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寧襄猜測柳青冥是不是找了個新身體來複活，是以對他如今的相貌多了幾分好奇，在禦劍飛向柳青冥時不由得盯著他的臉仔細打量，奈何這座泉池裏水霧濃鬱，將男人的臉遮得一片模糊，洪寧襄索性一拂袖將那些惱人的水霧用靈力拂開，這一拂袖的功夫，她的人也已飛到了柳青冥身前，這下算是把眼前的男子看得一清二楚了。

    然而，在看清了男人的臉之後，“嘩啦”一聲，洪寧襄腳下一滑，險些從天痕劍上摔落下去，幸好天痕劍一向與她心意相通，及時將她的身體穩住了。

    好半天洪寧襄都沒有辦法平複自己的心情！

    這張臉……不是柳青冥本尊的臉嗎？

    他本尊的身體不是早在甘泉村就已經舍棄了嗎？這個新身體的臉和身材，怎麽和他本尊一模一樣？

    如果他用了別人的身體，不可能達到這麽相似的程度，難道他又給自己弄了一張人皮麵具戴上？

    洪寧襄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和鼻子，觸感溫涼光滑，皮膚吹彈可破，簡直像新生的嬰兒一樣，嚇得她立刻縮回了手！

    好在他才剛複活，還處於入定修煉的狀態，對於她的到來和觸摸，並無任何的反應，若是此刻他突然開口說話，她定會以為是活見鬼了……

    神識又將他從頭至腳掃了一遍，沒有一絲造假的痕跡，沒有戴任何的麵具，沒有任何的偽裝！如假包換！

    難道他本尊當年並沒有自爆而亡？不可能啊……

    洪寧襄想不通了，她幹脆坐到了劍上，以手托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不管他用了什麽法子複活，總歸是他的本事，隻是為何他要變回本尊的樣子？！

    難道他不知道這張臉會讓她想起從前跟隨他的往事？

    難道他不知道這張臉有多麽顛倒眾生，招蜂引蝶？

    是了，他一向自戀又驕狂，既然選擇了複活，他當然要活得漂亮，活得耀武揚威，向世人證明，即使他曾經在魔界落到那般淒慘的境地，但他並不認輸，最終他步步為營，反敗為勝，重回魔界，重振魔宗柳家，重新恢複本尊昔日的榮光。

    撇開他們之間前世今生的糾葛，單從一個女人的角度來看他，無論是他的相貌還是他的人，都對她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

    她也承認，在他大婚的前一夜，在他的寢宮外，她說的那番傷人的話，其實是故意膈應他的。

    當年她的確是為了替石定峰打探情報，才潛伏到他的身邊為他賣命，但跟隨他的那十年，她對他並非沒有感情。

    雖然她討厭他的自以為是，討厭他的囂張跋扈，但她也頗為欣賞他的才華和智計。

    前世如果不是他的悉心栽培，她也不會成長為他手下最得力的女將。

    他隻知道她背叛了他，但他卻不知道，她也曾為了他，拒絕了石定峰！

    當年在那個山洞裏，她向石定峰匯總了情報，完成了潛伏十年的終極任務後，石定峰當時有提出來直接帶她走，她卻沒有答應。

    其實她完全可以跟著石定峰離開的，那樣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但因為她心裏惦記著他這個主人，又作死地回到了魔宗。

    因為那一念的不舍，她回到了他的身邊，卻因此被揭穿了奸細的身份……

    “少主啊少主，當年你認定我背叛了你，你對我恨之入骨，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的全然背棄了你，全然不顧與你十年的情義，又怎會在送完了情報後，選擇回到你身邊？你又怎麽知道，其實我回到你身邊，是為了尋個時機——向你坦白我的身份，求得你的原諒。”

    就這麽陪著入定的柳青冥，不知枯坐了多久，洪寧襄輕聲說著，眼眶已然濕潤，“我甚至想過，如果坦白之後，你仍然要殺了我，我也死而無憾，如果你不殺我，那麽我會用餘生補償你。可惜我回到你身邊之後，你卻將我囚禁。當流言四起時，你已經從別人口中知曉了我的身份，我知道坦白已經無用，即使我再怎麽懺悔，你也不會原諒我，既如此索性我便不做任何辯解。你要當我是無情無義的女人，我便認了。隻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後來你會那樣對我——”

    “在石定峰趕來救我的路上，你讓我看到他和謝驪君歡好的場麵，你促成我立地成魔，不管你出於什麽目的，你也和石定峰一樣，狠狠傷了我一回。原本你害我入魔，你已替自己報了仇，卻為何又要在我懷孕之時，悉心照料我，讓我欠下你諸多的情債。你總說我傻，其實你不必可憐我，你該可憐的是你自己——”

    洪寧襄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歎了口氣，“……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麽。前世的事都過去那麽久了，我就算告訴你這件事，也不能挽回什麽。我總歸是負了你的，再多的坦白又有何用。好在這些年我一直在慢慢地還，至少我也不算全然辜負了你，至少為你保下了一條血脈，好在你如今已經恢複到了從前的樣子，今後就算我帶著琉璃離開魔界，也沒什麽遺憾的了。”

    望著眼前石雕般的男子，洪寧襄忍不住伸手環住了他的肩膀，臉頰貼著他俊美的臉蹭了蹭，他的呼吸溫暖而平緩，他的心跳，結實而有力。

    他的身材一如既往的好，標準的寬肩窄腰，即使隨意穿著一件銀白袍子，也能穿出唯我獨尊的氣勢來，讓人不花癡都不行。

    “真好！”洪寧襄忍不住伸手撫摸他棱角分明的臉頰，笑著笑著又哭了，“真好，冥哥哥！有生之年還能再看到你的臉！還記得當年在甘泉村的往事嗎？你戴著一副骷髏麵具，一本正經地騙我說，我叫田湘兒，你死活不肯給我看你的真麵，我還問七七，你長什麽模樣，七七把你誇得比天仙還美，後來你弄了一副人皮麵具，給我看你真正的臉，從那以後，我就記住了你的臉。現在回想，我那時候真是傻，竟然傻傻相信你的話，還把你當哥哥一樣傾心以對。萬萬沒想到，你竟然那麽陰險，竟然也是害我入魔的凶手之一！原來複活我的恩人，也是算計我的人！”

    “算了，雖然你算計了我很多次，但不可否認，我這條命的確是你給的。你我早已扯平，那些舊賬不提也罷。”洪寧襄吸了吸鼻子，鬆開了他的肩膀，將他額角垂落的一縷發絲，攏到了他的耳後，“如今你終於複活，其實我比任何人都高興！這一次你可要珍惜這個身體，我也不許任何人破壞你練功。你好好修煉，這些日子我會留在此地，為你護法，直到你蘇醒。”

    知道這個男人此刻肯定聽不見她的話，洪寧襄索性一次說了個痛快。

    說完之後，心裏舒坦了不少，洪寧襄打算折身返回宮苑去找琉璃，卻不料她剛站起身，身後男子突然睜開了眼，伸手將她扯了回來，不等洪寧襄反應過來，柳青冥已經抱著她，從泉池裏一躍飛起，落到了泉池旁邊的一張石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