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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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珞聽了王晞的話,卻像那天在六條胡同似的,站起來來來回回走了起來。

    這可能是他的習慣,遇到不知道怎麽開口的事,就會事先這樣排解心中的不快。

    王晞靜靜地望著他,等他的心情平複。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陳珞停下了腳步,重新在王晞的身邊坐定,卻很突兀的抬頭對他們身邊服侍的白術幾個道:“你們先退下去,等我們叫你們的時候你們再來服侍。”

    白術幾個朝王晞望去。

    王晞才是她們的東家,她們不可能聽陳珞怎麽說就怎麽做。

    王晞朝著她們點頭。

    白術幾個退了下去。

    陳珞覺得王家的丫鬟挺不錯的,守規矩,知進退,還知情識趣,會服侍人。

    對於她們先王晞後他的舉動,他頗為讚賞。

    也許他平時看多了他一點頭就蜂擁而上的侍女。

    “你也知道,我這段時間去了兩趟天津衛。”陳珞斟酌地道,“閩南戰事吃緊,皇上聽了兵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俞鍾義的建議,在天津衛造船。船塢去年就修好了,還把原福建總兵調到天津衛做了都指揮使,66續續招了很多船工過來。可今年五月,這風向就變了。”

    他說著,又煩躁地站了起來,在葡萄架下來來來回回走著:“先是讓我去天津衛看看船塢的情況,前幾天又讓我去察問船工進程。”

    陳珞停下來,望著王晞。

    王晞想,事情應該就在此時發生了變故。

    她靜靜地回望著陳珞,好奇地聽他繼續講。

    陳珞看著她亮晶晶的目光,心中一輕。

    很少有女孩子喜歡聽這些的。就算是聽著,也隻是表麵的敷衍,客氣禮貌而已,不像此時的王晞,眼中透著期許,目光中含著好奇,能讓他清晰明了的感受到她對這件事的關切。

    他不禁多了幾分談興,道:“我這時才發現,皇上讓我去天津衛問船塢的事,原來是覺得天津衛的船塢花費太大,還要等四、五年才能受益,時間太長,覺得不劃算,準備停工。”

    “啊!”王晞訝然,覺得皇上這樣做未免鼠目寸光。

    閩南不安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倭寇上岸,說起來也有十來年了,閩南深受其災,她在蜀中的時候都有所耳聞。國家社稷應是百年大計,怎麽好算計一時得失?

    王晞道:“會不會是誰在皇上麵前說了些什麽?”

    陳珞苦笑,覺得來找王晞說這件事還真來對了。

    他道:“我原來也這樣想。還和天津衛都指揮使私下說了半天的話,可天津衛都指揮使告訴我,皇上不僅僅隻派了我一個去問話,在我之前來得比較頻繁的是司禮監的馮六,帶的全是皇上的口諭,問得比我露骨多了,皇上就是覺得太耗錢了,決定停了天津衛的船塢。

    “天津衛都指揮使和我說這些事,是怕船塢停了,他沒了個去處罷了。”

    王晞隻好安慰他:“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和俞大人關係如何?要不要私底下去問問俞大人的意思?這個主意是他提出來的,如今要半途而廢,他可能比你還要著急。”

    “我原來也是這麽想的。”陳珞重新坐了下來,神色間倦意更明顯,“隻是我想,既然要去見俞大人,總不能什麽也不知道就去。我就在天津衛多留了兩天,仔細地查了查俞大人有可能會問到的事,想著若是俞大人已經放棄了,我能不能勸勸俞大人在皇上麵前再爭取爭取,畢竟這是件利國利民的大事。”

    王晞點頭,頗為讚同他的行為,道:“的確應該如此。”

    “還好我這次多管閑事。”陳珞聽了卻露出自嘲的笑容,道,“也算是好心有好報吧——我發現戶部給船塢的撥款還繼續照常,可天津衛卻沒有收到這筆款子。這筆款子東轉西轉的,最後流入保定府推官嚴皓的手中。”

    王晞愕然,不由坐直了身體。

    這是什麽操作?

    陳珞見了,卻真心的笑了起來,還笑得頗為開懷。

    王晞忍不住問:“出了什麽事?”

    陳珞道:“原本我也是不知道的,那位嚴大人居然是七皇子的生母寧嬪的表兄。寧嬪娘家,也隻有這一位表兄入仕,是七皇子母族中官做得最大的一個。”

    保定府推官,正七品。在滿是指揮使、僉事的京城,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才會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嗎?

    陳珞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和她說這些話。

    王晞腦子裏靈光微閃,猜測道:“你是覺得乾清宮的那支香與寧嬪有關嗎?”

    陳珞不置可否,卻道:“我想把王大夫想辦法推薦給寧嬪。”

    如果皇上接受了,說明皇上信任七皇子和寧嬪更多於他和二皇子;如果沒有接受,皇上這樣心心念念地給七皇子撈銀子,寧嬪肯定也是他最喜歡的妃子之一了。

    可這二十來年裏,大家說起寵妃,會提到的,會想到的卻是淑妃。

    這其中有多少的故事,大概除了皇上,誰也說不清楚了。

    王晞立刻清楚了這其中的蹊蹺,她道:“可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

    他既然打了這樣的主意,肯定會有自己的辦法,她就不要指手畫腳、越俎代庖了,她要做的,就是配合他,讓他能夠更少事,做得更好。

    陳珞當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不過是覺得氣悶,想找個嘴緊,又能聽得懂他說話的人說說話而已。

    “你什麽也不要做。”他嚴肅地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查到了多少,萬一打草驚蛇,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保得住你。所以你千萬不要插手,就當不知道這件事好了。”

    王晞立刻應了。

    她向來相信術業有專攻,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外行管內行,一定會出事。

    在朝廷的雲波詭譎中,陳珞就算不是專業的,為了前程,也得練成專業的。她這樣的整天隻知道吃吃喝喝的,還是別摻和了。

    陳珞想到他之前提議讓她扮小廝跟他去見那兩個書生的事,再看她答應得這樣痛快,忍俊不禁,覺得王晞除了好吃,還膽小,可這樣的膽小卻膽小的落落大方,不僅不讓人討厭,還給人一種審時度勢的聰慧。

    “你也跟馮大夫說一聲。”他笑道,“若是有人查到馮大夫那裏,就說我曾經想請馮大夫出診,馮大夫因私人的緣故沒有時間,就給我推薦了同樣醫術高明的王大夫。其他的事,你們一概不知就好。

    “這件事也到此為止了,誰來問你們,你們都不要理睬。”

    京城裏蛇有蛇穴,狗有狗窩。隻要有心,馮大夫和朝雲的恩怨能被查個底朝天,與其到時候把馮大夫幾個牽扯進去,還不如就這樣半真半假,讓人挑不出破綻來。

    王晞看陳珞的目光除了溫和,還多了一份讚賞。

    能設身處地地為別人著想,能庇護給他辦事的人,都是能走得長遠,值得人敬重的人。

    王晞連聲應諾,見陳珞的事告一段落,就說起了前幾天的喬遷之喜。

    “有事的時候隻需要一個全心全意為你的人就行了。”她道,“我沒有請多的人,但都是不錯的人。禮尚往來。有了這次宴請,她們肯定會回禮。到時候再去認識其他的人會更自然一些。”

    陳珞是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人,對於王晞的安排他很支持。

    王晞這才說起堂會的事。當然,她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先感謝了陳珞一番:“不是你,宴會當天也不可能請了小梨花來唱堂會了。”隨後她才問起石家,委婉地問陳珞,“不會讓你欠了石家的大人情吧?”

    被人感謝和關心,總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心滿意足地笑道:“說起來這件事也比較湊巧。我想著你第一次在京城裏舉辦宴會,雖不用煊赫的人人都知道,但該有的還是要有的。我有天在宮裏聽富陽公主說起想請了小梨花再進宮去唱堂會,就留了個心,覺得他肯定比較紅,派了人去請他。誰知道正巧碰到石家去和梨花班商定唱堂會的事宜。他們家的管事聽說我的人也去了,可能是回去之後跟石大人提了提。石大人把日子讓給了我不說,連唱堂會的銀子也是他出的。

    “隻是我急著去天津衛,沒來得及親自登門道謝。

    “明天開始我可以連著休息兩天,我已派人給石大人送了帖子,準備親自登門道謝。”

    王晞放下心來。

    陳珞笑道:“你放心,這些事都在我心裏。王大掌櫃推薦的那兩個書生我還隻去見了一位,這兩天還得抽空再去見見另一位。馮大夫那裏,我就指望你了!”

    最後兩句話雖聽著似調侃,可也是實情。

    王晞笑著應了,道:“你不聽戲的嗎?小梨花紅不紅,你不知道?”

    陳珞仔細想想,他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除讀書,還真不知道這些吃喝玩樂的事。

    王晞詫異。

    沒想到陳一副風流瀟灑的模樣,日子卻過得這樣的刻板無聊。

    她忙轉移話題又說起了那日的喬遷宴請。

    陳珞自己倒沒感覺自己的日子很無聊,他對襄陽侯府的印象也不怎麽好,聞言冷笑,道:“襄陽侯府不足為懼,她們想湊上來就湊上來好,倒是清平侯府那裏你要注意。清平侯府那位二太太,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王晞忙道:“怎麽個不簡單?”

    偏偏陳珞賣起關子來:“你去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