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染了夜色的聲音裏是淡淡的微涼，顧念沉靜平穩的語調，卻仿佛是在講著另外一個別處聽來的故事：

    “其實我在八年前，曾經喜歡過一個人。隻是那個時候還不明白什麽是愛，所以還沒機會開始，那段單純的戀慕就在一張死亡通知書裏，淒美的凋零了。”

    “我喜歡的那個男生曾經是我的前排，我們因為一些誤會而成為對頭，卻又因著一些了解逐漸變成了傾慕。然而，那個年紀裏的情種，可能從來都不曾開出過絢爛的夏花。”

    “所以，等我們熬完了抽筋脫骨的高考時期，最終決定在一起的那個夏天，他卻因為一場意外的車禍，失去了更多了解這個世界的機會。”

    淺淺淡淡的字句，是緩緩流淌著心事。

    顧念細聲細語的話裏，始終透著一種超乎於冷靜之上的平和。

    緩若流水的聲音，卻始終都從容客觀到不帶一絲憂傷和惋惜。

    釋然，往往是對於失去最好的原諒。

    聽著這樣一段令人心碎的往事，從顧念不帶任何多餘情緒的口中輕柔低緩的說出。

    一直在一旁安靜地做著一位聆聽者的秦朗，此刻心裏麵點滴充盈著的感動，卻早就勝過任何一種喜悅，能夠帶給自己的滿足。

    人最可貴的精神，從來都不隻限於於勇往直前。

    匆匆而過的生活裏，也更需要一份敢於放過自己的平淡從容。

    愈發安靜的公路上，是兩顆心漸漸貼近了的距離。

    月光如練的夜色下，顧念理智冷靜的話，也猶如吹散後的蒲公英般，一片一片的飄落在安靜的車廂裏：

    “所以，我可能是一個很膽小的人。隻是因為一段心痛的往事，就關閉了我所有情感的閥門。八年裏都過著沒心沒肺的日子，我行我素的獨自享受生活，優哉遊哉的對所有人裝傻。直到，最近遇到了你，曾經這種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平衡，才被毫無預兆的打亂了。”

    平緩的話裏突然明顯的一頓，顧念臉上不經意的，竟是泛起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眸光繼續毫無偏離地目視著前方，低低笑了笑，顧念突然自嘲一般自顧自的說道：

    “本來我還以為你隻是看我不順眼，才每天故意來找我的茬，在我的同事、朋友、同學、閨蜜麵前死命的刷著存在感。但是慢慢的我發現，我們之間的關係，好像早就已經隨著時間的打磨和流逝，而變得不清不楚，甚至發展到了，我所無法控製的地步……”

    “你無時無刻的出現，總是帶給我意想不到的驚嚇與驚喜；你偶爾氣得我發狂，卻總能在我最臨界崩潰的邊緣，重新逗得我發笑……”

    “曾經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表裏不一的纏人鬼，現在換個角度來觀察卻發現，你心裏其實一直住著一個溫暖男。你包容，隱忍，什麽事情都自己扛……對我很坦誠，對我很用心，似乎是我能期待的所有特質的結合體。”

    唇邊的笑意仿佛漸暖的朝霞，越來越耀眼明豔的光芒裏，是顧念輕快柔和的話。

    做得了她的守護者，必然也做得了她的傾聽人。

    全程沉默無聲的秦朗，下一刻便是聽到顧念寫滿小心翼翼的語氣對他說：

    “可越是這樣，我越是害怕。因為我失去過，所以我害怕開始。所以……”

    若水的杏眸悄然間抬起，探向秦朗的眸光裏，卻盈盈泛滿霧氣。

    轉頭觸及顧念微微泛紅的眼框，秦朗的心也忽然跌落般倏地一軟。

    安安靜靜等著顧念的未完待續，秦朗的臉上，始終是淡淡漾開的繾綣笑意。

    “所以，這一次對於感情的事，我還是想準備好了，再認真。那麽，曾經一直都有意回避著你的好意，也希望你能夠不要介意。”

    話音一落顧念便慌忙地收回了視線，心裏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的空空蕩蕩

    ——不是漏了一個大洞，卻是從未有過的輕鬆。

    動容於顧念今晚對他所有的敞開心扉，秦朗沒急著回應顧念的話，卻隻是平穩地把車子一路開回了楓藍國際的樓下。

    忽而安靜的空間裏，一種漸漸發酵的默契，在咫尺的細膩中，開出一朵朵潔白的曼陀羅。

    直到溫柔凝視的眼裏倒映出顧念一瞬恬靜柔美的臉龐，秦朗才迎著窗外淡淡灑落的皎白月光，帶了笑意的問顧念：“那念念，你愛我嗎？”

    呃，等等，怎麽突然畫風就有點兒不太對？

    前一秒還正兒八經的聊著有關“此情可待成追憶”的嚴肅話題，這一秒就被秦大大堪比大躍進的一句老不著調，給搞得跳了戲。

    所以一團黑線的轉過頭，顧念十分嫌棄秦朗的說：“這種問題，你怎麽可以來問我呢？”

    畢竟，就算她再不濟，好歹也是個女孩紙。

    臉皮再厚，也犯不上自己主動去證明吧……

    然而以破壞氣氛著稱的秦大大怎麽可能放過任何一次撩妹的機會，所以很快顧念就聽到秦朗充滿調笑的聲音裏說：

    “哦，是嗎？那不如你來問我好了？”

    瀲灩的桃花眼裏兩片眸光似笑非笑，嘴角忽然間淺淺的勾起，秦朗語氣裏更加促狹的望向顧念道：“對於你問的問題，我可是向來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所以，你不是最怕欠人情的麽？”

    服了秦大大一本正經耍無賴的本事，顧念索性省去了跟他絮絮叨叨的環節，幹脆十分配合他的問：“唔，那你愛我嗎？”

    畢竟，顧爸爸曾經對她說過，男人外表上顯得再成熟穩重，心裏也始終住著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所以無視了等下可能需要回家洗耳朵的風險，顧念痛定思痛的覺得：

    對於專門玩賴的人，你跟他講道理，是完全沒有用的。

    特別是像秦大大這種，專門用講道理的方式跟你耍無賴的選手，碰上了，就隻能認慫。

    所以一句話不經大腦的出口之後，顧念突然就覺得周身的氣氛不太對。

    某人原本還充滿了戲謔的目光，分分鍾就刻滿了熱切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