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呢喃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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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常來說一個部族的女巫是不允許隨意離開族落的,因為對於部族來說,女巫的重要性幾乎等同於部族的半條性命,勞妲這個女巫繼承人的重要性更是不容忽視。
    在山崩以及神山出現可怕異變的當下,很多人忽視了勞妲突然的舉動,那些第一時間從地牢調往部落裏女巫居所的戰士也下意識忽略了那些朝向海灘邊趕的人。
    他們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女巫繼承者正就混在這裏麵,她順著人群相當低調地湊近到村口的位置,躲開了第一波順勢往村裏去的戰士,然後錯開人群朝向另一個下山的小路。
    那是穆蒙大哥以前告訴她的小路,從成為女巫繼承者之後,她就被嚴令禁止離開部族的保護範圍。
    雖然她知道自己對於部族的重要性,以及自己性命的珍貴,可正值年輕躁動年紀的她依舊耐不住性子往外麵鑽。
    她很少跟人說自己的心裏話,或許從前的時候可以。
    那時候還是小女孩,沒有顯露出女巫天賦時,她也是部族之中無憂無慮的小女孩之一,身邊也有著許多的同伴,一起漫山遍野跑,一起晚上聊著森林裏那些恐龍有多可怕,一起激烈爭論部族之中最厲害的戰士是誰。
    可在被選中成為女巫繼承者之後,那些日子都一去不複返了。
    女巫在部族之中是神秘的,受人敬畏的,幾乎是一夜之間,她就發現每個人看自己的目光都變了,以前那些在她看起來高高在上的戰士和族老們,都會將溫柔和關懷的目光投向她,讓她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從身份地位的改變開始,她得到了以前夢寐以求的東西,但也失去了許多東西,比如自由。
    從小路跑下的勞妲離開了他人的視線,提起裙擺在陡峭的山路上跑得飛快,哪兒有被人保護著,尊敬著的那個女巫大人的矜持和尊貴,活生生一個野丫頭。
    接近十年的時光,她幾乎一步都沒有踏出過部族的保護範圍內,最多在極力的申請下讓穆蒙大哥他們帶隊保護她去海邊的沙灘玩兒了玩水,這就已經是她活動範圍的極限了。
    這也導致了她將那股子部族女孩的野性徹底壓抑在了心裏,那種躁動感和不安分感無人傾述,這也是女巫繼承者屬於自己的迷茫和苦衷。
    之所以她在部族之中最親近的就是穆蒙大哥,不是因為他是最強的戰士,而是因為十年以來最快樂的日子大概就是在她的央求下,穆蒙大哥是唯一一個願意帶著她走秘密的小路下山,在海邊看星星的人。
    那可是極大的失責行為,倘若被部族知道了,大概率會卸任穆蒙大哥狩獵隊長的職責,並且打上整個戰士的恥辱柱上被後人唾罵。
    可穆蒙大哥依舊這麽為自己做了,隻因為自己鼓起勇氣悄悄向對方請求,也就是那時候她心裏對穆蒙大哥有了些許欽慕。
    自身強大又願意為自己破壞規則,很少女孩能拒絕這種夢中情人,勞妲也一樣。
    之前主母提到的穆蒙大哥準備申請勇士試煉,其實在許多戰士的眼中試煉基本就等同於找死。
    因為那麽多年下來,他們早已經看清了,退一萬步說,就算勇士試煉通過了,那麽在勇士這個名號封上的那一刻,前往神山就是時間上的問題,因為那是每一個勇士的宿命。
    沒人覺得有人能真正戰勝神山上的神明,但凡接近過神山半山腰,親眼見過那登天屍骸鋪出的道路的人,都不會覺得有誰可以跟造就那恐怖景觀的存在戰鬥。
    可穆蒙依舊申請了勇士試煉,大家都以為他太過向往那勇士的頭銜了,其實隻有勞妲知道不是這樣的。
    穆蒙大哥並非是一心戰鬥,或者信仰入腦,每天嚷嚷著要把生命燃燒獻給馱天的人。
    他想要申請勇士試煉的原因很簡單,隻是一個小小的承諾,一個女孩在夜空下的一句喃喃自語。
    在神之選民的部族之中一直流傳著一種說法,如果將整座島嶼看作是一場試煉,那麽馱天就是最終的關卡,戰勝了馱天就可以通關這個遊戲,而通關之後
    下到一半山路的勞妲視野忽然寬闊了起來,抓住一棵小樹停在陡峭的山崖上看向那蔚藍的大海以及海平麵盡頭的無限波光,眼中漣漪圈圈。
    無數部族的人或許心中都想過,倘若真的某一天,一個天降的勇士誕生在了部族之中,他一路成為戰士,通過勇士試煉,一路殺上神山,擊敗了他們的神明,這座島嶼存在的本身意義自然就結束了。
    島外的風暴是神明所帶來的,神明被擊敗自然就意味著這座島嶼不再被封鎖,外麵的世界就會對他們開放――是的,他們知道外麵存在著更大的世界,這是從那些外來者口中問出來的。
    連綿的山峰如龍連綿大地,白色的雨點覆蓋大地,鋼鐵的屋子如林聳立,能帶整個部族一起遷徙的會飛的鐵鳥,不需要喂食不會生病的鋼鐵坐騎。
    那些夢囈般的話語構建出了一個斑斕迷離的外部世界,吸引了不少部族的人去幻想倘若神選之民有一天真的走到了外界該是怎麽樣的景象。
    但很可惜的是,早之前的某一任女巫察覺到了苗頭不對,直接掐斷了族人們不切實際的念想,勒令禁止談論外來者口中的蠱惑之言,但奇怪的是沒有否定外麵世界的存在,隻是著重強調這座島嶼才是他們部族永遠的棲息地,外麵的世界是混亂無序的,隻會給他們安定的生活帶來混亂和死亡。
    勞妲記得那一次和穆蒙大哥偷偷在海邊看星星的時候,她脫了草鞋屈膝坐在海浪衝刷的沙灘邊上,感受著冰涼的海水帶著細軟的沙子親吻自己的腳背。
    那時的她抬頭望著那璀璨的星空與銀河,輕輕撩過耳邊被海風吹到嘴角黏住的發絲,眼裏倒映著整片大海與大海中反射的星芒,呢喃說真想看看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的啊!
    在她身後保護著她的那個部族的最強的戰士一言不發,隻是安靜地站在這個年幼如她妹妹的女孩身後,握住那把沐浴了無數災厄鮮血長矛的手略微緊了一些,安靜地看向遠處低聲說,會有那麽一天的。
    那時的勞妲以為身後的戰士隻是在安慰自己,沒說什麽,隻是覺得心裏很欣慰。
    於是那時的她站起去牽這位像是自己哥哥一樣的守護者的手說現在時候還早,趁著沒被人發現,我們去看看能不能撿到一些漂亮的貝殼吧,回到部族我做一串項鏈給穆蒙大哥你,雖然別指望有什麽特殊的效果,但也好歹是一份心意啦!
    那位強大的戰士沒說任何話,隻是將口中提醒時間不早的話語吞了回去,向著這個眼裏真的有星星的年輕小女巫輕輕點了點頭。
    那晚他們在外麵玩兒到了很晚的時候才回家,之後穆蒙大哥和她都很識趣的沒有提起那一次撒野,就連勞妲也幾乎快要忘記了那天的細節。
    直到主母提到勇士的試煉,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個夜晚,那個仰望星空和大海盡頭的女孩說的不切實際的幻想以及身後向來沉默的男人的回應。
    擊敗神明,前往外麵的世界探險?
    勞妲很清楚那隻是一個沙灘邊看星空被美景灌醉的女孩不切實際的夢。
    可往往漂亮女孩的癡言夢話,盡管是不自覺時發出的喃喃自語,在她身邊總會有那麽一個沉默木訥的男人會悄然記在心裏,並且以此為目標去流血,去挑戰強大到不可思議的敵人,去建立難以想象的豐功偉業,最後悄然地實現那個漂亮女孩的夢想,即使對方早已經忘記過去說話的那句話是什麽。
    山路到了盡頭,海風聲從遠處的密林外傳來,她已經離沙灘很近了,能聽見海水拍打沙灘的聲音。
    直到今天,勞妲的想法已經悄然改變了。
    她並不希望穆蒙,那個好大哥,那個部族中最有希望的戰士去完成勇士試煉,原因隻是為了實現一個不知天高地厚,貪婪無恥的年輕小女巫曾經的夢想。
    因為神明是真實存在的。
    即使部族之中有著族人在心中悄悄質疑,可作為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女巫,勞妲是作為女巫繼承者的身份被帶到過神山去做過向神的祈禱流程的,即使隻是站在那皚皚白骨之下,她也能敏銳地察覺到那籠罩了整個神山山巔的場域。
    那不是“人”能踏足的領域,就算有戰士能僥幸戰勝霸主級的生物成為勇士,也不可能真正地登上神山去挑戰那個可怕的存在。
    神明毋庸置疑真實存在,且它的實力已經超過了它們的想象,那不是能作為挑戰目標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神明唯一存在的意義就是被它們敬畏,任何試圖去挑戰的人都隻會得到一個結局,所以完全沒有必要把性命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
    ――直到今天之前,勞妲都堅定不移地相信以上的想法,也隻直到今天,直到她穿過密林來來到靠海的那一片沙灘,看見那巨大的深坑之中的白色身影的那一瞬間。
    在看清坑裏的那個身影的那一刻,她腦海中一直滾動的想法就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