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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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顧朗拿到藥……我們怎麽辦?”虞昱問。
    “你們三個人,兩個人吃藥,一個人‘勝出’。”白堯毫不猶豫。
    “可是……”虞昱剛想講話便被打斷。
    “別假惺惺地對我……”方仕成微微挪動身子,睜開了眼,“雖然我巴不得你死,但還是別在我身上浪費資源了。”
    大家都望向他。
    “我活不成了,別再考慮我了。”
    雖然童鑰早就知道白堯必然固執己見,但她還是沉默了。
    其實她根本無法確信她到底該不該就這樣放寬心。
    “那你呢?”她關切地問。
    白堯順著樹梢望了望天空,永夜在此刻星星點點的火光映襯下可怖的更深邃,就像一場壓城而來的黑雲。
    深淵般的黑色透露著神秘的藍光,今晚的星辰,卻像他們曾經在海邊見到的一樣浩瀚。
    “我自有打算。”
    顧朗出發尋找希德有一段時間,雖尚無收獲,但他注定這並非一場徒勞的尋覓。
    以希德的性格,現在的狀況必然會待在某個安靜的地方。
    而在這樣所有人“歡聚一堂”的狀況下,所謂安靜的地方,也便是距離所有人最遠的,4區森林。於是,朗順著懸崖向草原走,終是在4區森林發現了他。
    希德一個人坐在森林和草原的邊界線,依靠著樹木坐好,反複眺望著遠方那輪隱匿在世界另一頭的明月。
    而他心中的那輪月亮就像一麵鏡子,把此時每個人心中的不堪都照得清楚。
    他瞥見顧朗到來,並不意外,也並未呈現出防禦的姿態。
    他們每個人都很清楚,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次日便是darkside的第十日,這場殘酷的遊戲並沒有留給他們同生的機會。
    共死的路,也將會走的很艱難。
    顧朗慢慢走上前,坐在了他的身邊。
    “你是來殺我的嗎?”希德沒有看他,隻是自顧自地說著。
    “我需要你的假死藥。當然,給了我你也活不成——說是來殺你也不為過。”顧朗望向他,“你怕死嗎?”
    希德搖搖頭。
    “那你在堅持什麽?你現在跟我一樣一無所有了,為什麽不願把活下去的機會留給別人?”
    此話說罷,顧朗也有些難堪。
    身為一個醫者,用犧牲一個人來成全另一個人的做法,並不該是屬於他的作風。
    又或許他說出這樣的話並不是出於他醫者的身份。
    而是出於他,顧朗本人,最赤誠的內心。
    他曾發誓,要成全童鑰活下去。但凡他還有一口氣,也絕不會食言。
    “你跟我不同。你還有舍命也要保護的朋友。”希德抬起頭,眼神中有些落寞,“你比我幸運。”
    “所以……”
    希德把一顆假死藥握在手中,指節猙獰的扭曲,似是要把這顆價值一條生命的藥丸碾碎。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我嫉妒你吧。”
    但他並沒有這樣做。
    他笑了笑,把那顆藥丸重新拿在手中把玩。
    “我不是悲觀主義,總是相信事情總有轉機。”希德眨了下眼,“小時候我從沒有見過父親,母親說他拋棄了我們。之後母親生病去世,一直以來,我和姐姐相依為命。而多年之後,父親卻找回了我們,他不像姐姐的形容中那般冷酷無情,很疼愛我們,好像在補償我們錯過的那些親情。”
    “姐姐移民a區後,她的收養家庭給了父親一大筆錢,可父親卻一蹶不振,把那些錢全都拿去喝酒,最後也因為酗酒而死。”
    “但我依舊相信轉機,所以來到這個地方,期盼與姐姐重逢。結局你也看到了,我居然真的又見到了她。”
    希德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光,但顧朗卻很不是滋味。
    “雖然……這份短暫的幸福甚至不足十天。”
    希德苦笑一下。
    “事情確實曾經有轉機,但統統稍縱即逝。有時候我也在想,也許不是上天給我的機會不夠多,待我不夠好,而是太多我本應站出來的時候,我什麽都沒有做。”他皺起眉頭,“我性格太軟弱,總是隻能放任悲劇到來,注視著一切事情發生,卻從沒有勇氣站出來,阻止這一切。”
    “但是……來到這裏的第一天,我無意間幫一個看起來脆弱又無助的女孩殺掉了她的敵人,而她,居然走到了現在。我感覺……太好了。”
    “那就感覺就好像……這一次是我真的抓住了幸運的機會。”
    “即使……這份幸運並不是屬於你的。”
    顧朗若有所思地望向希德,對上了他滿懷憧憬的目光。
    “也許依舊是屬於我的。”
    “她叫童鑰,對嗎?”希德問。
    顧朗點點頭。
    “我記住了。”
    希德把另一顆假死藥也放在手心,遲疑了一瞬,像是在緬懷什麽。
    但終是把它們都交給了顧朗。
    “就讓她帶著我的希望,走得更久一些吧。”
    身後紅光閃爍,最後一次邊界的變動到來了。
    下一次,迎接他們的將會是無限寒冬。
    希德回望身後距離他們不足十米的“牆壁”,正伴隨著呼號的寒風向他們侵襲而來。
    而他的心卻從沒有此刻這般明朗。
    “你該走了。”
    麵對希德的催促,那一瞬間,顧朗竟有些不舍。
    這個孤獨的人,與他又有什麽不同?
    他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卻又好像為心中的另一些困惑畫上了句號。
    他輕輕一笑,道了聲“謝謝”,向回處跑去。
    邊界漫過希德的身體,暴雪很快將他包裹,那聲殘酷宣告令的也隨之響起。
    “第6名,希德,死亡。”
    及時跑到最後界限的顧朗高舉起手,放響了信號槍。
    “是顧朗,他拿到藥了!”虞昱高興地站起來,“在第四區方向!”
    “你們待在這兒,我去找他。”白堯起身前去,童鑰也跟了上去,“我也去。”
    “第5名,顧朗,死亡。”
    這突如其來的第二聲宣告,卻讓每個人的動作都凝滯了。
    白堯和童鑰麵麵相覷,隨後以更快的速度向第四區方向跑去。
    虞昱坐在方仕成身邊,緊張地抓著自己的手。方仕成半眯著眼,歎了一口氣。
    而當白堯和童鑰到達邊界時,隻有地上的一把槍,和槍邊的兩顆金屬球——沒有任何人的蹤影。
    “拜托……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算什麽……”童鑰打量著四周,沒有血跡、沒有武器,甚至沒有打鬥的痕跡。
    白堯撿起地上的藥,觀察了片刻便放在了口袋中。
    他抬眼望向眼前這片無界的冰原,目光在那片被雪掩埋的石塊上流轉片刻,最終也沒有舉起手,告知童鑰這份顧朗留給她最後的謎。
    童鑰緊皺著眉頭四處打量,她還來不及難過,困惑已經充斥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依舊難以相信,方才還在於他們談笑風生的顧朗,那個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從囹圄中解救的顧朗,最終就這麽輕易地死去了。
    “這個笨蛋……”
    白堯稍稍垂睫,捕捉到童鑰凝望著邊界之外的荒原,遲滯的眼。
    她大概還是發現了。
    他下意識攏過她眼前的頭發,順勢帶走她眼角的那顆欲滴的淚。
    那是甚至連童鑰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感情。
    “這裏不是該哭的地方。”
    童鑰看向白堯。
    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這接二連三的死亡於他而言,似乎根本算不上分毫。
    他依舊是她初見時那般肅殺,沒有表情、沒有感情、沒有心情,比這鋪天蓋地襲來的雪更加徹骨。
    又或者該說,他對於自己該做什麽,從來都非常清楚。
    “我們該走了。”
    他剛剛轉身,童鑰卻抓住了他的袖口。
    “白堯。”
    白堯稍稍頓步,沒有回頭。
    “不要像他一樣。”
    他手指輕輕顫抖,沒有多說什麽,反手握住童鑰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在白堯對上自己目光的那一瞬間,童鑰竟有些膽怯了。
    她低下頭,不敢去看白堯眼底的那分承諾,她怕一切太重,又太難,讓她無法接受。
    “看著我。”
    “……我不。”
    就好像童鑰早就已經認定了白堯能夠給她的答案,方才被白堯接住的淚水,在這一刻卻重新決堤而出,落在她眼前的草地上。
    白堯沉了沉氣,鬆開了童鑰的手。
    童鑰順勢去抓白堯的手,她知道他一定會如自己所想那般離開自己,但她希望,至少不是現在。
    但她卻跌入那個不該存在的懷抱。
    白堯揮手扶正她的身子,並沒有推開。
    他們就像一個久別重逢的朋友,或者一對剛剛相識不久的陌生人。
    依附著彼此的肌膚,矗立在原地。
    “抱歉。”
    他為什麽要道歉?
    但童鑰並沒有問出口。
    “我並不重要。”
    白堯輕聲道。
    他的聲音低沉,遊走而過童鑰的耳畔,摩挲一陣心酸。
    就好像把這壓抑的黑夜,一同咽進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