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明翰從來沒覺得如此揚眉吐氣過。

    能夠在略微敵視社會主義國家的波蘭駐守，擔任駐外大使，章明瀚的工作本身就充滿了艱辛，但他從未後悔。

    每一個駐外工作人員的覺悟都很高，為國為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隨著國際上對社會主義製度的不斷妖魔化，盡管經過這幾年的努力，我國的外交環境有了很大的改善，但依然拿不到太多的話語權。

    章明瀚也曾想過改變現狀，並暗中努力。

    從一開始被調到華沙，章明瀚就積極的改善雙邊關係，但到後來經曆了種種，以及任期多年後的無能為力，章明瀚在奮力前進的同時，心裏始終隱藏著一絲憋屈。

    這些愚蠢的波蘭人！

    和所有的西方國家一樣，波蘭從來都沒有真正的了解過中國如今的發展策略，也從不正眼看待中國為了讓全國人民脫貧致富而做出的巨大努力，民眾隻是一味的相信媒體杜撰的報道，然後用放大鏡來去過渡的曲解中國頒發的每一個政策。

    在互聯網尚未全球風靡的年代，單靠媒體的洗腦，就培養了一大批的仇中分子。

    所謂的自由與民主在這時顯得尤其可笑。

    仿佛在西方人眼中，中國身無長物，對世界沒有做出任何的貢獻一樣。

    對外環境如此惡劣之下，來自於中國的軍藝交響樂團在整個歐洲如此大放異彩，已經是讓章明瀚驚訝不已。

    如今，在麵對華沙音樂家們的挑釁時，也是不遑多讓，表現的可圈可點，這讓章明瀚內心激蕩不已。

    但事實上，何止是不遑多讓？

    當鄭謙彈奏出《克羅地亞狂想曲》之後，那磅礴的音樂仿佛都幻化出了無盡的色彩，隨著鄭謙的雙手在肆意的飛舞。

    那雙手，在這一刻，閃爍出了耀眼的光芒！

    然後如同隕石落地，狠狠地砸在了琴鍵之上！

    技驚滿堂！

    如果說剛剛鄧洛普的演奏是優雅而又賞心悅目。

    鄭謙此刻的表現，就如同暴力的破壞王！

    那雙手宛如一對錘子，恨不得把琴架捶爛！

    但偏偏“捶”出來的琴音，又是如此的動人。

    簡直就是暴力美學！

    這讓在場的華沙音樂家和學子們，都是看的一愣一愣的。

    明明是在搞破壞，偏偏演奏出來的琴音，又如此讓人忍不住去仔細的傾聽。

    和大鋼琴家鄧洛普，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演奏風格……

    他們各有特點，都能第一時間吸引人們的注意。

    但認真來說，鄭謙此刻的演奏方式，卻是更加新穎，那砸琴的姿態，是所有人都未曾見過的獨特，帶給所有人異樣而新鮮的感受。

    而當事人鄭謙，此時運用前世鋼琴家“雷神”霍洛維茨的演奏方式，表演上也是一副酣暢淋漓的模樣。

    他一邊看著樂譜，一邊雙手不斷在琴鍵上彈跳。

    當演奏越來越是迅捷，很快，整首樂曲當中的最高潮部分迅速來襲。

    那一瞬間，人們仿佛看到一座座被戰火吞噬的無名墓碑。

    遠處，教堂變成了一片廢墟，在殘垣斷壁之中，一名白衣舞者，迎著血紅的朝陽，翩翩起舞。

    戰機在頭頂呼嘯而過，坦克轟然破開牆垣，無數的子彈飛掠而去，地麵上的彈坑，成為了此間無法愈合的傷痕。

    在劇烈的轟炸聲中，生命在此刻被毫無尊嚴地收割殆盡，隻剩下從生鏽彈殼中綻開的淺色小花，見證最後的希望！

    當一曲落幕，鄭謙忽然站起身來！

    他雙手低垂在兩側，這一刻，不少人都能夠清楚的看到鄭謙雙手一側變得微微通紅，顯然是用心用力“砸琴”之後的成果。

    人們毛孔倒豎。

    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那激昂的曲調。

    所有人心底的震撼，在這一刻後知後覺。

    掌聲稀稀落落的響起。

    廖敏、樓澤、許明明等人用力的鼓掌，臉上出現難以自抑的興奮和笑容。

    而對麵的華沙音樂家們，此刻卻都沉默不語。

    大鋼琴家鄧洛普笑了笑，沒有說什麽，隻是靜靜的等待四位公證人討論後公布結果。

    德國作曲家卡內基，跟另外三位美國、俄國、奧地利的業內著名鋼琴家相互看了一眼，便進入了細致的討論。

    最終，四人開始以手勢指引的方式告知在場所有人，第一場交流賽的投票結果。

    “四……四比零！”

    有人驚呼起來！

    章明翰心中一顫，連忙仔細看去，就見四位業內專家的手臂，同時指向了鄭謙這邊的位置。

    一時間，他有些不敢相信。

    就連廖敏此刻，也禁不住低聲驚呼。

    樓澤臉上露出了笑容。

    身後的宋輝明等人，一個個差點蹦起來，高興的各自用力的握手、擁抱！

    反觀另一側。

    許多華沙音樂大學的學子在短暫的沉寂過後，開始變得義憤填膺起來，一份嘰裏咕嚕的波蘭語出現在練習室內。

    但在校長的嗬斥下，所有人都完全噤聲了。

    鄧洛普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看向旁邊的好友們。

    著名鋼琴家、作曲家瑟奇亞克首次發表了看法，他聲音低沉的說：“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鄧洛普先生的演奏自然是頂級的，但……我們之間的作曲風格並不統一，短時間內拚湊出來的作品，讓這首曲子總體來看都有一種割裂感，不像對方彈奏的那樣完整，而且……”

    “而且這個中國青年，他的演奏方式很奇特，很罕見，也很有吸引力。”

    鄧洛普開口說：“我們要承認這一點，鄭不僅是個作曲家，也是一個出色的演奏家，他演奏的方式雖然稍顯稚嫩，不太成熟，但卻有無限的成長力，這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在演奏方麵，他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風格，未來不可限量。”

    見鄧洛普都如此說了，其他人也是歎了口氣。

    空氣有些沉悶，仿佛之前的怨氣和憤懣，一瞬間沒了蹤跡。

    不得不承認，在作曲方麵，雙方之間似乎存在了一些溝壑。

    此時，瑟奇亞克等人也逐漸明白，鄭謙等人之所以提出作曲交流賽，完全是因為自身具備的底氣。

    “第二場，主題是——”

    公證人卡內基指了指窗外的夜空：“星空！”

    星空嗎？

    所有人都向窗外看去，遼闊的夜空中，繁星點點，一輪彎月隱藏在霧氣之中，若隱若現。

    “我們不能再共同作曲了，路易莎，你是當代最年輕也最有靈氣的作曲家，這一場就由你來完成。”

    瑟奇亞克目光深遠的看著路易莎：“我們相信你的能力。”

    旁邊的音樂家鄧洛普和李嘉圖，神情微動，欲言又止，但最終沒有說出任何言語。

    路易莎蹙緊了眉頭，旋即舒展開來，點頭道：“謝謝信任，我會盡最大努力。”

    她此刻心底如明鏡一般，知道瑟奇亞克等人已經心生退意，此時已經開始尋找替罪羊了。

    他們都是著名的鋼琴家、作曲家。

    一旦聲譽受損，那就難以彌補，損失極大。

    就連最開始都穩如磐石的鄧洛普，此刻神情都不再堅定，整張臉上都已經沒了血色，蒼白的可怕。

    周圍的攝影機正在緩緩錄製著。

    在場所有華沙人都知道，此時此刻，練習室內的一切，正在進行著全國直播。

    而首場就失利，已經讓不少波蘭人心態略有些崩塌。

    現場越是安靜，積攢的情緒就越是深沉。

    一旦爆發，不堪設想。

    前輩們，大概已經沒有退路了。

    而自己還年輕。

    路易莎嘴角一揚，站了出來。

    她沒有抱怨。

    為了華沙，為了波蘭，她知道自己在這時候不能退縮。

    哪怕是輸了，也應該用盡全力的較量才行。

    路易莎抱著堅定的信念，拿起紙板和譜架，來到窗邊，一邊眺望深色的夜空，一邊開始書寫音符。

    另一邊，鄭謙也沒閑著，開始按照卡內基給予的主題，迅速的開始譜寫樂曲。

    關於星空，其實古往今來都是作曲家們創作中最常碰到的主題。

    星空是玄妙的，是神秘的，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探索星空，了解宇宙，一直是人類一生所追求的。

    此時此刻，鄭謙腦海中關於星空的樂章，已經形成。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鄭謙再次上演龍飛鳳舞的書法，飛速的在樂譜上寫寫畫畫。

    樓澤沒忍住，再次探頭看了一眼，頓時閉上眼睛，哀歎不已。

    鬼畫符啊！！

    就如同在中醫院裏的老中醫給開的藥方一樣，完全加密……

    除了鄭謙自己，大概沒人看得懂。

    鄭謙當下寫的這首樂曲，是科幻電影《星際穿越》的主題曲《原野追逐》，又稱苞米地追逐，該命名源自於電影中的一段情節。

    這首曲子同樣是大神漢斯季默的經典之作。

    如同之前的作品《田納西》一般，在影視配樂一行擁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同時，《原野追逐》也沒有逃過被無限套娃的命運，在全世界的諸多綜藝節目、電視節目、廣告節目中被無限插播。

    還是那句話，如果漢斯季默追究起來，單單是在全球獲取的版權費就夠他實現財富自由了。

    半小時眨眼即過，在不少人焦灼和期盼的等待中，鄭謙與路易莎分別抽簽，開始出場順序。

    這一次，鄭謙首先演奏。

    路易莎看著那個走向鋼琴的男人背影，忽然感覺這背影是如此的高大。

    她抿了下嘴唇，強忍住內心傳來的挫敗感。

    盡管靈感不斷，但短短半小時的時間，依然沒有讓她寫完一首完整的樂曲。

    ……

    “觀眾朋友們，我們注意到，鄭謙在第二場率先登場！”

    “根據三局兩勝的交流賽製，如果這一次鄭謙再次勝出，那麽毫無疑問，他將贏得這次交流賽的最終亨利！”

    “這對我們來說，意義重大！”

    央視新聞頻道午夜檔的主播們，此刻也都屏住了呼吸，開始緊張的觀看著從華沙實時轉播的內容。

    很快，當電視機裏的琴聲傳來，此時此刻守候在電視機前的所有觀眾，都感覺到了一股異樣。

    仿佛有時針在滴答滴答一刻不停的走動著，走到生命的盡頭，走到輪回的終點，走到宇宙歸於虛無……

    “這就是星空的感覺嗎？”

    電視機前的觀眾們心底湧現出這樣的疑問。

    很快，隨著琴聲的層次逐漸豐富，人們仿佛看到了無數的星塵……

    那一瞬間，電視機裏彈奏鋼琴的年輕男子，仿佛變成了可觸摸的實體。

    那從電視裏傳來的音符，讓所有人感覺像是漂浮在宇宙間的塵埃一般，神秘而又動人。

    時間像是靜止了。

    如同死寂。

    隻剩下密集而攝人心魄的琴聲，不斷湧入耳際。

    ……

    當鄭謙彈奏出《原野追逐》，這奇妙的旋律，在頃刻之間，讓全國各個音樂論壇上徹底炸開了鍋！

    無數網友陷入了激動的討論！

    “太強了！這音樂，把宇宙的神秘和不可測體現的如此淋漓盡致，聽者就如同片中的飛船一般在宇宙間孤單地飄蕩，時間就如同靜止了一般，從未感受過如此沉寂的世界！”

    “在這音樂聲中，我感覺身體都快要脫離了桎梏，想要飛向自由的星辰大海！”

    “我靠，本來沒感覺，聽你們這麽一說，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是的，有畫麵感了！”

    “很難去想象鄭謙的頭腦裏是怎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構思出這種旋律的……”

    “看那些外國鬼子一個個目瞪口呆的模樣，我就一陣舒爽，就喜歡這些鬼佬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我們見到的太陽是8分鍾之前的太陽，見到的月亮是1.3秒之前的月亮，見到一英裏以外的建築是5微秒之前的存在，即使你在我一米以外，我見到的也是3納秒以前的你——我們所見的都是過去。”

    “樓上的大哥，會說話就多說點！”

    此時此刻，全國各地半夜摸黑爬起來衝浪的謙粉們，一個個都激動到鼻子酸澀，眼睛濕潤，和網友們瘋狂的討論著，宛如找到了知音。

    在音樂的激發下，大半夜的甚至有人突發靈感，翻閱起了《宇宙起源》、《相對論》、《量子力學》，開始了對於生命誕生之初的思考，並最終麵向全網，發出了一個人類終極哲學三問。

    我是誰？

    我從哪裏來？

    我要到哪裏去？

    而在華沙，鄭謙一番驚豔的演奏，也通過波蘭國家電視台的現場直播，在黃金檔時間，傳遍了全國大大小小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