洪寧襄原定的行程是，幫著石鳴處理完聖山的戰後事宜之後，立刻趕往魔界。

    現下聖王白木青提出要和道淨派結盟，而石鳴作為主事之人，不得不留下來繼續和聖族的幾位青年將領商談開立分派之事，洪寧襄不願在此地多停留，擔心石鳴一人忙不過來，就把水菱兒留在他身邊幫襯。再有任何事就以傳信符聯絡。

    而藺夷因為梵聖秘境一事，已經先行離開，帶著一批佛宗弟子回無相宗去了。

    隻留下一小批弟子，繼續幫助聖族善後，待等各項事情完成之後，他們也會離開。

    如今，聖宮上下被白木青治理得井井有條，雖然元氣大傷，但已經恢複了一派和睦的景象。

    這場因為琉璃帶來的巨大劫難徹底過去，聖族人說起琉璃時不再把他和岐天視為同一人，不會在背後議論和唾罵他。

    在確認琉璃的名聲得到洗白之後，洪寧襄方才滿意地離開了聖山，和石定峰一同回了皓雲修界的步水仙宮。

    為了方便出入魔界，石定峰早就在步水仙宮的一座隱蔽後山裏建了一座傳送陣，直達魔界汀西城。

    不過若要傳送去魔界，卻還需要做一些準備工作。

    因為魔界和修界之間有極深極廣的界域溝壑，需要用到數萬塊傳界石，才能啟動傳送陣。

    此外，在通過傳送陣時可能會遭遇雷劫，所以少不得還要準備一件抵禦雷劫的傳界傘。

    這種傳界傘是極為稀罕的道器，隻有靈界才買得到，因為它是一次性物品，即在傳界時隻能使用一次，一次即毀，可以說有價無市。

    洪寧襄足足在步水仙宮等了一個多月，石定峰才準備齊全了所有的傳界物品，萬事俱備之後，兩人才通過傳送陣，到達魔界汀西城。

    在皓雲修界天氣一直很晴朗，少有陰雲的日子，以至於洪寧襄都忘了現下已是冬季，到了魔界，她才意識到了氣候的變化。

    從青石鋪就的傳送台走下來，洪寧襄還有點頭暈目眩，撲麵而來的雪花，更讓她吃了一驚。

    “九爺，下雪了！”

    “襄兒，你忘了嗎？”石定峰牽著她的手，往花園的出口走去，“魔界和修界的氣候不同，入了冬，經常下雪。”

    洪寧襄微微一僵.

    是了，他不說她差點忘了，當年她跟著柳青冥在魔界南部征戰，她跟了他十年，每一年的冬天，都是在大雪之中度過的。

    她還記得，前世第一次在魔界遇見柳青冥時，也是這樣下雪的日子。

    更不會忘記，在她懷有身孕，跟隨柳青冥躲到雪隱城裏，也曾渡過一個漫長的雪季。

    那個時候，她已經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記憶裏，回放的都是如淩霄花般豔麗的血色，和眼前這炫目的白色。

    現在回想起那時候的情形，曆曆在目，清晰如昨。

    沒有想到，曆經兩世，她竟然又回到了這個讓她刻骨銘心的地方！

    “柳青冥，你為何不告而別？你是否回到了魔界？如若你也回了魔界，是否和我一樣的心情？畢竟你和我一樣，也是重生回來的。你是否記得當年那個和你一同征戰魔界南部的我？是否記得那個因為愛而不得、立地成魔的我？”

    洪寧襄控製不住地在心裏反複問著自己。

    雪花落入了眼中，有熱熱的液體滾動，她分不清那是融化的雪水，還是心酸的淚水。

    “冷不冷？”

    突然地，肩上一暖，側頭看到石定峰將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洪寧襄搖頭，朝著他輕輕一笑，“好歹我也是修真之人，這點冷算得了什麽。”

    石定峰沒說話，盯著她發紅的眼睛，將她攬入懷裏，低聲道：“我就知道回到魔界，你會想起以前的事。明明我可以阻止你回來的，可終究還是敗給你了。也罷，回來一趟也好，這個地方不隻有你和那個混賬的記憶，也有我和你在一起的記憶。隻有回來了，重新麵對以前的事，你才能徹底地打開心結，走出那段傷痛的過往。”

    聽他這麽說，洪寧襄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差點落淚的樣子被他發現了。

    她承認，即使當年在雲淩妖界，她和這個“負心漢”和好了，她和他之間還是因為前世的傷痛，因為柳青冥的介入，有著不可跨越的距離。

    雖然她仍和前世一樣，在心裏深愛著他，無法割舍對他的眷戀，雖然她選擇嫁給了他，但她對他的愛，早已麵目全非，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樣子了。

    那個愛他如命、為他癡狂的女人，他再也找不回了。

    “九爺，謝謝你。”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縱容。

    洪寧襄回抱住了他寬厚的肩膀，輕聲說，“不必擔心我，再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淡忘掉的。”

    石定峰鬆開了她，深邃的眸子凝視著她，“襄兒，你答應我，不管在魔界發生任何事，你都不可再急躁衝動，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你付出性命，甚至失去自我。你答應我，好不好？”

    “好，我答應你。”洪寧襄自嘲地一笑，“九爺，你還是小瞧我了，我怎麽可能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出了花園，轉過一道角門，前方是一座紅瓦青磚的大院，院子裏還有曲折回環的紅木長廊，長廊之外還亭台荷池，修建得頗為精致氣派。

    “這是什麽地方？”

    洪寧襄猜測這裏可能是石定峰在汀西城的別院，剛開口，就見長廊上有人走了過來。

    她一眼認了出來，在雲淩妖界見過這個女人，她是石定峰的手下，也是魔界汀西城的城主，還是石鳴小時候念叨過的那個梅姨——梅秋。

    梅秋穿得很樸素，一身青藍相間的直裾素裙，隨意地披了一件黑色鬥篷，頭發一絲不落地用一根銀簪挽起，顯得幹練利落。

    她相貌清麗，看上去就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平凡女修，但洪寧襄卻不敢小看她。

    這個女人能夠被石定峰如此器重，不但讓她擔任汀西城的城主之位，在石鳴小的時候，還把石鳴托付給她照顧，地位相當於是石定峰的賢內助、管家婆。

    這本來沒什麽驚訝的，前世她生下石鳴後就被柳青冥帶走了，石定峰的身邊不可能沒個女人服侍，隻是讓洪寧襄倍感壓力的是，梅秋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淡然如水的氣質，偏偏就是這麽一個淡然不出眾的女人，卻能夠把石定峰的家事料理得井井有條，可見她必定不是等閑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