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春去皆炎色,人變如褪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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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遠致在巨石上坐到了深夜,久久不願離去,知道昏迷才被李二背回了家。第二天醒來,李遠致雖然仍然覺得胸口疼,但還是按照爺爺教授的拳法打了一遍,沒想到效果格外的好,甚至胸口的傷痛都好了不少。以前沒受傷的時候就是感覺身體有些發熱,但如今看來就大不一樣了。

    在廚房找了點剩飯菜墊了肚子,李遠致就開始像往常一樣做起了早課,看書識字背書。做完早課已是中午了,李遠致再次跑到村口倒在地上的巨石之上,他要在這裏等爺爺,他相信爺爺會回來的,因為他還沒吃午飯呢,爺爺最疼他了。

    可是等到日漸西斜還是無人歸來,期間李二蛋跑過來陪著李遠致,知道他沒有吃飯又跑回家拿了包子過來,又陪著他等。到了晚上,李遠致就自己回了家,因為還要做晚課呢。晚課是師傅爺爺教的一道口訣,每天晚上他都要練上一個時辰,他不知道為什麽,隻是爺爺叫他練,他就練了。第二天他就告訴爺爺,昨天有道青色的氣體在他肚子裏跑來跑去可歡實了。他記得師傅爺爺當時看他的眼神好奇怪,就連老黑子都怪怪的。

    又過了一天,在夕陽下,李遠致依舊坐在通紅的巨石下守候著遠方,沒等到爺爺,但是老黑子回來了,一條狗趁著微黑的夜色走來,身影寂寞仿佛被遺棄一般,悲傷如水。

    李遠致哭了,他知道,師傅爺爺不會回來了,隻是感覺。

    村裏又恢複了寧靜,仿佛一切都沒有變,隻不過老神仙的家裏隻剩下了一條狗和一個三歲大小的孩子罷了。

    李遠致還是像往常一樣打拳,做早課,做晚課,隻是他不再去巨石之上等人了。

    每天的早餐、午餐和晚餐就成了一人一狗最大的考驗。

    早上,李遠致在晨曦之中打完一套拳法,老黑子就趴在土牆上曬著初升的太陽。李遠致也不知道為什麽一條狗可以跑到牆上去,也不知道為什麽一條狗要跑到牆上去。可能狗本來就是能上牆的吧。可是二蛋家的虎子李遠致就從沒見過它可以上到牆上去。除非是他和二蛋把虎子報上去,可是虎子站在牆上爪子就死死抓著牆頭,瑟瑟發抖。二狗子年紀小也膽小,就一個人待在牆下羨慕的看著二蛋和他,每次李遠致都會惡作劇似的把虎子從牆上扔下去,讓下麵的二狗子接著。可是膽小的二狗子哪裏敢每次都跑的遠遠的。虎子摔在地上,嗷嗚著跑了。二蛋當然心疼,但是他在李遠致麵前可沒有發言權。所以每次虎子見了李遠致總是撒腿就跑,可是才幾個月大的虎子哪裏能跑過三個熊孩子的圍追堵截。每次都是空中翻滾落地式逃離。偶爾還會空中翻滾落在河裏,都不敢上岸,就在水裏等熊孩子等的沒趣走了才敢上岸。也幸好李遠致他們能上去的牆不高,不然虎子可能早夭也說不定。

    等李遠致打完拳,一人一狗就站在了鍋灶前,可是李遠致的身高也就比灶台高處半頭,要想看見鍋裏的動靜,就得站在板凳上。炒個雞蛋吧,家裏也就雞蛋多,都是村裏人給的,自家不會養的,因為等不到長大就會進了老黑子的肚子。

    燒著火,李遠致學者爺爺平時的樣子,把雞蛋打進鍋裏,手滑整個下去了。完了,蛋殼是不能吃的呀。然後李遠致一手扶著灶台一手拿著鍋鏟去撈,老黑子就在後麵咬著李遠致的衣服,萬一掉下去可就是一大鍋菜了。

    等把蛋殼撈完,鍋裏是什麽李遠致不知道,怎麽看著像是鍋灰呢?

    算了吧,李遠致開始學習,老黑子悄摸的溜走了。李遠致隻是抬頭看了一眼就不再分心了。隻是心裏肯定腹誹,臭黑子肯定自己找食去了,不知道會不會給自己帶回來點……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了。

    開始的時候二蛋他娘還會送午餐和晚餐過來,隻是半個月後就少了,如今三個月了。二蛋他娘再也沒有送過飯菜過來了。隻是有時候二蛋會從兜裏拿出饅頭和熟雞蛋雞腿等東西來。

    “二蛋呀,你不要再從家裏偷東西過來了,我不會餓死的。”李遠致坐在巨石上對著下麵玩泥塊的二蛋道。

    “我沒有偷,都是我娘讓我拿給你的,她說她忙,沒空給你做飯了。”隻是二蛋的聲音越來越小,明顯得底氣不足。

    “唉”李遠致歎了口氣。每次二蛋拿東西給自己,回家之後若是李二在家,那就啥事沒有,若是隻有二蛋他娘在家,那二蛋的一頓竹筍炒肉是少不了的,二蛋的哭喊聲整個村子都能聽見,二蛋他娘邊打還邊罵,聲音大了去了,李遠致知道,那是罵給自己聽呢。

    “老的瘋了,還留個幹吃飯的,活該瘋了。”

    “你還跟個小瘋子活在一起,不怕你也瘋了?啊!”

    伴隨著二蛋的哭聲,李二他娘能罵小半個時辰。

    “遠致,你別怪我娘,好不好。我知道她做的不好,而且大家都說我家的錢都是神仙爺爺賞的,而且我奶奶也是神仙爺爺救的,我知道不好,可是可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們還做好朋友好不好?”李二蛋抽噎著,抬著哭花的小臉,鼻子一把眼淚一把的看著李遠致,生怕李遠致說出個不字。

    “沒事的,我不會怪你娘的。再說了你家的錢都是你爸爸一次次出山賺回來的,你奶奶也不過是生了個小病,沒有什麽就不救命的。我們還是好朋友呀,除非二蛋先變了。”李遠致替二蛋擦了擦臉,溫和的勸說。

    怨恨嗎?憤恨嗎?不會的,爺爺說過沒有天經地義的好,更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得人恩惠千年記,二蛋她娘也照顧了自己那麽久了。再說了救了二蛋奶奶的是師傅爺爺又不是我李遠致,他們已經做的夠好了。

    期間,李二來過幾次,帶來了山上打下的野雞,隻是看著李遠致,欲言又止,那眼神有愧疚有可憐也有一絲貪婪一閃而逝。隻是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再也沒來過了,隻是最後一次說過幾句話“你也別怪叔叔嬸嬸,我們家裏人口多,也要吃飯的。”

    委屈嗎?當然委屈,雖然李遠致從來沒有施恩他們,但是他們的恩人是誰?是我李遠致的爺爺呀!隻是不恨,爺爺說過沒有人會天經地義的對另一個人好,除非是父母。隻是李遠致還是有點想不通,嬸嬸那麽好的一個人,爺爺在的時候,他對自己比對二蛋還要好,每次都笑嗬嗬的,有好吃的都是先把多的給自己,才會把剩下的給二蛋。為什麽呀?為什麽那麽好的一個嬸嬸如今卻變成了這樣的一個人。李遠致想不通。

    李遠致為什麽好像突然間長大了?因為這三個月來,他見過很多很多的事情。以往自己在村子裏瘋玩的時候,每個人見了自己都笑眯眯的,手邊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會給自己,甚至有人專門給自己做好玩的。

    可是現在呢,每個人看見自己都好想自己欠他錢似的,那眼神和李二曾經一閃而逝的神色一模一樣,甚至猶有過之。李遠致走到哪都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人們都會用嫌棄的眼神看著自己,那種眼神李遠致認識,因為自己很討厭村裏的苟老頭,因為他身上總是髒兮兮的臭烘烘的,一張嘴就是一門殘漏黑黃的大牙,還總是笑嘻嘻的往自己身前湊。自己每次都躲得遠遠的。爺爺說過自己當時看苟老頭的眼神就是嫌棄的眼神。

    可是李遠致覺得自己比苟老頭還要讓人嫌棄,因為那種刺眼的眼神隨處可見,人人可見,毫不掩飾,李遠致看的出來那種眼神比自己看苟老頭的眼神還要嫌棄十倍百倍!所以更讓人心痛。甚至李遠致走到路上,還會有人經過的時候嫌自己擋路了會踹自己一腳,每次自己從地上爬起啦,都覺得圍觀的人眼裏在說話,仿佛可惜怎麽沒一腳踹死自己!

    有很多人都會欺負自己,而欺負的最凶的就是之前故意拿好玩的好吃的給自己的那些人。所以李遠致現在都很少出門了。總是躲在家裏練習爺爺留下的晚課或者是讀書寫字。偶爾晚上李遠致會偷偷的跑到村口的巨石上,看著村口唯一的入口,就那麽發著呆,仿佛還有希望,就還有活下去的勇氣。

    有一次,老黑子又偷了雞回來,結果剛進院子,就有人跟了過來,是劉大嬸。老黑子就是偷了她家的雞,老黑子好想也就愛偷她家的雞。每次都是無言無語的劉大嬸這次好像是要吃人一樣,好凶。站在院子裏罵了好久,罵的好難聽。李遠致也好害怕,緊緊的頂著屋門,淚流滿麵,他害怕急了。

    直到太陽下山了,院子裏才沒了動靜,李遠致靜靜的在屋裏聽了好久才探出頭來,發現真的走了之後才趕緊跑出屋去,拴上遠門,癱坐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心裏想著,就這麽死了算了吧,活著好累。

    直到月上梢頭,李遠致才坐起身,發現老黑子一直在台階上直直的頂著自己那眼神裏有不忍也有欣慰,很複雜,可是一轉眼就不見了,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起身來,李遠致發現院子裏的一套桌椅不見了,但是其他屋子裏的東西都沒少,想來是哪姓劉的女人光天化日的不敢太過分,隻是拿了一套桌椅了事。

    和老黑子坐在火堆旁,火上駕著老黑子偷來的雞,不過以前都是爺爺烤的,但是現在隻能自己動手了。其實已經烤過幾回了,就是李二帶來的幾隻。不過不會擱調料,更不會掌握火候,烤的不怎麽好吃就是了。但是已經很久沒吃過肉了,一人一狗也就沒那麽計較了。倒是李遠致學會了做幾個小菜了,都是剛開始幾個月跟二蛋他娘學的,也是那時候李遠致才知道炒雞蛋是要放油的,炒菜也是。

    轉眼春天過去了,爺爺走的時候才剛春天呢,現在都進入夏天好久了。天氣熱的仿佛要人命似的。李遠致從沒覺得夏天如此難過,仿佛天地萬物都要燒起來了。

    春去皆炎色,人變如褪衣。

    人間夏天到了,人們減去衣衫,可是李遠致覺得人們不止減去了衣衫,而是褪去了一張臉,露出了本來麵目。

    倒是苟老頭一如既往的見了自己就笑嘻嘻的貼上來,露出一口缺漏的大黃牙,李遠致已經沒那麽討厭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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