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9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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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很多關鍵想明白了,俞喬的臉色就也黑了不少,顯然在這個他們都會相對放鬆警惕的年節,又有人出手想要害謝昀了。
俞喬看向小路子,語氣有些冷,也有些怒,“你去將這裏的事情告訴應森。”
他們坐的這攆車可是應森那邊的人安排的,應森來調查是應該,也相對容易些,但他被俞喬遷怒無可避免。
“是,”小路子嚴肅點頭領命,心中依舊有些後怕。
但就在小路子轉身走出三五步的時候,他身側的一個宮人突然就從袖子裏拔出一把匕首,向謝昀俞喬衝了過去。
小路子想也沒想就要上以身相擋,卻被俞喬一腳踢開,而後她退後一步,再一腳踢斷那人的手臂,又一腳踢在他的胸口,將他踢飛老遠,摔到地上,生死不知。
看著是要三腳,但俞喬出腳的速度那是相當之快,看著也相當暴力。
到此時謝昀還不醒,那也說不過去了,他睜開了眼睛,盯著遠處瞧了一眼,隨即就收回目光落在俞喬的側臉上,他先是湊上來親了親,而後輕聲嘟囔。
“太輕了。”俞喬踢得太輕了。
以俞喬的力氣,這兩腳可以直接將他踢出血來,那個場麵才叫震撼,才會讓人害怕,然而那人隻是被踢飛踢暈了。
俞喬自然有她的考量,留著那人的命是為了找出他身後真正要害謝昀的人,而活著,還真未必有讓俞喬踢死好了解脫呢。
小路子從地上爬起來,卻是嫌棄自己給俞喬礙事了,他怎麽就忘了有俞喬在,謝昀怎會出事,“奴才這就過去。”
俞喬點點頭,眸光裏冷和怒反而沉澱了下來,“他留下,你去吧。”
若隻是攆車出事,交給應森是最恰當的,但現在已經不是攆車的問題,是刺殺!明目張膽的刺殺!
這回她親自來!
俞喬目光掃去,其餘的宮人立刻會意,可不能再放鬆了警惕,讓人輕易滅口了去。
俞喬再吩咐,又幾個宮人散開,卻是去找附近可能存在的耳目,還真給抓到兩個人,至於是不是還得再查,但都帶走了先!
嚴肅的俞喬很有魅力,謝昀忍了忍才沒繼續湊上去親,他蹭蹭俞喬的脖子,將她的注意拉回他身上,“有點冷了,咱們回去吧。”
“嗯,”俞喬點了點頭,目光回到謝昀身上,果然就緩和了許多,“自己將厚氅拉到頭頂。”
俞喬抱著謝昀自然是騰不出手來,心中卻有些擔心謝昀真的受了寒,那便是她處理了那些元凶,也彌補不回謝昀遭的罪。
謝昀又瞄了俞喬兩眼,而後才乖乖拉到頭頂,不過攬著俞喬脖子的手卻緊了緊,臉也更往俞喬的頸窩湊了湊,帶點溫熱的呼吸直接噴在俞喬的下頜和脖子上。
俞喬抱著謝昀被護在中間,他們一步步往紫雲宮走去,遠處還有煙花和炮竹的聲音,此地卻隻有風聲和腳步聲,所有人都戒備非常,甚至進了紫雲宮,也依舊不讓覺得安全。
行刺的那個宮人本來也是紫雲宮的人,也算是謝昀的人,他們這是遭到了背叛。
現在別說謝昀不願意住皇宮,就是他願意,俞喬也不會同意了,這宮裏還真比不得她的書齋,也比不得他們日後一起建起的家。
新一年到來還沒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血腥和殺戮又將到來。
楚皇從祭祀高台走下,還未抵達他的寢殿,就見應森愁眉苦臉,戰戰兢兢地來稟告了。
“什麽?”楚皇的聲音突然拔高,臉上的怒意沒有半點掩藏。
謝昀回宮這才多久,就又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害他了,就是楚皇也不禁要納悶,謝昀到底是哪裏這麽招人恨了?還是他一直以來自以為保護的方式錯了?原本是為了保護謝昀的冷待讓他們這麽肆無忌憚地出手?
應森縮了縮脖子被這寒夜的冷風凍到,也被楚皇猙獰的大怒嚇到!
楚皇的目光突然落到應森身上,冰冷而殘酷,應森雙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
“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找不到哪裏出了紕漏,這個位置你也不用待了。”大內總管當不了,可也沒別的去處了,死是楚皇僅能給他的體麵了。
應森跟著楚皇的時間可不短了,從少年開始,他就陪著楚皇,而後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他對於楚皇來說,絕對算信任的人,然而他的手中卻出現了紕漏,不能原諒的紕漏。
這些紕漏並不是因謝昀而突然出現,而是一直存在的,隻是被用來對付了謝昀,哪一日也用來對付楚皇呢。
應森大冷天出了一身子的冷汗,他知道楚皇這話絕對不是嚇他,他是真的很不滿了,真的動了殺念!
“奴才領旨,”應森顫抖著聲音道,見楚皇對他揚手,他顫顫起身,而後彎腰退走。
極致的害怕之後,就是極致的憤怒,對幕後元凶的憤怒,他麵對生死威脅,心中被激起惡和狠並不比任何人少,這一夜對應森來說是無眠的。
俞喬抱著謝昀回到寢殿,將他放到床上,而後拉開厚氅,原本閉眼的人,就又睜開了眼睛,眼中帶點倦色,卻還是不肯睡。
謝昀伸手揉揉俞喬的臉頰,而後才輕聲低語,“阿喬要忙就去吧,不過要早點回來,阿喬累著了,我會心疼的。”
他說著,又再強調了一下,“很心疼。”
俞喬聞言神色稍稍一暖,輕輕點了點頭。
她起身先將厚氅掛到一邊,再回來將謝昀扶起,一一解開他的發飾,配飾,衣裳,而後拉過被子給他裹住。
被子拉到謝昀的下巴,謝昀又自己往上提了提,直接蓋過口鼻,隻那雙會說話似的眼睛露在外麵,依稀帶著點眷戀,卻還是沒說別的。
他就是強拉著俞喬睡,她也睡不著,那還不如讓她放心地去。
俞喬坐在床邊目光和謝昀對撞,那種眷戀似會傳染一般,她也有些不舍了,彎腰俯身,一個吻落在了謝昀的額頭,“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再去。”
謝昀睜著的眼睫輕輕顫了顫,他又拉下了點被子,將他的唇露了出來,他還想討一個睡前的吻呢,就像是今天在梳妝銅鏡前的吻,讓人回味,想要一吻再吻。
俞喬的唇在謝昀的額頭短暫停留,而後就意會謝昀的意思,緩緩下滑,從額頭到眉心,到鼻梁,到鼻尖,再到他的唇。
俞喬的唇帶著點寒夜的味道,有點冷,就如同她現在的心情。
謝昀微微仰起下頜,眯起眼睛,主動而又熱情,他想用他的吻在驅散俞喬唇上的寒意。
他早知道自己是遭人厭棄的,半點不意外有人會對他出手,但在意他的俞喬卻很難和他一樣。他其實也一樣,他不在意那些,卻在意俞喬被氣壞了。
俞喬緩緩閉上了眼睛,卻也沒讓謝昀的熱情一發不可收拾下去,她占據了主動,而後又在二人呼吸同時放緩的時候,脫離開來。
“不許睜眼。”
謝昀聞言眼睛彎了彎,側了側身,依言沒有睜開,俞喬主動伸手在謝昀的背上拍著,沒多久,他的呼吸均勻了,再一會兒他就睡沉了。
手從謝昀的背上離開,俞喬又瞧了謝昀兩眼,而後就起身了。
在背過身的時候,俞喬的臉色迅速沉了下來,她心中的怒已經不是謝昀一個吻能平息的,也不需要平息。
小路子在門外候著,他知道俞喬一定會出來。
“人在哪兒?”俞喬出寢殿裏出來,問向小路子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您這邊請,”小路子親自給俞喬帶路。
紫雲宮很大,繞過好些廊道,小路子親自推開了一扇門,這裏是紫雲宮放刑具的地方,琳琅滿目,花樣極多,但至今真正被用上的並不算多。
那個行刺的宮人已經被綁到一個刑架子上,臉色蒼白,俞喬那一腳沒把他踢死,卻也將他重傷了,而他的右手能明顯看到脫節的地方,再過不久,他就該被疼醒了。
小路子給俞喬搬來了一個木椅,端來熱茶,又送來了一個暖手,雖然俞喬不一定需要,但這是他們王妃,是他另外一個主子,合該他如此對待。
俞喬沒拒絕小路子的安排,她端坐在木椅上,目光落在刑架上的宮人,無法探知她是在想些什麽。
“呃……呃……”那宮人著醒來,呼吸極重,最讓他難受的不是手,而是他的肺腑,疼,絞心般的疼!
“小山子,原名鄭山,是京郊臨水鎮人,你父親好賭,原本還算殷實的家境,迅速敗光,你母親甚至你妹妹都被送到賭場抵債,不知去向,那年你七歲。”
從謝昀第一次在宜陽出事開始,俞喬就著手掌握一份紫雲宮宮人的檔案,這小山子的自然也在內,謝昀並不喜歡除她之外的人靠近,紫雲宮雖然宮人眾多,但不外出,很少能有近前的,這小山子見過謝昀的麵屈指可數。
他心有仇怨,卻不可能是因為謝昀,他遭遇算慘,到淪落為太監的,比他慘的比比皆是。
俞喬稍稍一頓,話就繼續往下說,“時不過半年,你父親再次欠下巨額賭債,恰逢宮裏招人,他就把你送入宮,得了筆路費,逃離京城。”
小山子微微睜開眼睛,而後又再次閉上,俞喬所言一字不差,那就是他的平生。
“這些年他都沒再和你聯係,直到不久前……”
“他又回來了!”俞喬眼睛眯了眯,從極少次見過小山子的印象裏,來判斷他的為人,老實謹慎,並不出奇。
而能被送到紫雲宮來的,本來就都是沒什麽大心思的,至少在應森判斷來看,他是老實本分的。
“他當年如此待你,無論他欠下多少賭債,你是不會管的,甚至,他死了,怕是連眼淚也掉不出來了,所以他威脅不了你……”
“那就是他暴露了你母親和妹妹的去向,讓人用她們來威脅你了。”人都有軟肋,小山子的軟肋就是他的母親和妹妹。
俞喬的聲音漸漸放低,然小山子的神色卻有些繃不住了,但他依舊沒想開口,即便俞喬猜到了,那又如何,他沒本事,救不了人,又舍不得母親妹妹,就隻能背主了……
“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一個小太監從外麵進來,將一張小條子,躬身遞給了俞喬。
俞喬瞧了一眼,“現在,她們在我的手上!”
依舊是冷冷淡淡的話,卻讓小山子猛然睜開了眼睛,他能為她們背叛謝昀,就還能為她們再次背叛他身後的人。
“我的人再晚半刻鍾到,她們就比你更先見閻王了,”俞喬說著,臉上浮現了一絲嘲諷的冷笑,“你以為你死了就能保護她們?嗬,是你親自放棄了救她們的機會。”
“而現在我再給你一次抉擇的機會,你死,或者她們陪你一起死。”
小山子聞言奔潰的情緒再也維持不住,瞬間淚流滿麵,“我說,我什麽都說……”
“求您,求您放過她們,她們受了那麽多苦……”
俞喬沒點頭也沒再開口,但這種沉默在小山子看來,就是應允了。
而在小山子供述的時候,她臉色也無半點變化,不見驚訝,也不見了然。
小山子說完,咬住唇,再次開口,“能不能……在死前,讓我見她們一麵。”
“我……我很想,很想她們……”
俞喬凝視他片刻,輕輕搖了搖頭,而後轉身離開了這個刑具房。
這點時間來回宮中一趟都不夠,哪裏能救什麽人,那張紙條就隻是紙條而已,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
騙他的最開始也不是俞喬,那小山子的母親和妹妹被賣了沒兩年,就先後死去,用來威脅他的一直都是他的一點期盼和想念罷了。
而這些早就一起記錄在案,隻是小山子他自己不知道罷了。
到最後都沒將真相揭露給他,是俞喬留給他最後的憐憫。
“去將他殺了,給他陪葬。”
“是,”小路子應是,他知道俞喬吩咐殺的人是誰,是那小山子的父親,不配為人為父的血脈父親。
俞喬並沒讓人往德馨宮送消息,今夜估計是隻有謝昀和老太後能睡了個好覺了,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些消息,應森抓了好些人,小路子也帶走了不少。
楚皇今日難得不用上朝,可他在寢宮裏一樣睡不好,接連聽了應森的冷汗涔涔的匯報。
“好,很好,將手都伸到朕身邊來了!”
楚皇也沒顧及這是大年初一,直接下旨處置了極刑,甚至京中好些人家,大門才開沒來得及放個炮竹,就先讓禁衛軍闖入,帶走了當家主子和涉事的人。
應森不僅查了安排攆車的那幾個宮人,還排查了他手下所有的人,或許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是忠誠的,可這個忠誠依舊抵不過時間,敵不過利益的誘惑。
牽扯最多的還是後宮,徐皇後的鳳霄宮這一夜被帶走了十多了人,能堅持完審核,有命回來的,並無多少。
清莞宮裏徹夜無眠的也還有一對母子,有心害人,卻無心承擔後果的母子,田婉和十二皇子謝晗!
真正讓田婉決定出手的,還是他這個才九歲的兒子。
“母妃將他殺了,祖母最寵愛的人就是我了!”最先對謝昀起殺念的人,是他!
自老太後回宮,謝晗沒少使力,可老太後最喜歡的人還是謝昀,那種無可替代的喜愛就是瞎子也看得到!
長久的無用功,讓謝晗對謝昀怨念很大。
作為皇子,對宮人的生殺予奪給了他一種主宰別人生死的錯覺,謝昀是阻礙,那殺了就是!
他們最保守的計劃是謝昀從攆車摔下再次落水,病上加病,最後病死,小山子是一步險棋,一步謝昀落下攆車,若是沒落水,他就該去推謝昀落水,而那把匕首其實是留給他自己自殺用的。
小山子年有二十,這種事卻是第一次,事情完全出乎意料,他當下腦中一熱使他暴露,也使田婉和謝晗暴露。
宮裏的孩子都早熟,八、九歲早已知事,謝晗臉色煞白,卻也極力穩住情緒,“母妃莫慌,不會查到我們身上的。”
小山子刺殺謝昀失敗的事情,並沒有傳出,他們知道的也隻是謝昀的攆車出了事故,人安然無恙,隻是楚皇動怒,讓應森連夜徹查罷了。
從楚皇對謝昀表現出來的寵愛看,還比不得他對謝晗,而老太後有他們這麽多日子的努力奉承出的好感在,便是敗露應該也不會太過追究,那謝昀不是一點事兒也沒有嘛。
田婉深吸一口氣,點點頭,“皇兒說得對,我們並沒做什……”
然而田婉話未落下,宮殿的門就被推開了,應森在前,小路子在後,他們一同走進來了。
田婉臉上瞬間浮現極其驚恐的表情,勉強收斂,她站起身來,“應公公到此是為何?”
田家在京中也是大族,田婉位封九嬪之一,也全不是因為她的美貌才華,家族才是她們長屹宮中的底氣。
她這話問得還算有些氣勢,並不輸她大家之女的風範,然而走上了歧路,就是氣勢再夠也沒用了!
應森虛虛笑了一下,徹夜沒睡,那笑還不如不笑,好是猙獰,“奴才奉陛下之命來請娘娘過去談話。”
田婉目光掃到謝晗,見他被嚇住的模樣,眼中有了些心疼,但隨即她又恢複了盡可能有的冷淡和鎮定,“談話?本宮不知要談什麽話,還請公公告知。”
應森又再笑了笑,卻沒心情和田婉繼續你來我往下去了,他一笑之後臉色迅速下沉,“帶走!”
謝晗一張手擋在了宮人麵前,“放肆,你們敢動我母妃試試?”
那惡狠狠的眼神全不似一個年不過十歲的孩童,所謂天真可愛,不過是他裝出來取悅楚皇和老太後用的罷了。
然而那些宮人隻是一頓,其中一人製住謝晗,另外一人就要上前去拿田婉。
田婉一甩手,“不勞了,本宮自己走。”
她看應森的架勢心中已經慌得不能再慌,然而為母則強,她不想她的晗兒也牽連進來。
“晗兒勿怕,清者自清,母妃不會有事的。”
應森冷笑了一下,隨即側開身體,“請!”
田婉言語上堅強,可跨出兩步,腳就有些軟,踉踉蹌蹌,幾次都差點栽倒,可無應森吩咐,也無人敢去扶她,天色昏昏僅有幾縷天光浮現,而這也可能是她最後用嬪身份看的天光了。
慎刑司裏是宮中太監宮女最畏懼的地方,沒有之一,基本進來的人,最後不是死了,就是殘了,能完好進來,完好出去的,極少極少。
田婉在宮中生活了十多年,慎刑司她怎會沒聽說過,她的清莞宮也沒少往這裏送人,然而親自來,被押著來,她都是第一次。
在連續摔倒三次之後,她就無力起身,最後還是那兩個宮人將她擒拿著來了,她想要維持的體麵也沒能維持下去。
她並沒有直接送到牢房,而是送到審訊的地方,一路隻有油燈,還有鼻尖散不去的晦澀血腥味兒,花容失色已經不足以形容她了。
“本宮還是大楚的嬪,你們不能對我做什麽!”
“不能,不能!”
她念念叨叨,尾音帶顫,想要鎮定卻也鎮定不下來了。
進入審訊室入眼就是那坐在刑訊室中央,抬眸看她的少年,然後才是滿滿帶著血色的猙獰刑具。
沒有了謝昀的搶眼,她再看,突然就發現,那少年的容貌比不得謝昀,卻也是上佳,至少比京中絕大多數的少年要好看,尤其那雙眼睛,帶點冷意的時候,尤其不同。
她眸中的驚豔一閃而過,而後才恍然俞喬的身份。
“北翼……王妃,你為何會在此……”
她深吸了口氣繼續道,“你我的身份,隻怕不適合單獨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