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長生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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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境,昆山。

    日出格外得刺眼,龍聚的火球,坐落在千丈的山頭,將最後那點點皚雪沸騰,隨後曲水流觴,成了山洪中的一彎細流,匯入弱水,被曬的滾燙。水中的紅魚沒了翕呼,褪去了粘稠,如一抹浮萍,隨波蕩漾,再無了氣息。

    山腳下的灌木叢,被沸水灌溉,最後又被這太陽瀝幹,滿是裂痕,風一吹,便散落了。

    萬物,沒了生的氣息,隻剩下了死寂。

    西境以東,一山崗之上。

    骨碎遍地,大片的暗紅,那是鮮血流幹的痕跡。旁邊還沉睡著幾具軀殼,喉管處被撕破,大片的嫣紅湧出,一張人臉撲進了血淋淋的傷口,大口的吮吸著,還伴有著嬰兒的啼叫之聲,如同初生的嬰兒般大口的吮吸著母乳。

    紅色長毛遍布周身,如馬蹄般的雙腳,矯健有力,渾身散發著腐臭味。

    石塊後麵的幾人提著砍刀,皆相視一眼,似乎確認了目標,趁著那怪物進食之際,一身披虎皮,長袖緊係,威武挺拔的少年左手持弓,右手化弦半月,定脊背心脈處。

    一箭落下,便透過了怪物的胸膛,黑血隨著大窟窿緩緩流出,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味道,躲在石塊後麵的村民聞此,胃裏一陣翻湧,傾瀉而出。

    唯有那少年,依舊是從容淡定,令人如沐春風,他走上前查看,確讓怪物沒了氣息,便將怪物翻了個麵。滿口的血牙,眼睛瞪得似銅鈴,麵如刀削,千金中的耳垂直帖寬肩,皮脂鬆乏,倒像是許久未曾進食,暴瘦所致。

    少年眉頭緊鎖,心中困惑繚繞,他細細打量著這怪物,總覺得有些許眼熟,似乎在哪裏講過,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多謝少俠,為我們村除掉了怪物啊!”一位略顯年長得村民直接跪了下來,雙手伏地,他身後得村民皆如遇見神明那般,朝拜著那位少年。

    “老伯快快快請起,小生實在受不得!”那少年失了措,有些震驚,連忙將老者扶起。“維護天下蒼生,是司羿畢生所求,老伯勿需如此。”

    那老伯對少年連連讚歎,很是欣賞,“天下有少俠這般人物,安穩之日,可待!”

    司羿隻是淺笑,十日傲據九天,縱他再心係蒼生,一介凡夫俗子,又能奈天神何如?

    “老伯,怪物已除,你便帶著村民們回去吧,這年頭在外頭逗留久了,身體吃不消得。”司羿看著老伯身後的村民們,臉被灼燒的通紅,黃豆般的汗珠還未匯集,便燒的滾燙消失於天際。

    “少俠不如同我們一同回去,我們也可好好招待你一番啊!”老伯盛情邀請著。

    “謝過老伯好意,隻是司羿還有要事,不便逗留,還是不叨擾了。”

    老伯倒是個豁達之人,也不做強求,便帶著村民離開了。

    人潮散去,隻留司羿和怪物的屍體。

    惡臭依舊存留著。

    司羿直盯著那怪物許久,在心底思索一句“你究竟是誰?”

    忽而間,一道渾厚,刺透了滄桑歲月的聲音想起,回答了司羿心中所問。

    “猰貐。”

    猰貐?!

    司羿心中一驚,滿臉的不可置信。

    “尊者是何許人也?”

    “唐城,梨陌。”

    隻見一白發蒼蒼的老者拄著一根木杖緩緩現於山崗前,悠長的白須,鐫刻了年輪。

    梨陌先生!

    司羿隨即打起十二分的尊敬,行一禮,“司羿無禮,不知先生駕臨,還請先生見諒。”

    “不知者不罪。”梨陌順了順白須,連連點頭,眼中滿是對司羿的讚賞。“你方才射殺的怪物便是猰貐。”

    真是猰貐!

    相傳黃帝在人間治理期間,中原山穀林立深處,是人麵蛇身的眾天神居住的天府。猰貐便是其中的一位天神,惜被同樣是天神的貳負和危所謀害,最後猰貐慘死於深穀。

    黃帝得知此事,在貳負和危的右腳之上,施了枷鎖,又把他們二神的長臂和青絲捆起,栓掛在西荒疏蜀山頂的一顆神樹之上,永生不得解脫。

    黃帝念及猰貐無辜慘死,令六神巫合力在昆山施展禁術,又從西王母處討了長生藥,這才將猰貐救活。

    奈何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猰貐,早已失了本性,狂躁不安,殺人如麻,墜入魔道。

    黃帝恐他為禍蒼生,但又念及他為人所害,故動了慈心,故將他封印在弱水深處,永生不得踏出一步。

    司羿心中,又多了一重疑惑,既是封印,那猰貐又怎麽會跑到這岸上來?

    梨陌再一次回答了司羿所想。

    “十日傲視人間,弱水斷了逍遙,隻餘滾燙,河中靈物皆化為一灘離水,那猰貐使出最後的神力,也要衝破封印,尋得一線生機,隻是他本該可以安穩度日,卻還是失了智啊!”梨陌長歎一氣,很是惋惜。

    隨後他拄著木杖坐在一塊青石板上,日光灼灼,滾燙的青石板卻在梨陌先生的掌下,化為了寒冰。

    他坐在石板上,輕喘著氣,馬不停蹄的尋找司羿,他有些累了,需要憩息片刻。

    “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火光四起,皆由那十日作祟所致!”司羿硬拳緊握,氣脈烙下一個窟窿。

    “十日之事乃是命格,是劫,亦是天意。更是你司羿的命!”

    ……

    ……

    夜,靜了。

    晚風拂過竹林,碎了滿地的枯藤。一絲清涼,透過竹骨,融入油燈之下,翻動著少年的衣襟。

    司羿輕扶額間,望著眼前那一把曆經歲月打磨的弓,想起今日梨陌先生與自己的對話。

    “我的命?”司羿滿臉疑惑,不知其深意。

    “神功鑄造之際,英雄亦自當出世!司羿你自幼時起便是孑然一身,與不公的命運做了半生的鬥爭,卻從不氣餒,亦未曾走入邪道,可見你品行甚佳,是個值得信賴的人,這重任也便非你莫屬!”

    “為何是我?”

    “是天選中了你,讓你成為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要將天上的太陽消滅的人。”梨陌拄起拐杖,走到司羿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真的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要將那熾熱抹滅的人嗎?

    司羿輕歎一氣,推開窗,看著這漫天的繁星,每一個都在竭盡全力的發光發亮,不放過任何一個陰暗的角落。

    或許我也該向這些繁星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