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十多年，陸漸羽一向是長輩口中的天才，同輩們的佼佼者，幾乎沒有受到過什麽挫折。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因為不敵對方而會死於非命。

    可眼下打不過五人，又逃無可逃，實在沒有提劍的力氣了，最後迎麵刺來的一劍，陸漸羽眼睜睜地看它離自己的胸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下意識向去擋，手臂晃了一下，手中的劍直直地落在地上。

    他想，罷了。

    隻是......沒有認認真真地和葉木槿道個歉，沒有找到寧淑問清楚她心裏究竟有沒有他......陸漸羽覺得自己大概可能會死不瞑目。

    終究是有些遺憾。

    “淑兒。”

    他無聲地喊著，默默閉眼，等待自己身體死去，然後冰冷。

    卻忽聽遠處有人焦急地大喊——

    “劍下留人！”

    他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但沒來得及睜眼看是誰，腹部便被刺上了一劍，痛意蔓延開來。這劍鋒原本是衝著他的心口來的，如今卻刺偏了方向，或許是那個聲音救了他。

    陸漸羽努力想睜眼，看看聲音的主人是誰，可是眼皮沉重的厲害，身子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跌進一個微冷的懷中，耳邊傳來懷抱主人微急的呼喚。

    “陸漸羽！”

    他拚盡全力終於將眼皮撐開一個細縫，夜色中，隻能看到麵前一雙幽深焦急的眼眸藏在溫潤的白玉之下，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陸漸羽覺得這雙眼睛好像......好像他的淑兒妹妹啊。

    “淑兒......”他聲若蚊蠅地喊了一聲，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摘下寧恕的麵具。

    隻是手還沒抬起來，便重重地落下，徹底不省人事了。

    “陸漸羽！”寧恕看他呼吸還在，著急地點住傷口處的穴道，對阿敬道，“快去找個防風穀弟子來給他治傷！”

    “哦哦哦！”阿敬慌慌張張離開，這附近應該有不少弟子巡邏。

    刺了最後一劍的清溪山弟子看著寧恕緊張地給陸漸羽的傷口止血，一時間愧疚湧上心頭，認錯道：“少主，我不是故意的，你一出聲我就想收劍，但是太快了我根本收不住，還是傷了這個人......”

    其他弟子也來跑來認錯。

    寧恕本來是想發火，可是他們不認識陸漸羽，他之前又吩咐了誰闖進來都要殺，歎口氣擺擺手道：“不怪你，我也沒想到他能偷跑到後山來。”

    若是早知道被清溪山五人截住的是陸漸羽，寧恕也不會領著沈祝慢悠悠地過來看熱鬧。現在想起來，若是再晚一些，這人可就死了啊！

    寧恕伸手擦了擦陸漸羽臉上濺上的血滴，驀然想起小時候，梧桐樹下那個少年帶著疑惑與靦腆的笑。還有當初落水，他著急地不顧一切跳下來救他的模樣。以及他向寧向坤提親，一番波折後終於得到許可，跑來給他驚喜時的羞赧與小心翼翼。

    明明這些細節他都刻意忘得一幹二淨，可剛剛他被捅一劍倒下來的時候，莫名地又在腦海湧出來了。

    “陸漸羽，你一定不要有事啊！”寧恕握住他的手，默默地道。

    不然欠你的，可真就償還不清了......

    “若論治傷，少穀主的醫術無人能敵，寧公子怎麽不去請她過來？”沈祝將寧恕眼底的那絲異樣看在眼裏，清清冷冷地道，“這一晚上都沒看見她，是不在還是怎麽了？”

    後半句字字都像是關心葉木槿的話，但寧恕偏偏聽出一絲試探來，他嘲諷似的笑了笑：“一會兒你不就知道了。”

    沈祝退了兩步，安安靜靜地等在一邊。精致溫潤的麵容微微垂著，讓人看不清是什麽表情。

    沒多久阿敬便拉了個一個防風穀弟子過來，寧恕把陸漸羽交給他，讓他好好醫治。

    那弟子隨身攜帶著不少傷藥，當即答應下來。

    寧恕又吩咐清溪山五人繼續在這裏守著，若有人再闖進來......寧恕不敢再說統統殺掉或者格殺勿論之類的話了。

    他細細想了想，道：“陸子佩不能殺，寧采簫不能殺，尚晴雨不能殺，落卿卿不能殺，阿敬這些人你認識，提醒著他們，他們若來闖，抓了就可以。其餘的下手狠點兒，不容留情。”

    五人紛紛遵命。

    沈祝突然道：“還有！”

    寧恕道：“還有？哦...還有綠衣，阿敬你認識她嗎，陸漸羽身邊那個體型很壯的姑娘。”

    從前綠衣待他也不錯。

    阿敬點頭，“認識。”

    沈祝再次開口道：“還有！”

    寧恕一臉茫然，挑挑眉，“還有誰啊？”

    沈祝道：“桃花館主，金文茵。”

    “啊，金館主啊。你就這麽信不過金館主的武功，反而來求我饒她一命？”寧恕眨了眨眼睛，“我和她無親無故又沒什麽交情，憑什麽要對她手下留情。”

    沈祝握了握拳頭上前，寧恕佯裝嚇得後退兩步，“怎麽，你內力全封，還要打我嗎？”

    沈祝握著拳，抿著唇，好看的眸子裏透著堅持，大有“你敢傷害金館主我就和你拚命”的架勢。

    寧恕舉手妥協，“好好好，依你就是，加上金文茵。”

    倒不是因為沈祝的堅持，而是寧恕突然想起當初他和月冷心救下過金文茵，這可真是個對自己恨的女人，明明掉了腹中的孩子，第二天卻像是沒事人一樣，一點兒傷心都看不出來。到現在寧恕都不知道那個尚未出世的胎兒是誰的孩子。

    寧恕多看了沈祝兩眼，緘默片刻，“如你的意了，跟我走吧。”

    沈祝頷首，“多謝。”

    寧恕突然發現沈祝有些不一樣，想了很久才發現他跟著他一路走來很少笑了，從前無論什麽境遇，危險也好尷尬也罷，沈祝似乎都帶著一臉淺淺的笑意，不得不說溫柔又好看的人笑起來會顯得更溫柔更好看，難怪那段時間葉木槿總被沈祝迷得團團轉。

    寧恕仔細反省了一下，若是自己有比沈祝差的地方，那就是不夠溫柔。

    可沈祝現在不笑了，便不覺得有多溫柔，甚至還有些憂鬱。寧恕想了想，似乎是自己告訴他防風穀中並無起死回生的聖藥之後，他便一直是如此。

    想到此，他忍不住好奇問道：“你拚死拚活來防風穀冒險，究竟想要複活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