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目光投向宮玥，雖然沒有看衣衣時那麽惡心，但那種審視、衡量價值的視線依舊讓宮玥不適了下，沒有與衣衣放開的手不由得一緊，仿佛自己變成了菜市場上任之貨比三家的雞。

    衣衣心中一冷，立刻就反應過來渣老頭宮注意到了宮玥，她瞬間瞥向造成這一切的林坤，捕捉到他嘴角飛快收回的弧度。

    龔言的話又一次響在耳畔，“你覺得，他們會不會也是姓宮呢？”

    她忽然覺得，自己可以確定了，林坤和宮家有仇，大仇，否則怎會一來別的事包括逃脫的慧姨重新出現之事都可以不管，矛頭就對準了宮玥……

    等等，不對啊，自己也姓宮，卻沒有受過這般針對，難道是他早就知道憑借自己的身體素質一定會得到渣老頭宮的格外青睞？所以不需要做額外功？

    不過這樣一來，該被送到這裏的應該是自己啊！

    衣衣想起宮玥氣憤地告訴自己，難怪這幾天被軟禁了，原來是怕自己跑了，沒一個像樣的祭品可以送過來。

    結合起來看，衣衣陡然生出一個好似天馬行空的念頭：莫非一直以來林坤盯住的就是宮玥？送到渣老頭宮床上的人選從始至終都不曾變過？

    這想法一起，衣衣不僅手臂如冰塊一般，渾身都開始發冷。

    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算計的？

    宮玥出現在這裏是因為遊曆任務，在衣衣看來，這是巧合，她們能相聚在林府成為朋友是一種緣分，但現在衣衣卻發現，這或許從頭到尾就是別人算計好的！

    仿佛是設定好的程序，在某個特定的時間段，宮玥出現在豐禾城，然後後麵種種就跟多諾米骨牌一樣，一個推著一個，啟動了！

    為什麽是宮玥？

    不不不，這個人叫宮玥或許是巧合。

    如果林坤連這個也能猜到，他根本就不需要去謀算宮玥達到目的。

    僅僅那個時間點，恰巧出現的人是宮玥。

    對，一定是這樣。

    哪怕不是宮玥，是宮三，宮四，宮五，後麵的計劃同樣會進行下去。

    衣衣明智地低下頭，她很清楚自己思考問題有了重要突破，眼睛就會亮得跟探照燈一樣，破綻太明顯了。

    這個時候，渣老頭宮的打量終於結束了，他的聲音透著遺憾，“雖然也算不錯，但比不上老夫新發現的這個，而且這個比你供奉的更聽話。

    所以老夫決定站在她們這邊，說吧，張壁是怎麽死的？老夫不想聽到任何謊言。”

    林坤多精明啊，一聽這話，就意識到慧如等人先下手為強告了自己一狀，不過這不重要。

    他的心思更多的被渣老頭宮那一句“比不上老夫新發現的這個”給吸引住了，會是誰？

    林坤的目光一一從慧姨、衣衣、夏仇身上掃過，慧姨可以排除，落到衣衣時，不由得頓了頓，一直以來他們都覺得衣衣是變數，盯她盯得最頻繁。

    可謂是非常了解。

    她有著這個年齡所不具備的沉穩氣度，這讓他們一度以為是比宮玥還要更高一級別的宮家人，因此很是忌憚。

    並不敢把主意放在她身上，雖然棋子變成她，過程或許會順遂許多，然而更有可能的卻是，十幾年的算計變成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寧可謹慎一點。

    可在宮玥出現後，對比兩人的舉止儀態，明顯是宮玥更上一層，有著衣衣所不具備那種頂級世家才能熏陶出來的貴氣。

    這是想掩藏也掩藏不了的。

    於是，他們又覺得衣衣其實就是個很普通的宮家人，沒有高大上的出身。

    可到底忌諱，便一直持不遠不近的態度，隻確保不會耽擱他們的計劃。

    林坤對渣老頭宮了解很多，知道他喜歡身體純淨的少女，而這樣的人往往是吃著好東西長大的，比如飽含靈氣的凶獸肉，打基礎的高級培元液，身體中的雜質往往少的可憐。

    或許這一點在年幼時還不明顯——幼童身上的雜質本就稀少，但當他們漸漸長大，開始修煉，卻會比別人好上一大截。

    因此，大家族常常這麽幹。

    如今渣老頭宮說此人比宮玥還要好，這不就是意味著此人出身比宮玥高嗎？

    林坤看著低著頭，一派沉靜的衣衣，想：莫非第一個猜測是對的？

    他委實不願意相信這個年齡的小孩居然可以收住通體的貴氣，偽裝得跟普通家庭出生的一樣，這意味著她的背後，或許屹立著一個自己隻能仰望的龐然大物。

    他死沒關係，但有人不能。

    看了半晌看不出什麽，他遺憾地將之移開，目光不經意間瞥到邊上定定看著自己的小女孩臉上，心中突然升起驚濤駭浪。

    那雙眼睛……

    不，不可能的！

    不對，都不對！林坤身形都有些不穩，他竭力控製著自己將要噴薄而出的情緒，手卻忍不住在抖。

    但那雙眼睛是那麽的熟悉，怎可能是別人？

    會不會是她的女兒？

    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不知道這裏很危險的嗎？

    各種混亂的想法把林坤條理分明的頭腦攪成了一團漿糊，他覺得自己失去了看東西的眼睛，聽聲音的耳朵，聞味道的鼻子以及對外界一切的感知。

    林坤收養的孩子太多了，因此他從未注意到，有那麽一天，一個來到林府低著頭，畏畏縮縮，仿佛有自閉傾向的孩子會與他這些年裏一直惦記的人有關。

    他也不知道，很多時候，同一張飯桌上，總會有那麽一個小女孩，低垂的眼睛裏盡是克製的殺意與怨恨。

    遲來了很多年的愧疚一瞬間幾乎將他擊倒，他摩擦著大拇指與中指，腦中的混亂已然平複，不是心理素質強大，一瞬間便冷靜下來，而是一個想法戰勝了全部。

    ——危險，帶她離開這裏。

    曾經他因為自己身上的重擔，不得不把她交與別人。

    那一聲聲嚎啕，一聲聲的“別丟下我”在他的午夜夢回中出現了很多次，夜不能寐到連醫師量身定製的安眠藥劑都不管用。

    他多想，多想回去看她，親手照顧她。

    可不能，不能！

    他終究是忘不掉那一夜夏府絕望、焚盡一切的火焰，放不下深、足以刻骨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