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越人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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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水馬龍,人聲嘈雜,安好的人戴著厚厚的手套,給那些病人喂著剛煎好的藥,秦緩早已忙的暈頭轉向,在這一方小院裏,他就是點亮整片天空的那束光。

    “秦先生,這裏有人快不行了!”

    “秦先生,他又開始吐了……”

    “秦先生……”

    ……

    京落一枚銀針落於百會穴處,方才還在嘶吼掙紮的病人立馬昏睡了過去,京落尋著脈絡,以毒攻毒,劃開那人的手指,將毒血逼出。

    一方布藥,一麵施毒,如同太極生陰陽二卦,曲線婉轉,看似水火不容,實則包容萬象。

    秦緩為壓製毒性,藥性隻得過烈;京落心存惶恐,菲薄於毒術,不敢輕易施毒。

    夜,很快便又來臨了。

    月,缺了一角,可打在這大地上的光茫不減。

    竹林間唯有風語,月影踏著竹葉打在那些刀刃之上,滿載殺意。白色的粉末厚厚的積了一層又一層,驅散了所有的不安。

    秦緩和京落給每一位病人都施了針,天亮之前他們不會有異動,京落緩緩走進屋內,這是她第一次踏足秦緩居住的小屋,白日裏她忙著救人,隻是拿了些藥材便出去了,未曾細看。

    秦緩點燃了那一盞油燈,暖色布滿了整間屋舍,映入眼簾的便是滿牆的醫書,還有堆積在案台上還未來得及整理的手稿。

    淡淡的藥香,說不上好聞,但是能安撫躁動的心。

    秦緩在翻倒著櫃子,似乎在尋找什麽,京落走到那盞油燈下,看著秦緩寫下的手稿,大多都是病情的記錄,和用過的方子,京落隨手又拿起一本,攤開一看,心顫動了一下。

    這裏頭記錄的全是京落初來郡鄚時買過的小玩意還有喜歡的吃食,秦緩全都記錄下來了,一字不差。

    京落自己都想不全的事情,就這樣被秦緩視作珍寶般好好保存著,她沉重的暗歎一起,將那竹簡放下,剛轉身一個南瓜燈便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除了南瓜燈,地板上堆滿了那日她買的那些小玩意,那些被她一氣之下拋棄的東西,竟被秦緩好好珍藏著,意外,感動……她心裏五味陳雜。

    “這些……你還留著啊!”京落的聲音澀澀的。

    “你喜歡的,我自是要留著。”秦緩將那盞南瓜燈放下,緊握著京落的手,“你知道嗎?當你離去時,我便在心裏頭期待著,你與我的再一次相遇,這種感覺很神奇,明明我與你隻不過是見了短短兩麵,遊玩了半晌,最後還不歡而散,可我總覺得這好似上天注定一般。不用經過那些山河萬裏,歲月驚濤,便傾心於你,往後餘生皆是同舟。”

    秦緩袒露的真心讓京落不敢承載,若是從前她一定毫不猶豫地答應,又或者大罵回去,可現在她身上背負了太多太多,他們有沒有明日都尚未可知,也不知能不能安然從郡鄚走出去……

    所有的一切都在悄然地恣意增長,不安和惶恐從未從京落的內心中離去,每時每刻她都在煎熬,害怕下一秒便有人指著她罵。

    “都怪你帶著狗出來,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這樣的聲音從未離她遠去,她不敢去幻想明日的美好,那種不安和直覺一直在告訴她,幸福不屬於她!她該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京落沉了口氣,嘴角擰出一抹笑“秦緩……等這件事情結束了,我們再來說以後的事情吧!”

    秦緩看出了京落眼底的猶豫,他也知道在這個緊要關頭談及此事,實為不妥,可他怕有些事今後不說,往後便再沒機會了。

    京落從秦緩的手中掙脫開來,將案台上的手稿稍作整理放在一旁,騰出來一塊空白的地方,拿出竹簡,提筆,將自己的畢生所學都留在這竹簡之上。

    其中不乏有馭獸族的秘製毒藥,她一一寫了下來,最後落筆,墨幹。

    她將手中的竹簡卷起,交予秦緩,秦緩很是震驚,這裏頭可是馭獸族所有先輩的心血。

    “馭獸族一向為求自保選擇避世,空有一身毒術卻不能為世人造福,現在我將這些都交予你,你是醫者,我信你,你定能平衡二者的關係,也算是馭獸族對世人的一點補償了。”

    整個世間她唯一信得過的人便是秦緩,此物交予他,京落也能安心的去承擔責任了。

    此等貴重之物的饋贈,秦緩亦是心事重重,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即將離自己遠去,可又抓不住。

    朝露滴在院子裏的枯草上,灌溉了一方心靈。

    那些昏睡的人聞著竹林的清新漸漸的有了些活力,猙獰的聲音驚擾了所有人的思緒,注定是個精疲力竭的日子。

    萬裏無雲,湛藍一覽無餘,沒有煙火,沒有紅塵,倒像是斷了的十一筆。

    秦緩一大早便開始熬著藥,喂給每一個人,嘈雜的聲音漸漸的減淡,意外也隨之而來,秦緩剛給一個壯漢喂完藥,那壯漢卻掙紮的越發的厲害了,秦緩隨機用銀針封住他的穴道,依舊無濟於事。

    眼看著那粗漢快要傷到秦緩,京落一個疾步,施了一隻毒針,那壯漢瞬間不動了,京落將瓶中的藥全部灌入那粗漢口中,一口毒血噴湧而出,那大漢也倒了下去,沒了氣息。

    京落瞪大的雙眼,難以置信,這瓶中的毒她昨日也用了,都未曾出現這般結果,今日卻……

    秦緩連忙替粗漢診脈,眉間一直緊鎖著粗漢的五官,麵色和緩,沒了之前的猙獰的模樣,隻是沒了氣息,不是死於京落的毒。

    他才要跟京落道明緣由,卻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所打破。

    “就是她!就是那個女的害的整個郡鄚的人得病,就是她!”此人是客館內打雜的小斯,他義憤填膺指著京落怒喊道。

    “住口!”秦緩喝止著,卻依舊是堵不住悠悠眾口。

    “小夥子,你說什麽呢!這位姑娘昨日照顧我們一整夜,她怎麽可能是凶手!”一位老者為京落辯護道。

    “對啊,對啊!”

    京落愣在原地,低沉著頭,渾身都在顫抖著,這一日還是來了,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她還未來得及彌補過錯,所有的真相即將浮出水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