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楚子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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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楚子航趕到約定的地點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三點了,天上正巧下著稀稀拉拉的小雨。
在接到那通電話後,他以最快的速度轉機飛向中國,回到了那座生他養他的城市。走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四周並不顯得漆黑,路麵照著亮著溫黃的路燈,踩在瀝青的路麵上每一步都濺起清晰的水聲,遠處還能看見cbd區大廈內透的燈光。
他一手提著網球袋,另一隻手打傘,雨滴順著他西裝筆直沒有褶皺的肩側落下,同樣筆直如刀的視線順著傘簷下方遠眺街對麵的仕蘭中學...然後有些頓挫。因為他沒有見到印象裏仕蘭的大門,令他意外的是,記憶裏原本拱形的校門不知何時已經替換成了相當誇張的萬神殿般的結構,兩側的梧桐樹被砍了個幹淨,還多了兩個很大的雕塑,門楣上寫著。
很陌生,很土豪,但也很仕蘭。
視線再繼續向內,那片的綠茵草地依舊是老模樣,校長舍得裝修門楣卻舍不得換一片人工移植的草坪,這使得一下雨那片地就顯得泥濘無比,隔天就算雨停了足球隊也沒法正常訓練,難怪中國足球到今天了依舊沒有什麽希望。
如果雨再下大一些,應該會留著早些時候前來接學生們的車輛的車轍,楚子航無端地想到,但下一秒,就沒有繼續想下去。
他扭頭回來,打著傘看向另一側的街道,在那裏一家已經歇業的咖啡廳靜靜地佇立在那裏,那也是約定好的地點。
走到咖啡廳的門前,他沒有徑直地想辦法找門進去,而是站在那全開式的玻璃幕牆外,望著咖啡廳內二樓護欄邊上坐著的那個人影,對方沒有躲藏,也沒有故弄玄虛,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垂首思考著什麽,很入神,就連楚子航已經赴約都沒有察覺到。
不,或許是察覺到了的,隻是沒有做出反應,大概是在表達善意,亦或是邀請。
打傘站在雨中,楚子航望著那個二樓的人影微微有些頓住了,隔著玻璃和一定的距離,以他的目力可以很清楚地看清那個人藏在黑暗中的臉,很青澀,是個大概18、9歲左右的男孩,英俊而帥氣。
同樣的,也很陌生,他並不認識這個人,但莫名的,在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他心中湧起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直到他推開未鎖的咖啡廳大門,從樓梯走上,站在這個人的身邊,收起的雨傘被握在手中,傘尖一點點地墜下渾濁的雨滴,滲進木製地板的條格縫隙內。
在近距離地觀察他的時候,楚子航才終於明白了那種怪異的感覺從何而來。
他看著這個男孩,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他身邊的人經常評價自己的那句話。
大家都以為他很喜歡雨天,所以時常看著大雨發呆。
可他隻是每次下雨的時候記憶都會漲潮,潮水淹沒上來的時候便帶來了那個男人的故事,帶來了那一個晚上他尚未彌補,也無法彌補的傷痕。那是一種自省,也是一種追憶。說是發呆,好像也並無錯誤。
那種狀態下的自己被路明非曾經戲稱為雨中的綿羊,一旦下雨就身上的羊毛就會飽吸水分,沉重得讓自己走不動路,隻能站在雨水裏靜靜地佇立著。
有趣的是,楚子航恐怕是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視角見到這幅景象。
如果要讓他來形容的話,比起雨中的綿羊,凍雨後的稚雞更貼切一些,那些過冷的雨水在它們的羽毛上結冰成為一種外殼,堅固得讓它們無法動彈,如果主動等待冰化掉它們會凍死,想要逃脫就隻能努力地掙紮,或者被路過的好心人伸手錘破外殼。
以前倒是的確有人錘破過
他的外殼,雖然隻是短短一瞬。
楚子航開口了,平靜地問。
對方沒有敵意,這是他久經戰場後的本能給他的答案,帶著童子切和蜘蛛切赴約或許有些多餘了,右手提著的網球袋今晚應該沒有打開的必要。
楚子航的主動開口算是破冰,座位前的人從垂首的沉默中回到了現實,他抬頭看向楚子航,瞳眸是漂亮的淡金色。
隻是對視的一眼,楚子航意識到麵前這個年輕人的血統很棒,也許超過了自己,也超過了愷撒·加圖索,是屬於...路明非那樣擁有可怕潛力的一類人。
楚子航抓握著網球袋的左手輕輕用力了,無聲卷起了帶子的纖維,他意識到自己隻是和對方對視了一眼,心底深處就默認了一件事實——如果發生衝突,他會死。
可意外的是,他感受不到任何危機感。
一個人坐在獅子麵前無論對方是在打盹還是在做什麽,獅子本身龐大的身軀以及那副身軀所蘊含的力量都該給他帶來巨大的壓迫感。這就像明知槍上了保險,當它對準你的時候你依舊會無所適從一個道理——人本就該懼怕可以輕易剝奪他們生命的東西,這是刻在基因裏的本能。
但現在麵前出現的現象,違背了這個邏輯。
楚子航聽見他說。
楚子航站定幾秒後,拉開椅子,椅腿和木地板摩擦的聲音不大,但在空蕩漆黑的咖啡廳裏很響,一瞬間蓋過了大廳全覆蓋玻璃幕牆外的雨聲。
他落座,雨傘掛在木製護欄上,網球袋橫放在桌上自己這一側,隔著桌子盯著這個年幼自己的男孩的瞳眸,淡淡地問,
他本該在確定身份後開口就問電話裏對方提到的那些事情,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桌對麵的人終於把精力放回了楚子航的身上,在楚子航來之前他想了很多事情,構建了很多猜想,又推翻了許多猜想,到頭來依舊是麵前坐著的人來解答他的一些疑惑。
但就在抬頭看向楚子航的前一刻,他原本做好了對方會略有改變的準備,但看清的那一刻,他最終還是愣住了。
楚子航望著盯著自己莫名有些愣神的林年平靜地說,
很楚子航式的作風,也很楚子航式的回答,有種硬派電影的風格,大家能談就坐下來好好談,談不了就比誰拔刀快,在談崩的刹那,他一定會從麵前桌上橫放的網球袋裏抽出一把刀來砍過去。
可林年凝望著楚子航的眼睛,沒有回答楚子航的問題,楚子航也沒有避開他的對視,這種狀態持續了數十秒。
咖啡廳外的雨聲漸漸變大了,這場雨早該料到剛開始就不會輕易地結束。
他深吸了口氣,在漸漸喧囂的雨聲中低沉問道,
雷聲從遠處滾滾而來,大雨滂沱。
楚子航平淡地拒絕回答這個看似莫名其妙的問題。
林年望著他冷冷地說道,
楚子航在林年皺眉的注視下,望著這個男孩的眼睛,忽然沉默了一會兒,最後低頭抬手抹過了瞳孔,取下了那兩片蝴蝶黑的美瞳。
再次抬頭時,永不熄滅的黃金瞳徹底暴露在空氣之中,在漆黑的咖啡廳內簡直像是耀眼的汽燈。
和楚子航想的一樣,林年沒有避開自己的黃金瞳,對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雙就連愷撒·加圖索都不喜歡對視的黃金瞳,低沉地吐出話來,
麵前的這個楚子航的壽命不長了,他的血統正處在岌岌可危的狀態,而導致他陷入這種境地的原因,林年心裏是清楚的。
獅心會傳承的血統精煉技術,暴血。
楚子航心中有些訝然對方能一眼看穿自己身體隱藏最深處的虛弱,但依舊是麵無表情地說,
林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楚子航淡淡地重複了自己的話,
林年說。
楚子航說,
林年低聲歎了口氣,
楚子航抬頭,凝視林年,在那一瞬間,他平放在桌下大腿上的手背青筋綻起,渾身上下的西裝布料都為之稍微緊繃,在沒人說話便寂靜得隻能聽見細微雨聲的環境內傳出了布料膨脹的聲響。
楚子航問,那雙永恒的黃金瞳多久沒有像現在一樣熾熱明亮過了,裏麵的火焰無論溫盹了多久,在適當的一潑油後依舊會爆裂燃起。
林年淡淡地說,
楚子航說。
林年冷淡地說,
楚子航皺眉,頭一次覺得麵前的這個人很危險,他知道實在是太多了,多到...簡直就像是在執行部內任職過一樣。
林年抬頭望著他,沉默了許久,忽然問,
窗外恰到事宜地響起了一聲悶雷,並不炸裂,隻是沉悶,滾滾而去,在黑雲上爬過黯淡的雷光。
有那麽一瞬間,林年以為坐在對麵的男人下一秒就要暴起了,那雙黃金瞳內就像有憤怒的獅子在借著那雙瞳眸凝望自己,那些湊緊的瞳線便是獅子暴怒時臉上的褶痕,每一道都透露著血腥的凶戾。
他低頭說。
他明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楚子航沉聲問,聲音如鋼鐵般冷厲,黃金瞳裏像是在結冰。
林年回答,
楚子航頓住了,捕捉到了這個詞。
林年看著他說,
大概數十秒的沉默,楚子航輕輕搖頭,大概是不相信這種光怪陸離的說辭。
任誰來說,這種說法都太過荒誕不羈了,任何有邏輯的人都不會相信這種說辭。
林年說,
楚子航沒有回答林年的疑問,因為這是機密,那一年北亰尼伯龍根的所有細節都被諾瑪封存進了檔案,被定為級別的最高機密,經曆過那場事件的人都被迫簽訂了保密協議,他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林年平靜地說,
玻璃幕牆外雷聲滾滾,大雨終究還是到來了,雨水劈啪的聲音忽然地響亮了起來,顯得嘈雜,卻又令咖啡廳內更加死寂。
楚子航終於還是緩緩說出了那一天北亰尼伯龍根中發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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