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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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輕舟美美睡了一覺。
翌日清晨,晨曦熹微,顧輕舟就醒了。她坐在老式的花梨木梳妝台前,推開玻璃窗戶,就可以看見庭院高大的梧桐樹。
臘月的梧桐樹落光了翠葉,虯枝光禿著,被晨曦的薄霧縈繞,似批了件輕紗羅裳,宛如婀娜旖旎的仙子。
顧輕舟對鏡理發,西洋鏡子裏的她,雙頰紅潤細嫩,眼眸純淨湛清,十六年的年紀天真無邪,這是最好的偽裝。
她唇角微翹,梳好了辮子下樓。
傭人已準備了米粥、生煎饅頭、花卷和雞湯麵。
還沒有人起床,她是第一個。
顧輕舟坐在餐桌,慢慢吃麵,快要吃完了,她的繼母秦箏箏就下樓了。
秦箏箏頂著一臉的疲倦,一夜未睡。
“昨晚嚇壞了吧?”秦箏箏安撫顧輕舟,這是顧圭璋的意思。
顧圭璋昨晚發脾氣了,罵老三老四不懂事,說是秦箏箏沒有教好她們,嚇壞了顧輕舟。
秦箏箏氣極,她的女兒可是受了傷的,怎麽嚇壞了顧輕舟?可她不敢違逆丈夫,耐著性子聽丈夫的教導。
然後,顧圭璋還讓秦箏箏安撫好顧輕舟,免得她多心,秦箏箏依言道是。
“是啊。”顧輕舟放下了筷子,聲音懦軟道,“好多血,三小姐肯定很疼”
還算她懂事!
秦箏箏喜歡顧輕舟這種態度,道:“那是你三妹妹,別叫得這樣客氣啊。”
話雖如此,秦箏箏還是很受用,她就是喜歡原配的女兒這般伏低做小。
早餐簡單的閑聊,秦箏箏吃完之後,就送了兩套洋裝上樓。
今天,秦箏箏要帶著顧輕舟去督軍府,退了那門親事。
“這麽迫不及待,是督軍府的少帥看上了顧緗嗎?”顧輕舟一邊試衣,一邊想著。
要不然,繼母何必這麽熱心幫她退親?
不退親的話,顧家就是督軍府的親戚,好處更多。
無利不起早的父親和繼母,急迫把顧輕舟接來,自然不是為了顧輕舟。
這個家裏,老三老四太驕縱,而且未成年,隻有老大顧緗美麗嫻雅,可能攀得上司少帥。
顧輕舟心裏想著,麵上不露半分。
“粉色這套好看!”秦箏箏道。
秦箏箏拿了兩套洋裝,一套是淺粉色直筒的,一套是天藍色掐腰的。
兩套布料的質量都是中等偏下。
淺粉色這套,穿在身上跟睡袍無疑,臃腫呆板;而天藍色那套則顯得顧輕舟很輕盈俏麗。
秦箏箏不想顧輕舟好看,選了淺粉色的。
顧輕舟微笑,順從了秦箏箏的意思,穿了那套難堪的淺粉色。
她穿上之後,兩條辮子斜垂在臉側,黑色映襯得肌膚賽雪,明媚如墨,樣子老氣卻靈動,不算特別醜。
“鄉下丫頭都是曬得黝黑,這丫頭怎麽養得白白嫩嫩,像豆腐做的?”秦箏箏腹誹,有點嫉妒。
顧輕舟年紀輕,皮膚嫩得能掐出水,又有一雙大而無辜的眼睛,特別招人疼,秦箏箏氣結!
秦箏箏多希望顧輕舟是個醜丫頭,或者性格頑劣,那樣好對付多了。
到了九點,秦箏箏帶著顧輕舟出門,去督軍府。
下車時,顧輕舟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條淺粉色的絲帶,在自己的腰上打了個精致的蝴蝶結。
普通洋裝看不出身段,這麽束上半寸,平添了幾分婀娜,給她年輕窈窕的身段增了幾分婉約。
秦箏箏一愣,立馬要拽下來,冷臉道:“胡鬧什麽,這樣不倫不類,丟顧家的臉!”
自然不是怕丟臉,而是顧輕舟這麽一束腰,洋裝顯出了她玲瓏身段,精致得像個雪娃娃,很是可愛,秦箏箏怕司家真看上了她。
真沒想到,這鄉下丫頭居然懂得時髦的穿著,秦箏箏很意外。
顧輕舟則斜眸打量她,慈母的麵容已經裝不下去了嗎?
“我喜歡這樣。”顧輕舟軟糯糯的,好似秦箏箏再說一句,她就要哭出來。
秦箏箏不想顧輕舟哭,她一哭督軍夫人可能會可憐她,退親橫生波折。
“.隨你吧!”秦箏箏堵心,上前去敲門。已經到了督軍府,總不能在督軍府的大門口教訓孩子,秦箏箏隻得忍了。
她感覺自己被顧輕舟擺了一道。
督軍府坐落在城西,門口有哨樓,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守衛森嚴。
纏枝大鐵門很高,敲了半晌才有副官跑過來開門。
顧輕舟順利進入了督軍府。
她在大廳見到了督軍夫人。
督軍夫人穿著棕色短身皮草,裏麵是月白色繁繡旗袍,玻璃襪包裹著纖細圓潤的小腿,小巧的臉,膚若凝雪,歲月在她臉上沒什麽痕跡。
“.你長得真像你姆媽。”督軍夫人微愣,繼而眼角濕熱了。
這是故人的女兒,督軍夫人做出了慈悲的模樣。
“夫人。”顧輕舟脆生生叫她,聲音純淨清脆。
督軍夫人頷首。
秦箏箏在旁幫襯,說:“輕舟昨日才到,今天就來拜見夫人了,這孩子孝順知禮!”
“是啊。”督軍夫人滿意。
說了幾句,秦箏箏就把話題轉到了退親上。
顧輕舟看了眼雍容華貴的督軍夫人,輕聲道:“夫人,我能和您私聊幾句嗎?”
督軍夫人和秦箏箏都一愣。
“好,你跟我上樓。”督軍夫人回神輕笑,答應了。
秦箏箏吃驚,想要阻止。
可督軍夫人的眼神溫柔卻透出高高在上的威嚴,秦箏箏不敢失了分寸。
顧輕舟跟著督軍夫人,上了二樓。
二樓的小客廳,一套真皮沙發,兩張鏤空雕花椅子,掛著一副印度掛毯,流蘇濃鬱,整個房間是巴洛克的奢華風格。
督軍夫人請顧輕舟坐。
顧輕舟就坐到了督軍夫人身邊的沙發上。
她小手纖薄白皙,似春筍般細嫩,雙手疊交,隨意放在膝蓋上,儀態端莊又嫵媚。
督軍夫人看得有點吃驚:這孩子不太像鄉下來的,姿態這麽優雅,竟像是世家小姐。
“我不同意退親。”顧輕舟聲音輕柔,似林間的薄霧,旖旎而出。
督軍夫人沒防備她是這樣說話的,一時間微愣。
“你不同意?”督軍夫人輕愕,“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
這小姑娘不似初見時的羞赧,她澄澈的眼眸也帶著幾分溫度,似有狡猾的光芒閃過。
督軍夫人冷了臉。
這就有點給臉不要臉了!
一個鄉下小丫頭,以為她自己是誰?
督軍夫人現在過問她,無非是督軍那邊需要一個合理的交代,難不成這小丫頭真以為督軍夫人是敬重她?
可笑!
退親不退親,輪得到她顧輕舟說話嗎?
整個嶽城,甚至整個長江以南,誰不是掙破了腦袋要跟司家結親?
當年司督軍還隻是警備廳一個小督察,是顧輕舟的外祖父孫老先生幫襯了他,孫家對司家有點恩情。
而且,督軍夫人能給司督軍做繼室,也是顧輕舟的外祖父保媒的。
那時候大家身份地位相當,督軍夫人又跟顧輕舟的生母是閨蜜,就結下娃娃親。
哪裏知道,十幾年過去了,局勢早已大改,督軍以一個小警員的身份從軍,做到了一方權貴,手握兵權。
司家權勢滔天,顧家無法望其項背,早已不是門當戶對了。
督軍夫人無時無刻不在後悔這門親事。
顧輕舟配不上,太委屈少帥了!
督軍夫人想不認賬的,可司督軍認死理、重義氣,非要她履行舊諾。
督軍夫人無法,隻得給顧家使計,讓秦箏箏帶著長女顧緗來督軍府做客,然後使勁誇顧緗,給秦箏箏母女盼頭,讓他們誤會督軍夫人是喜歡顧緗,想讓顧緗做少帥夫人的。
這樣,顧家會想方設法逼迫顧輕舟退親,無需督軍夫人親自出手。
顧輕舟一個無依無靠的鄉下丫頭,還不是任由繼母擺布?
督軍夫人維持了她的雍容大度,在督軍麵前也有話搪塞,同時順利解決了自己的肉中刺,一箭幾雕,正得意著。
一切都照督軍夫人籌劃的進行,除了顧輕舟!
顧輕舟居然說不同意!
她憑什麽不同意?
她有什麽資格不同意?
一個次長的女兒,還敢妄想督軍府這樣的豪門?
真是太不要臉了。
督軍夫人冷笑,笑得不可思議:好單純可笑的孩子啊!
“我當然知曉我跟誰說話。”顧輕舟麵對突然變臉的督軍夫人,神色依舊平和貞靜,好似沒有看到她的變化。
顧輕舟說:“撫養我的乳娘李媽身體不好,我打算過些日子把她接到城裏,享享清福,鄉下實在太苦。所以,我不回鄉下了。
我們家什麽光景,夫人肯定知曉,若是沒了督軍府未來少夫人的名頭,他們會吃了我不吐骨頭,我可活不下去。您和少帥是我唯一的靠山啊!”
“哈?”督軍夫人無語到了極致,也憤怒到了極致,怒極反笑,“這麽直言不諱想要攀高枝,你還真的一點臉皮也不要的!”
“過獎啦。”顧輕舟淡笑,笑容純淨如出綻的荷,清純甜美。
督軍夫人恨不能撕爛她的臉。
自己一輩子跟狡猾的狐狸鬥智鬥勇,今天怎麽好似輸給了一隻小白兔?
真是陰溝裏翻船。
“.你有什麽資格阻止退親?”督軍夫人麵容抽搐,所有的雍容一敗塗地,“我們憑什麽做你的靠山?你知道碾死螞蟻有多容易嗎?”
顧輕舟在督軍夫人眼裏,還不如螞蟻!
“碾死螞蟻是容易,但是消滅證據可就不容易了。”顧輕舟笑道。
她起身,從自己的手袋裏,掏出一個香囊。
香囊是墨綠色杭稠,上麵繡了很精致的折枝海棠,花瓣配色用心,層層疊疊次第盛綻,華美豔麗。
打開香囊之後,顧輕舟取出一張泛黃的紙,遞給了督軍夫人。
“您瞧瞧。”顧輕舟笑道。
督軍夫人不解,蹙眉不耐煩接過去。
打開之後,督軍夫人差點雙腿發軟,她震驚看著顧輕舟:“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