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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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出了馮府,耳邊還能聽到身後大門裏傳出來的嚎啕大哭聲,那一聲聲嘶啞的叫著四姐的聲音,讓得守在門外的幾人都忍不住回頭,當看見被擋在門裏麵摔倒在地上,抱著膝蓋哭的眼鼻通紅的馮熹時,一幫大老爺們都有些不忍的別開了眼。

    “世子,人已經全部帶走了。”

    蔣衝嘴裏雖然叫著廖楚修,可抬頭卻是看向他身旁的馮喬,當見她半垂著眼簾,好像完全聽不到身後哭聲的樣子,忍不住咂舌,這馮四小姐小小年紀就這般冷心絕情,難怪能入得了世子的眼。

    廖楚修冷眼掃向蔣衝,蔣衝渾身一緊,隻覺得背心發涼,連忙將打量的目光收了回來。

    廖楚修冷聲道:“把其他人先暫時關押在巡防營,留著活口,至於馮遠肅…他有官職在身,不能入巡防營,你直接將他打暈扔去大理寺。”

    蔣衝聞言頓時苦了臉,這事壓根就跟他們沒有一錢銀子的關係好嗎,今日永貞帝突然遇刺,緊接著馮蘄州和大皇子入獄,誰都知道馮蘄州怕是倒了大黴。

    眼下人人對馮蘄州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可他家世子倒好,大半夜的突然帶著巡防營的人闖了馮家趟了這趟渾水不說,眼下這意思還想幹脆拉鄔榮下水?

    “世子,那馮遠肅畢竟是禮部侍郎,鄔大人這麽貿然摻合進來,是不是不大好?”

    “你有意見?”

    蔣衝被廖楚修涼涼一掃,仿佛看到了自家世子扔過來的眼刀子,他忍不住一縮脖子,沒骨氣的挺直了背脊,大義凜然道:“當然沒有,鄔大人身為大理寺卿,理應處理如馮遠肅這等狼子野心之人,屬下這就去大理寺!”

    廖楚修冷聲道:“讓鄔榮先發製人,宮裏那邊邵縉也動起來,明日之前,我要馮遠肅圖謀不軌的證據,出現在永貞帝的龍案之上。”

    蔣衝:“……”

    好吧,這不僅是要拉鄔榮下水,感情還要幹脆弄死馮遠肅。

    世子被下了降頭了嗎,這麽幫著馮蘄州,居然不惜讓鄔榮和邵縉動手,要知道,就算是瞞過了永貞帝這一回,可隻要弄死了馮遠肅,他身後的七皇子必定牽扯進來,朝中之事牽一發動全身,鄔榮和邵縉就算做的再不著痕跡,恐怕朝中之人都會認為,他們和馮蘄州是一路人,日後必會防備。

    蔣衝痛心疾首的看了馮喬一眼,不知道為什麽,在她那張還沒長開的臉上看出了一股子紅顏禍水的感覺來。

    馮喬不是沒看到蔣衝那詭異的目光,可是她卻沒心思理會,眼看著蔣衝領了命離開之後,她這才抬著頭看著廖楚修半晌,然後低聲道:“馮家的事情與你無關,你為什麽要摻合進來?”

    廖楚修斜著臉看著馮喬沒說話。

    馮喬皺著眉心繼續道:“勾結皇子謀害聖上是大罪,我爹爹被卸了官職已然入獄,眼下人人恨不能跟他撇清關係,馮遠肅和七皇子早就布好了局,你今夜冒然抓了馮遠肅,等於是和七皇子撕破了臉,你做這些圖什麽?”

    廖楚修這人從來都是無利不起早,若無利益可得,就算天王老子站在他麵前,他也不會多看上一眼。

    如果馮蘄州還是以往位高權重之時,廖楚修出手相幫尚還能說的過去,畢竟那都轉運使的位置人人眼紅。

    可如今馮蘄州已經入了獄,身上背的甚至還是勾結皇子謀害聖上的大罪,稍有牽連便會性命不保,廖楚修卻在此時突然湊上來幫了他們,甚至不喜暴漏了鄔榮、邵縉跟他的關係,也要置馮遠肅於死地,他到底在圖什麽?

    馮喬心思急轉,想著她和爹爹的計策是不是有什麽遺漏的地方,廖楚修這般行事,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今日馮家之事隻是個局,還是他想要趁機示好,讓爹爹欠他人情,亦或是他還有其他什麽打算?

    廖楚修性情古怪,行事刁鑽,他突然出手,背後是不是還有其他目的,爹爹那邊會不會受什麽影響?

    馮喬滿心猜疑,心中對眼前男人的防備更重,她正想著開口試探廖楚修幾句,看他所來到底為了什麽,誰曾想剛說了個“你”字,一件披風兜頭就朝著她臉上扔了過來,遮住了她整個頭臉。

    馮喬被砸的發懵,頭上本就散亂的垂髻徹底散了開來,她一把扯開披風怒聲道:“你幹什麽?!”

    “髒死了。”

    廖楚修上下掃了馮喬一眼,之前馮喬雖然一直被衾九幾人護在中間,可身上仍舊是染了血跡,看起來狼狽的不行,他目光落在她沾了些血跡的臉上,隻覺得礙眼至極。

    廖楚修此時也覺得自己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得知馮蘄州入獄之後馮喬一個人在馮府,眼巴巴的就帶著人來救人,結果沒討到好不說還被疑心另有所圖,八輩子難得一次的好心生生喂了狗。

    他不由僵著臉,麵無表情冷嗤道:“本來就長得醜,如今更醜了,用披風擋著點,免得礙了本世子的眼。”

    “你!!”

    馮喬原本滿心的懷疑被廖楚修一句話給氣得瞬間全忘了個幹淨,心頭一股火氣升騰,隻覺得眼前這王八蛋果然是世界上最討人厭的人,她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會遇到他!

    “我是長得醜,畢竟這世上誰能像世子你一樣長得的比女人還禍水,穿上女裝盛世美顏能堪比天下第一大美人,馮喬不敢用世子的東西,免得髒了世子你高貴冷豔的臉。”

    馮喬說話間一把扯下披風就朝著廖楚修身上扔了過去,然後轉身就走,誰知道剛走了沒兩步,就被隻大手拽了回去,整個人撞在麵硬梆梆的肉牆上。

    馮喬想都沒想抬腳就朝著廖楚修身上踹了過去:“放開!”

    “不放!”

    “廖楚修你個王八蛋,我叫你放開!”

    廖楚修聽著馮喬罵他,頓時氣笑了,這狼心狗肺的小崽子,他救了她性命,她疑東疑西不說轉頭就罵他,而且還罵的這麽熟練,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心裏早就罵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橫手抓著馮喬的肩膀,氣聲道:“本世子今天還就不放了,我好心好意來救你,你還跟我鬧脾氣,就你這樣子,本世子圖你什麽,難不成圖你美色……嘶…”

    廖楚修話才剛說完,就見到馮喬不知道打哪摸出來把匕首,直直的就朝著他身上劃了過來,廖楚修一時不防,頓時被劃破了胳膊。

    他氣得臉都青了,連忙一把抓著馮喬的手,手指用力一捏便將她手裏的匕首奪了過來,然後抓著他的腰將她拽進了自己懷裏,伸手捏著馮喬的下巴怒聲道:“你個小瘋子,你信不信我……”

    “你怎麽,打我,殺我,有本事你來啊!”

    馮喬被擒著下巴,仰著脖子,一雙眼紅彤彤的瞪著廖楚修,眼淚大滴大滴的順著臉上滾落下來,她柔軟的青絲垂落在臉側,淚水衝著眼睛裏麵滿是憤恨,衝著他嘶聲道:“我就是瘋子,被你們逼瘋的瘋子,我做了什麽了你們要這麽對我,你憑什麽這麽對我,王八蛋,你個王八蛋,你殺了我啊…來啊!”

    馮喬臉上再沒了半點冷靜,一雙眼紅的嚇得,死死瞪著廖楚修,邊哭邊罵道:“我不想殺人,我不想勾心鬥角,我什麽都不想…我隻想好好生活,我隻想和爹爹一起,你們為什麽不肯放過我,為什麽不肯放過爹爹,為什麽!”

    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小小的人兒伸手拚命的捶打著眼前的人,她小臉哭的通紅,身上哪還有半點往日的冷靜。

    衾九和葛千見狀就想上前,卻被巡防營的人死死攔住,廖楚修隻覺得馮喬臉上的淚仿佛灼傷了他的手,瞬間就澆滅了他剛才的那股子火氣,他連忙鬆開了馮喬的下巴,慌了神。

    “你,你別哭啊,我不逗你了還不行嗎,你別哭…”

    他不勸還好,一勸馮喬越發委屈,哇的一聲哭的更大聲,邊哭邊罵:“廖楚修,你就是王八蛋,你們都是王八蛋,我已經躲著你了,我已經想要放過你們了,為什麽還要欺負我,我討厭你…哇……”

    “好好,我討厭,我王八蛋,你別哭啊姑奶奶…”

    “哇…你還罵我醜,你每次都罵我醜,嗚嗚…我哪裏醜了,你才醜…”

    “好好好,我醜,我最醜!”

    廖楚修手忙腳亂的替馮喬擦眼淚,誰知道越擦越多,擦的他一貫冷硬的心都亂成麻花團了,家裏的兩個女人從來沒在他麵前哭過,無論是賀蘭君也還,還是廖宜歡也好,她們要是受了委屈都是一鞭子抽過去打了過癮再說,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在他麵前哭成這個樣子。

    小小的人兒頭發被淚浸濕,嘴裏哭的直打嗝,那模樣仿佛快要背過氣去。

    廖楚修直接被馮喬哭得沒了脾氣,半晌後用手中的披風將她一裹,然後連人帶披風攬進懷裏,抱著嬌嬌小小的人兒,僵著手拍著她的後背低聲道:“乖喬兒,不哭了…你要還氣,給你咬我好不好?”

    馮喬趴在廖楚修懷裏,悶著頭一聲不吭,隻是肩膀還是不停的聳動,間或傳來幾聲啜泣聲。

    廖楚修感覺著胸前都濕了一片,垂著嘴角頭一次明白為什麽人都說女人是水做的,他冷著眼掃了眼不遠處憋著笑滿臉八卦的屬下,直接嚇得那些人連忙移開了眼後,這才無奈道:“好了小姑奶奶,我錯了還不行嗎,你說你要怎樣才能不哭?”

    馮喬憋著氣半晌,就當廖楚修掏空心思想著怎麽哄她時,胸前才傳來悶悶的帶著鼻音的聲音。

    “手。”

    “啊?”

    廖楚修一愣,就見馮喬退開來了些許,伸手去抓著他的手,他連忙卸了力道主動將手送到馮喬身前,正想問她想要幹什麽的時候,就見小姑娘猛的抓起他的手,然後低頭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嘶…”

    廖楚修倒吸口氣,疼的臉都青了,下意識的想要用力震開馮喬,可一低頭見小丫頭死死咬著他的手,一邊抬著通紅的眼睛看著他,眼淚汪汪的模樣像是隨時都會淚流成河,他頓時如同被戳破的布袋,蔫了下來,就那麽在一群大老爺們暗搓搓的視線下,被小姑娘一口小米牙咬的鮮血直流。

    許久之後,馮喬泄了氣,這才鬆了嘴,廖楚修的手已經麻木到幾乎沒了知覺,他低頭看著虎口上的一圈牙印,低聲道:“不氣了?”

    馮喬悶悶的恩了一聲。

    廖楚修這才鬆了口氣,從懷中摸出條帕子胡亂綁著傷口,然後伸手將馮喬身上的披風又係緊了一些:“不氣了就走吧,馮大人入獄之後,先前與他不和的牛鬼蛇神都跑了出來,朝中那邊郭閣老和我會替你爹爹周旋,但是你這邊怕是不能安好,眼下五道巷那邊有好幾撥人在你們府外守著,你帶著這幾個人回去怕是自投羅網,如果不小心落到他們手上,馮大人也會束手束腳。”

    “今天夜裏你先跟我去鎮遠侯府,與宜歡做伴,她很擔心你,如果不是我和我娘攔著她,她此時恐怕也過來了…”

    馮喬抿了抿嘴角,沒說話。

    廖楚修低頭道:“怎麽,怕我騙你,還是怕我算計你爹爹?”

    馮喬吸了吸鼻子搖搖頭,之前哭時隻顧著發泄了,眼下既難堪又不好意思,她沙啞著聲音道:“你沒必要摻合進來的,鎮遠侯府好不容易才有起複,若是讓陛下知曉你如今所做的事情,你怎麽辦?”

    “我的事情我自會解決,小孩子家家的,管那麽多做什麽…”

    廖楚修揉了揉馮喬的發頂,讓人牽了馬過來,伸手抱著馮喬放在馬上,然後才翻身上了馬,等到坐好之後,將身前的嬌團子半攬在懷中,這才拉著韁繩對著身後的衾九兩人說道:“去鎮遠侯府。”

    “駕!!”

    馬匹疾馳而去,衾九頓時急了,她氣得瞪著身前那些個巡防營的人,怒聲道:“男女有別,廖世子他怎麽能帶著小姐回府!!”

    葛千低聲道:“好了,眼下去鎮遠侯府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廖楚修突然插手,馮遠肅被抓,那些人難保不會狗急跳牆,讓小姐去鎮遠侯府暫住一日,也算安全。”

    “可是小姐的名聲……”

    “小姐還小,況且她是去陪廖小姐的,等到這次事了,有二爺在,誰敢說什麽?”

    衾九聞言跺跺腳,暗罵了幾句,這才不得不跟著廖楚修的人,朝著鎮遠侯府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