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活人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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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耳的喇叭聲驚醒了源稚生。
    他睜開眼睛,看見的是副駕駛車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張英俊的臉龐帶著噩夢驚醒後特有的疲憊,褐色的瞳眸就像一口黑色的井。
    在車窗外是沒有護欄的盤山公路,公路外就是懸崖,放眼望去是神戶裹著晨霧的茵綠茂密的深山,在梅雨的洗禮後山林充滿著新鮮的翠意,漫山遍野都傳蕩著悍馬刺耳的喇叭聲,不斷地回響在那蒙蒙的山霧之中聒噪無比。
    “操他媽的,會不會開車啊?”源稚生後座的車窗降下了,夜叉探出了半個身子,在喇叭聲中衝著前麵停在上坡路上亮著雙閃的一輛紅色的家用SUV怒吼著發出了親切的問候。
    源稚生乘坐的是一輛黑色的悍馬,此刻被迫停在了這座神戶高山的濕滑的山道上,進退不能。
    前麵傳來了車門關閉的聲響,紅色SUV駕駛座上下來了一個穿著厚實大衣,燙著褐色卷發的中年女人,一個勁地對著後麵被迫刹在斜坡上動彈不得的黑色悍馬說“すみません1”,一句道歉一個點頭。
    從表情和態度看得出她分明很想靠近一些過來道歉並且解釋情況,但可能是看見了探出窗外的夜叉西裝內襯絢爛猙獰的鬼神圖,猜到了後麵這輛車裏人的身份,所以隻敢保持距離不斷彎腰道歉。
    夜叉看到這昏了頭的司機居然還敢下車了,更是憤怒了,罵聲更大更難聽,因為這代表著前麵這輛斜坡上SUV純靠著手刹在製動,而那車裏麵甚至還有其他人的身影。
    “現在是怎麽回事。”源稚生低頭輕輕捏了一下鼻梁,閉眼輕聲問向一旁駕駛座的司機,“我們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距離修道院還有10公裏的山路,修道院在山頂,現在我們前麵擋住去路的應該是這座山上的居民。”駕駛座上司機回答。
    源稚生抬頭看向後視鏡裏,駕駛座上櫻一身黑色西裝搭配修身的長褲,雙手穩在方向盤上,手刹拉起的情況下腳下也平穩地踩住刹車。
    他們現在乘坐的黑色悍馬正處於一個山道的斜坡上,山路上有水,後方又是沒有護欄的懸崖,現在被迫用刹車製動停在半路,也難怪夜叉會降下車窗對前麵擋路的紅色SUV大發脾氣。
    悍馬的重量本來就不輕,這樣的停車方式以及環境但凡出現製動失效或者車胎打滑的情況,簡直就是在拿車上人的性命開玩笑。
    正常來說,夜叉是膽敢將摩托車開上高速去追逐人手一輛克爾維特和科邁羅的武暴走族的狂徒,不會因為半路山道刹車就動脾氣,他現在暴怒的是因為車上坐著的人是源稚生,蛇岐八家的源家家主。
    夜叉自己的命可以在山道滑坡上丟掉,同僚們最多會每逢忌日去他的墓碑前倒一杯燒酒再吐一口口水嘲笑他的搞笑死法,但源稚生的命不能拿來開這種玩笑。作為家族中的天照命,蛇岐八家的接班人,源稚生是得帶領黑道走向繁華昌盛的領袖,不能出半點意外,尤其是這種不必要的風險。
    中年婦女被夜叉重新罵回了車上,紅色SUV很快就向側道駛開了,櫻鬆掉手刹半坡起步繼續沿著山路緩慢行駛。
    在車輛經過還在路邊彎腰對著他們道歉的卷發中年女人時,副駕駛的源稚生透過車窗看見了SUV後座坐著的兩個小孩以及一個嬰兒座,在SUV車頂的行李架上放滿了行李箱,看起來像是準備在搬家或者旅遊的途中出現了車輛故障的問題。
    “是車胎問題。”駕駛座上的櫻目視前方說,她隻是餘光看了一眼路邊停著的紅色SUV就一針見血地點出了問題的所在,“車輛的高低有些不平衡,應該是後輪胎被紮漏氣了,他們原本應該是準備下山,但發現車的操縱性有問題,所以調轉了車頭停車檢修,剛好擋住了我們上山的路。”
    “12款的豐田漢蘭達,兩輪前驅,後輪被紮漏氣的初期階段本就不容易發現,再加上山路崎嶇和路麵不平整容易導致司機誤判故障問題。”後座一直觀望情況的烏鴉也開口說話了,他戴著無框的眼鏡略微靠近了一些防窺的車窗,看向那輛紅色的SUV,“但這種山路上輪胎能紮到什麽,這裏甚至沒有失修的護欄,沿途的居民也很少,基本沒有什麽生活垃圾存在。”
    “關我們屁事?隻要不擋少主的路不就好了?救援電話就是這種時候撥的,不然納稅人的錢白交了。”夜叉罵罵咧咧地升起車窗,隔絕了外麵聽著已經有些煩的道歉聲了。作為為少主衝鋒陷陣的鋒將,他隻負責為禦駕開道,至於思考的事情那是身旁運籌帷幄的軍師烏鴉的活兒,他從不會去搶,也沒有那個腦子去搶。
    “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櫻,停車。烏鴉下車去提醒一下那位女士換輪胎,像是這種SUV一般後備箱都放有備用的輪胎。”源稚生開口說道。
    悍馬一下子再度停下,隨後是手刹拉起的聲音,黑色悍馬在源稚生一句話的功夫下再度停在了危險的山路上。
    “有必要麽?少主,我們的時間本來就很...”烏鴉詫異地抬頭想要進言勸一下源稚生這忽如其來的善心發作。
    “快去。”源稚生說。
    “嗨!”烏鴉不再廢話一句,他拉開車門就麻溜地鑽了出去,帶上車門後低頭向著不遠處不斷低頭道歉的中年婦女走去進行交涉。
    至於為什麽源稚生隻讓烏鴉去沒讓夜叉也去,主要是夜叉一臉凶相,再加上剛才罵過人,這種時候停車讓他下去,那位中年婦女隻會覺得是夜叉氣不過要修理他們全家老少一頓再走,可能平添不少麻煩和口舌。
    “少主是發現什麽了麽?”駕駛座上,櫻握著方向盤問。
    雖說蛇岐八家作為黑道也經常處理民生問題,但這種路過爆胎都要下車幫忙換胎屬實是有些過了,他們好歹是個黑道組織,不是道路救援隊,況且這次梅雨季節進入神戶的深山還是有要緊事在身,在這種時候停下來做好事有些本末倒置的感覺。
    “一切的禍事都來源於一個微小的信號。”源稚生看著車窗外說,“這是老爹很久之前跟我說過的一句話。”
    櫻不可置否,源稚生口中的老爹是蛇岐八家的現任大家長橘政宗,誰都知道源稚生是養父子關係,但感情勝似親生父子,所以源稚生一直都很受大家長教誨,並奉其教誨為金玉良言。
    但家族內也有一些老派的聲音認為這隻是橘政宗為了扶持義子上任下一任大家長的逢場作戲,源稚生從未置理過這些聲音,而家族之中的少壯派支持他的聲音也蓋過了一切的質疑。因為也有不少人認為孝道能出現在蛇岐八家的少主和大家長之間是他們的幸運,這意味著在短期以內,作為日本黑道的皇帝,蛇岐八家不會出現半點內部的動亂,一切都會向欣欣向榮的方麵發展。
    “的確,這像是一個不太好的信號。”櫻看向路邊為那個中年婦女換胎的烏鴉背影說道。
    不可避免的天災未能驅使日本人民離開他們的家園,尤其是那些久居深山的人們更忠誠地堅守著自己的故土。然而,在這個時刻,卻出現了家庭搬遷的跡象,這隻能意味著發生了比天災更可怕、更難以忍受的災難在他們周圍上演。
    “往年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事情,家族定期都會派遣執法人前往修道院視察,並且給予那些受監視的人群“顏色”的標簽分化,忽然發生這種噩耗,隻能是有外人從中作梗。”源稚生說,“既然大家長執意要讓我們來這裏一趟勘測現場,那麽必然有他的深意,沿途上所有遇見的小事,細節都不能輕易放過,可能會忽略掉大家長想傳達給我們的意思。”
    “はい。2”櫻回答。
    少時,悍馬的後車門再度被拉開了,烏鴉鑽了進來,手裏還多了一袋橘子,車門外路邊的中年婦女正感激地向著他們鞠躬道謝,那輛紅色的漢蘭達的輪胎已經換上了新的,她又可以安全地帶著自己的孩子下山離開了。
    像是她這樣一個駕駛經驗缺乏的婦女,如果沒有烏鴉這種身強力壯的男性幫忙,置換一個輪胎的難度還不如幹脆一點撥打道路救援電話來得省事,但就從櫻他們開車來的路途來看,救援隊的車想要抵達這裏,恐怕都得晚上之後去了,夜晚深山的山路總會發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尤其是對於獨身帶著幾個孩子的單親媽媽來講。
    “的確是後輪胎的問題,輪胎被紮後失壓。”烏鴉把那袋被硬塞到懷裏的橘子丟到了夜叉身上,又被夜叉嫌棄地提了起來放在了座位底下,正想嘴烏鴉幾句,但卻發現身旁同僚的表情有些嚴肅。
    “少主,你看這個。”烏鴉向著前座遞過去一個東西,“漢蘭達後輪上摳下來的。”
    源稚生看向烏鴉手掌上拖著的有棱有角的生鏽金屬表情略微變化了一下,一旁的櫻見到之後也目光微沉。
    那是一個三腳紮馬釘鋼質的三腳釘,是一個三角形的釘子,有四個尖,無論怎麽扔在地上都會有一個尖是朝上的,下麵有三個尖做腳為支撐。這種釘子對於有輪胎的載具來說就是不折不扣的馬路殺手,若是高速碾壓上去,汽車會一瞬間爆胎失衡甩出去撞毀。
    “幸運的是由於山路下過雨,漢蘭達的司機因為車上有小孩所以開得也很謹慎,所以在低速行駛碾壓進輪胎後沒有第一時間發生爆胎,而是嵌入在了輪胎裏慢慢地放掉了胎壓,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烏鴉說,“但凡駕駛得暴躁一點,恐怕我們現在都見不到這倆車了,再想要找它就得去山下的廢墟裏。”
    “有人惡意丟置了這些東西在山路上,為的就是不想讓大批的車隊上山。”源稚生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的山路說,“看起來先遣部隊的工作並不是太順利,依舊遺留下了一些障礙。”
    “如果修道院真如輝夜姬報告中所說的那樣發生了‘難以想象’的惡性事件,那麽在山頂上發生什麽都是有可能的,即使先遣部隊已經進行了初步的勘測,也無法避免會有危險藏在裏麵,所以...所有人都留心提神,不要把這當做是一次郊遊或者車禍現場的巡禮。”源稚生說道。
    “はい!”悍馬內三個聲音同步應答。
    黑色的悍馬再度行駛在神戶深山的盤山公路上,將紅色的漢蘭達SUV拋在了後麵,向著那蜿蜒如捆縛著高山的蛇般的山道頂端駛去。
    時逢梅雨季節,昨夜山路下了雨,所以改裝過的黑色悍馬即使擁有大馬力也不敢輕易踩加速,再加上烏鴉發現的三角釘,悍馬的車速一降再降,副駕駛的源稚生也不再閉眼補覺,沿途都盯著道路的四周,在勘測路情的同時提防隨時可能發生的襲擊。
    由不得他們警惕,在早些時候,才在鐮倉的某所高校完成了一例危險混血種緝捕任務的源稚生,收到了來自輝夜姬的信息,那是從本家直傳下來的緊急消息,大家長令源稚生及其左右隨從滿編隊伍,即刻前往位於神戶山中的一所修道院。
    說是修道院,實則那是一所“關愛學校”,關愛的對象都是被正常學校拒絕的孩子,有暴力傾向、自閉症以及自殘欲望的問題兒童都聚集在那所學校裏,同時那也是本家資助的特別學校,任何家族之中被檢測出含有血統風險的孩子都會在早年被送到深山中你的這所關愛學校中住宿。
    在修道院之中的孩子們全天二十四小時的管控,修女會親吻你的額頭為你做告解,孔武有力的警衛站在你的身後冷眼等待著告解的結束將你送回房間再用鐵鏈纏住房門。
    任何的暴力事件在修道院中完全被禁止,青燈古佛是最好形容這裏氛圍的詞語,每一個孩子都有著一張嚴格的日程表,從起床到早餐,到告解,到簡單知識的授課,再到短到可憐的放風時間,其餘的時間都被壓送回房間裏以類似禁閉的方式度過。
    然而,就是這麽一所高度管理化的關愛學校出事了,並且事發的很突然,也很殘酷,具體發生了什麽,源稚生還尚未來得及了解,以輝夜姬發送給他的消息來看,那一定是糟糕到了極致的情況,以至於能讓先遣部隊的執法人用“森羅地獄般”來形容修道院中的場景。
    執行局的執法人向來都是出入一線戰場的劊子手,他們所見過的那些挑戰人類承受極限的血腥場麵比比皆是,就連他們都能稱為“森羅地獄”的地方,那一定是活人避之不及的禁地,而這種禁地又是由那些活人親手創造的。
    唯有活人,才能製造活人的地獄,聽起來是那麽的合理。
    銀色龍膽紋戒指束縛的手指輕輕曲起,握住的是倚靠在副駕駛側門的青灰色刀鞘的長刀,握刀的手背上青筋在皮膚下緩慢的遊動,就像一條細小的長蛇,隨著山頂那林樹之間修道院灰色的尖銳屋頂出現時,越出水麵,繃緊。
    無論在那所修道院裏麵發生了什麽,源稚生在出發時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猜到了可能麵對的敵人,準備好了以鐵腕的手段鎮壓可能發生的一切血腥與叛亂。
    之後上山的一路上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悍馬在接近1個小時後才走完了這10公裏的山路,進入了山頂的樹林小路之中,最終停在了一扇高大的鐵門前,門後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神戶愛心修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