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到秦家老宅門外的時候，宅子早已經換了另外的一副模樣。

    私家車道兩邊遠遠就亮起了一盞一盞的引路燈，仿若天上的星辰一般，成雙成對的隱沒在道路的盡頭。

    綠植環繞的車道一端，原本溫馨清逸的古宅，此刻正燈火通明得似乎有了幾分低調的奢華。

    隨著車子一路緩緩的駛入，眼前的景物也一點一點逐漸變得清晰。

    本來路上四處看過來，顧念的心情也沒有先前那麽緊張了。

    直到眼裏映出老宅正前方草地上的燈光噴泉背後，站在大門口的兩位迎賓員時，心裏那種期待與忐忑交織的碰撞感，才再一次的閃爍明朗。

    不是害怕這樣的場麵，更不是心裏缺少準備。

    而是當人們真正在乎一件事情的時候，也就有了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弱點。

    眼前顧念的弱點，就是等一下在宴會上的表現。

    不是為了攀附權貴，更不是為了阿諛奉承，隻是想要好好的做著自己，卻也能夠讓身邊的人喜歡。

    所以，到底要拿捏出怎樣的恰到好處，才能夠討得外公他老人家的歡心，就成了眼下顧念在大腦中精密思考著的一大難題。

    被這樣的心思牽動著，顧念臉上的神色，自然也不會顯得太過輕鬆釋然。

    隱隱的有些說不清的沉重，好看的眉頭也跟著一道忐忑的皺起。

    眼風中輕輕一瞥顧念微微攥緊了衣角的雙手，就猜得出她的不安。

    所以停好車子偏過頭，秦朗便一臉從容的笑著望向顧念安慰說：“別怕，有我在呢。”

    別墅前的燈光從車窗的一側照進來，映出此刻秦朗臉上清晰的輪廓和他憂慮的神情。

    不知道為什麽，對於這張線條堅毅得甚至有些剛毅的臉，顧念卻隻看到了擔心之餘的縷縷溫存。

    “嗯，我知道。”

    淡淡的回應，是她能給的最好肯定。

    唇角輕輕的揚起，顧念隻對著月色露出一個恬靜清雅的微笑。

    “所以你等一下就和我，和周曦，還有爾東在一塊兒就好了，嗯？”探尋著目光望進顧念慌張的眼裏，秦朗低低的聲音，仿如這如練的月華一般清潤人心。

    “好，都聽你的。”從未有過的平靜，在秦朗一句溫柔的叮嚀中緩緩流淌。

    一瞬間的後知後覺，仿佛是顧念此刻最大的安心。

    所以，周曦這一次能來參加生日宴，其實根本不隻是為了爾東，卻是秦朗，唯獨為她而有的嗬護。

    步子細碎的落在草地上，顧念手裏提著的禮盒在下車的瞬間就被秦朗順手拿了過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兩位侍者溫文有禮地衝來人頷首而笑，秦朗隻輕輕點頭回應了一下，便繼續邁開步子帶顧念往人群當中走過去。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雖然顧念他們來的並不算晚，但宴會廳中的密集裏，很容易便能見到三五成群圍著的一圈人。

    而在這一群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賓客當中，並不難尋見一個雖然滄桑衰老，卻難掩挺拔瀟灑的身影。

    一身深棕色合體裁剪的西裝，打理得幹淨利落的短發，談笑風生，運籌帷幄，一言一動都拿捏著不遠不近的禮節和氣度。

    不必多做解釋，眼前的便是今天生日宴的主角，秦家的老太爺，左權。

    緩步走進這群人當中，隨著二人腳步的靠近，圍繞在老者周圍的人也次第地向外退開一段距離。

    一路暢通無阻地行至外公跟前，秦朗眼角眉梢都掛滿了溫暖的笑容。

    把手裏顧念精心挑選的茶具遞送到外公麵前，秦朗的目光在外公身上掃了一圈，卻最終落在顧念身上微微笑了道：“外公，生日快樂！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顧念。還有，她特意為您選的禮物。”

    本來一路走至人群中間顧念都有一點小擔心的，畢竟自己選的禮物不在自己手裏握著，雖說秦朗是想要幫她，但依然覺得心裏不踏實。

    然而，當她聽到秦朗在外公麵前飽含真情又點到為止的開場白時，顧念的整顆心，才算是安穩地落回到了胸腔裏。

    歲月是退不盡的落日餘暉。

    沒有任何的溢美之詞，卻真誠坦白得讓人動情。

    所以當外公視線裏多了顧念清雅脫俗的身影時，整張布滿了皺紋的臉上，就都笑出了別樣的光彩。

    眼裏一寸寸染上慈祥的笑容，外公溫和低緩的眸光凝向顧念道：“謝謝你的禮物，你能來，外公就已經很開心了。”

    畢竟是他盼了太久的會麵，外公哪怕嘴上什麽都不說，心裏也是笑開了花團錦簇。

    因為被擺在了心底，所以才不需要浮於表麵的言語。

    聽到秦朗無數次在自己麵前提起顧念，卻一直都沒有向自己透露她的名字。

    光憑這一個細節外公就知道，自己的外孫對這個姑娘，到底是有多麽的認真。

    被外公的平易近人照得心裏麵暖暖的，麵對這樣一位謙和低調的老人，仿佛心裏真的就如秦朗所說的，隻有尊敬，卻沒有半點兒的畏懼。

    大方有禮地和秦朗相視一笑，顧念微微頷首衝外公點了一下頭。

    頭頂水晶吊燈投下的柔光熠熠多彩地流轉在顧念星空藍的小洋裝上，清新淡雅，卻也典雅端莊。

    “外公您好，我叫顧念，祝您生日快樂。”

    微微地抬起右手，顧念稍稍把頭偏開一寸對外公甜甜的笑了笑。

    彎彎如月的眼裏盡是星星點點的光輝，叫站在一旁的秦朗，也不由得微微一醉。

    “顧念？你姓顧？”一句溫聲細語輕撫過外公的耳廓，悅耳動聽，也喚醒人某些清楚的記憶。

    本來見顧念進門的時候，就覺得她的氣質隱隱約約的有些熟悉，現在聽到她的名字，更是對內心的猜測有了幾分的確定。

    “嗯，姓顧。顧炎武的顧。我的父親和爺爺都是浙江江蘇一帶生人，算是曆史淵源流長的老姓氏了呢。”

    見外公好像對自己的名字很感興趣，顧念索性就多講了一點。

    剛好被地裏位置的話題無意中提醒，顧念下意識便想到了秦朗手裏提著的茶具。

    “對了外公，聽秦朗說，您平時喜歡品茶。我平時也不是很會挑禮物，但覺得這款太湖石老岩泥的茶具很適合你。這個材質透水性好，衝泡普洱茶這種全發酵的茶葉，口味應該不錯。希望您能喜歡。”

    秦老爺子本身就是江浙一帶土生土長的軍人，對太湖的春景更是時常懷念。

    看著顧念臉上恬靜嫻熟的微笑，外公隻覺得溫暖都流進了心坎兒裏。

    而且聽剛剛顧念的口吻，這套茶具還是兩個人一起同心選購的。

    看了太多麵子上的過場戲，難得外孫和小姑娘都這麽的用心，從深裏講，外公還真的是感到格外的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