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越人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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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落坐到床上,拍著胸口,喘著大氣,嘀咕著“好幸,好幸,沒被姥姥發現!”
她從枕邊掏出一個泥土色的藥瓶,將腳踝上的紗布解開,淡淡的藥草香縈繞在蘇含的鼻尖,甚是好聞。
敷過藥的地方血止的差不多了,傷口也在慢慢痊愈,她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秦緩為自己包紮時認真的模樣,細細想來,秦緩還挺眉清目秀的,呆楞楞的,有點好欺負!
京落忍不住的笑出聲來,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再偷偷跑出去,跑出去了也不知能不能見到那個傻小子。
京落臆想著,直到嘴角的口水滴落在嫩滑的手背上才放過來,她臉紅的擦幹手,又處理了一下傷口,將泥土色藥瓶裏棕黑色的液體塗在傷口上,包上紗布,撐著下巴看著燭火發呆。
……
……
一間簡舍,油燈長燃。
竹簡之上重重墨影,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正細細翻閱著,少年眉頭有些緊鎖,似乎在尋找著什麽答案,案台之上的書籍堆砌成小山,都是他回來時閱讀過的。
自抹黑從城外回了家中,簡單的沐浴,吃了些小食之後,秦緩便一直在翻閱著醫書,尋求答案,隻是一番閱讀之後,未果。
秦緩的腦海裏滿滿都是關於京落症狀,唇色慘白,麵無血色……可四肢強勁有力,他攙扶京落的時候,偷偷切了次脈,還未用力按下去,便感知到脈象,平穩有力,不像是體虛之症。
可他心裏總覺著奇怪,但又說不上來。
他很是無力的歎了口氣,揉了揉山根,疑難雜症他倒是遇見了不少,按照長桑君的秘方大都都很受用,可今日……卻是毫無頭緒。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秦緩陷進了思考之中,轉眼間油盡燈枯,朝陽驅走了秦緩以為會到來的黑暗,又是一輪好天氣,秦緩舒展著僵硬的身子,盤坐了一整晚,整個人的起色都頹靡了好多。
他來不及好好調整一番,將臉洗淨便跑去了客館,站在櫃台裏,翻閱著賬本,又讓小斯將茶館內的器具清點了一遍。
一個小童匆匆跑進茶館,大聲喊道“哪位是秦緩先生?”
秦緩停下了翻閱的手,“正是在下。”
小童走向櫃台,放了一張布帛在櫃台上,“這是長桑君讓我轉交給你的!”
“多謝。”秦緩拉開抽屜拿出兩塊小方糖放在小童手裏,“拿去吃吧!”
小童拿著糖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秦緩看著櫃台上的布帛,蹙眉思緒著平日裏老師有事要與我說,都是直接來著客館,今日怎是傳信?莫非有何變故?
秦緩連忙攤開布帛,是長桑君的字跡,這布帛上還殘留著長桑君昨日燃在香爐裏的香。隻是這書信的內容讓他有些難以理解。
“越人,為師已將畢生所學一一傳授於你,心願已了,亦是離去之時,勿念。另紙上之術遠沒有紙外之術重要,往後醫者長路,便隻能你自尋探索了。——長桑君。”
“老師……”
秦緩長歎一氣,走到客館門外,對著遠處的藍天行了一禮“多謝老師傾囊相授之恩。”
與人相遇,相知……終有一別,無論是因為遠方還是疾病,隻要遇見便是離別。這種道理秦緩還是懂得的,這客館每日來來回回多少人,又有多大的可能遇見上一個侃侃而談的客人呢?
秦緩自我安慰著,竟忘了長桑君便是自己招待了十年的回頭客。
時間飛逝,晃眼間,一個月過去了,郡鄚還是老樣子,趙國城池,往來使者不絕,市集上依舊繁鬧,秦緩經營的客館生意蒸蒸日上,主家的貴族王家為此還給他多配了幾個小斯,秦緩有時候也能偷得半日閑,在市集上尋得一個陰涼的角落,就在買首飾的李三的攤子旁邊。
他做了塊木牌,上麵寫著“散醫”二字。
李三不懂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可秦緩自己也不知道,他隨手寫的幾個字,沒想那麽多,況且醫者之術在內不在表,華而不實是大忌。
秦緩閑散之時便來此處為人切脈問診,將學過的知識一一付諸於實踐,他已有謀生之道,所有收的銀錢不多,就是一個藥方子罷了。
來秦緩這裏治病的人不多,大都是年邁之人,秦緩見她們衣食溫飽皆是難事,基本不收藥方子錢,老婦人長期居住在潮濕的環境之中,四肢關節處經常刺痛,更是受不得風吹雨打。
秦緩便將三七粉,土鱉蟲,雞血藤,蘇木等具有疏風,活絡,活血止痛的中草藥熬成成湯藥,交予老婦人服下。
老夫人日日按照他的指示服藥,搬去了幹燥暖和的地方,又注意防風保暖,對魚蝦之類的食物忌口不吃,不到兩月,隻要不是陰雨綿綿的天氣,老夫人基本都可正常舒展雙腿了。
久而久之他在郡鄚也有了小小的名氣,從無人問津到排隊問診,秦緩的醫術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那日,他放寫完一張方子,交予前頭的阿嫂,不料中途被一隻白皙的玉手奪了去。
“姑娘你怎可……”秦緩抬起頭楞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從未想過此生還能遇見京落。
京落一身綠衣甚是清爽,她細細的讀著方子,她雖是毒醫,可對這正兒八經的藥材很是感興趣,隻是姥姥不準她學罷了。
這看上去隻是一張補血氣的方子,京落頓時間覺得無趣,便扔給了秦緩,“沒意思,就不能來點我沒見過的方子嗎?”
秦緩並未生氣,隻是笑了笑,將方子交予阿嫂。
“你今日怎麽來了?”
“當然是來找你啊!不然來這破地方幹嘛!”京落抱著身子,一屁股坐在把脈的桌子上。這引得後麵排隊的人不滿,都在唏噓談論。
“小姑娘啊!看病是需要排隊的!”
“是啊!怎麽如此沒教養!”
……
議論聲不斷,京落聽的耳朵都要炸了,正準備破口大罵一番,秦緩溫潤的聲音搶了先。
“諸位,今日甚是對不住,秦某有些私事,今日便到這裏吧。”秦緩起身對著那一串長隊行了一禮,已是愧意。
那些議論之人瞧著秦緩如此謙和的態度,也都逐一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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