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水兒知道不應該這樣想，哥哥和自己同一個年齡，小小的肩膀卻扛起了一個家的分量，她這樣想他，未免太沒良心。

    但黎水兒就是控製不住地想，越想越傷心，越想越心冷。

    不過也沒有時間給她想，就在黎塘正要辯解說自己從來沒那麽想的時候，衣衣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我覺得你很需要反省一下，黎水兒不是要你依靠你這棵大樹才能生長的藤蔓，你也不能讓她變成這樣，這對你們兄妹都不是好事，現在，我們要去采購了，如果你想跟著就跟著吧，若是不想，請便。”

    衣衣做了個送客的姿勢。

    這話她並沒有誇大，家人再親密，卻也不是能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的人，等以後黎塘成家，黎水兒嫁人，一方過度依賴另一家，對兩家來說都是一種傷害。

    到時候肯定會鬧出矛盾來。

    嗯，好吧，自己似乎想得太長遠了，衣衣反應過來，心說這裏的人平均壽命那麽長，一百歲之後娶妻嫁人都沒關係，到時候或許一切問題也已經迎刃而解。

    想罷，她拉上黎水兒，對著幾位組長示意，“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著南街走去。

    盡管在宮家買東西很方便，不擔心買到假貨，或者被人騙，價格似乎不算高。

    然而放眼整個西山鎮市場，有心去淘貨，卻也可以買到更加便宜同時還物美的產品。

    衣衣本來就打著為大家省錢的主意，光隻賺團購的錢怎麽夠？

    必然是要貨比三家啊。

    這必然是個漫長的過程，可喜可賀的是，在今天之前，他們已經做好了這個工作。

    衣衣這邊免不了求助了一下宮欣，其他人則發動了自己的、家人的人脈，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個結果。

    現在就隻需要按照地圖上標注的，一家家找過去，依次討價還價，然後再貨比三家一番，畢竟此前他們隻考慮了市麵上的售價。

    畢竟，沒準有的售價低卻不願在團購價時讓步。

    那衣衣他們在物品差不多的情況下，自然要選擇更優惠的。

    將提前分好的五份任務交與五位組長，至於他們接下來要如何做，衣衣表示，自己可不是搞一言堂、舍不得放權的老大，都交給你們了。

    至於她自己，則拖著副隊長宮北，來到了材料一條街，開始到處走到處看，時不時問一問。

    宮北看不太懂，在他心裏，衣衣是不會做無用功的，那現在是在提前調查好價格？

    可據他所知，衣衣問過的，有許多其實沒什麽用。

    至少，他是想不出它們可以用來做什麽。

    不過，宮北很聰明地沒有多問，而是默默地掏出小本本，將衣衣問過的都記錄下來，還特地畫了個簡單的地圖。

    一般來說，擺攤的人，為了防止回頭客找，攤位都不會變。

    當然，這經驗不一定百分百有效，於是，他在地圖旁邊稍微記下了攤主的特征。

    這行為自然瞞不過衣衣，她湊過去細細看了一眼，頓時有一種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的感覺。

    如今這素質，頗有總裁秘書長的架勢。

    衣衣對自己把一個修煉狂變成這樣心虛了一兩秒，但很快就淡然了，心說能者多勞，多掌握一門技術也不是壞事。

    這樣想著，她繼續逛。

    如今煉體她已經進行到了第二階段，所以這一次不僅要準備第一階段的材料——給丙班眾小孩用的，她還要配合斬塵，篩選出第二階段的替代品。

    每當這時候，衣衣就特別慶幸這方子並不十分精細，否則替代品就不好找了，因為有的藥材隻符合其中的一點藥性，卻又帶上了其他作用。

    若是這其他作用恰恰是原方子容不下的，還不知道要找到什麽時候呢？

    哪裏像現在，材料街走一圈就找了個七七八八如此簡單！

    衣衣越逛越開心，同時還在斬塵的提醒下，又撿了不少漏，盡管多數不大，隻是一兩個石珠和十幾個區別，但她想到，五十一人煉體的費用便不由得亞曆山大，心說，能省還是盡量省一省，這一圈下來，沒準就能省出一個人一個月的藥錢。

    看著不起眼，對於別人卻是一個巨大的幫助。

    思及此處，衣衣臉色沉了沉，終是下定了決心。

    把煉體的方子賣給宮家。

    一開始解釋不了它的來處，如今有了白鬆這條大粗腿，倒不怕有人懷疑了，衣衣卻開始猶豫，因為她比誰都清楚，東西好不代表它帶來的影響也會好。

    畢竟，她根本沒在宮家聽說過有能幫助煉體的藥劑，若是自主收藏著，尚且可以將一切變化推到白鬆身上——白鬆的徒弟有怎樣的成就都不奇怪。

    但若是告訴了宮家，會不會就變成了懷璧其罪的那個？

    龜縮在西山鎮的宮家，承受得住它帶來的狂風暴雨嗎？

    這些都是不確定的因素。

    所以衣衣遲疑了，但這會兒，不知不覺中真正將丙班眾人煉體的事情考慮進來，她才發現，自己本心裏是偏向於把煉體的方子賣給宮家的。

    既然想要丙班眾人成長起來，成為自己的助力，讓他們煉體是必不可少的，可這麽一大群人，還沒一個如衣衣這般，天生蠻力，莫名身體素質就以不正常的速度上了好幾個台階，哪怕他們全部守口如瓶，憑宮家的手段，亦肯定瞞不住。

    衣衣不會去做那樣的妄想，再者她可以把煉體的藥劑用在丙班小夥伴身上，沒理由宮欣就不行。

    先不說兩人有血緣關係，外人都受益了還瞞著自家人像什麽樣——當然，前提是這自家人對她很好，不亞於外人。

    單隻一點，與其等著宮家查出來，一分錢不花搞到煉體方子，自己還要承受怒火，還不如一開始就幹脆一點賣個好價錢。

    正好，團經費有了。

    至於前麵的擔憂，放開心懷後，衣衣很不客氣地想道，論經驗我肯定比不上那些活了兩百年的老狐狸——族老，論責任，天塌了也輪不到我這個八竿子打不到中心的小個子來頂。

    我能考慮到的，不可能他們就蠢得發現不了，擔心什麽，焦慮什麽？

    想開了的衣衣整個人像是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她眸光一轉，很自然地落到了另一件事另一個人上，心說到時候也一起辦了吧？

    算算時間，宮宇的“毒”確實不能再拖了。

    大包小包地采購生涯直到天將將暗下去才結束，衣衣等人踏著月光回到宮家，為了防止有人走丟，大家都是幾人排成一排手牽著手，幾乎把整條街都給占據了。

    愛說笑的站外邊，把沉默寡言的圍中間，防止一些存在感低的被人偷黑抱走。

    雖然宮家的孩子沒誰敢明目張膽的下手，雖然這會兒店鋪亮堂堂的、很是熱鬧，但一些能避免的事，為什麽要因為大意而讓它發生呢？

    進了東區，衣衣把他們帶到黃爺爺的店裏，此時，果然如她預料的，沒什麽人。

    對著黃興交代兩句，順利接到了他們家的地，衣衣讓其他人把東西放下，開始分裝備。

    首先是一個材料類似帆布但絕對比帆布輕薄還耐用的包，雙肩的帶子很寬很厚，對肩膀有著一定的保護。

    是衣衣找了許久才找到的店，賣得很暢銷，差一點就不夠數目了。

    畢竟，雖然都是流水線操作，但某些細節，為了防止承重能力太弱，中途斷掉，都經過了非常細致的處理，別人家大裁縫的老經驗了。

    然後便是各種野外需要用的東西，上一回衣衣是按照自己前世野外生存的經驗來的，有些放到這裏難免不合適，她就剔掉了，還加了一些別的——根據黃爺爺這個老江湖的指點。

    當然，除了吃的、用的，野外急救用的藥同樣不可或缺，不過衣衣之前沒買，便是想著到黃爺爺的店來。

    一來算是給他帶去一筆生意，二來老熟人了，怎麽著也要他多打一些折扣。

    不過熟悉歸熟悉，討價還價起來，兩人卻都沒有半分客氣，一番激烈的扯皮後，衣衣很高興，因為從預算來看，自己又省了一筆。

    黃興也很高興，因為盡管價碼至少比售價低了一層半，賺頭太少，但薄利多銷，綜合起來，確實是一筆很不錯的進賬，有了這個時間的節省，他們也能做更多的藥劑出來。

    兩方都很滿意，把藥劑塞進雙肩包後，僅有的一絲空隙亦被填滿了。

    直到把所有人的背包依次分發好，衣衣這才開始計算總體用了多少錢，每個人又該給自己多少——是的，此前采購時用的都是衣衣兜裏掏出來的。

    全程公開透明，總支出由丙班所有人平攤，所以，根本不會有人提出異議，輪到黎水兒時，衣衣直接就道，“你的先記著，算是你欠我的，等以後賺了錢，再還。”

    黎水兒臉上的窘迫頓時就被滿滿的感激替代，正想說什麽，另一邊難得沉默寡言的黎塘開口了，“慢，我妹妹的份我來給。”

    衣衣敏銳地注意到他背上也掛了個鼓鼓囊囊的背包，不由得挑了挑眉。

    “怎麽，隻允許你們買，不允許我也這麽買？”黎塘眼中閃過一抹心虛，但說話的語氣卻是半步不退，尖尖的下巴微揚，似乎想營造出居高臨下的氣勢。

    不過很可惜，他雖然比自己妹妹要高，卻比衣衣矮。

    哪怕他把頭仰個九十度，看到的依然是衣衣垂下來的視線。

    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衣衣瞥下去的目光似笑非笑，“我記得我是讓大家分開買的，嗯？”

    黎塘：“……”

    黎水兒主動站出來，“我哥原本跟著我，但看到我們的采購清單後，又心動了，但他死鴨子嘴硬不願意說，我想著多一個人砍價的時候，或許能更優惠，就陪著他跑遍了其他組。”

    然後，像是生怕被衣衣誤會，她又立刻補充了一句，“不過隊長你放心，我哥的那份每交到他手裏一個，他都是當場付錢的。”

    衣衣點點頭，沒有追問他為什麽現在才開始準備，若不是如衣衣這般一開始說好的團購，就隻可能是他根本沒想給自己置辦裝備，而是湊合用以前的。

    不過，從這件事可以看出，黎水兒確實很看重這個哥哥，要不然也不會在剛和他吵了一架的情況下，就積極地弄這些。

    而這會兒被妹妹擠兌是死鴨子嘴硬的某人，盡管眼中有著羞憤與惱怒，卻始終沒有發作出來，反而被主人強抑製住。

    於是，衣衣明白了，決定以後幫忙歸幫忙，但絕對不參合進兄妹倆之間，否則吃力不討好不說，沒準回頭還要被人埋怨。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參合進去了，還是兩人矛盾爆發出來的導火索。

    對於黎塘之前用不給錢逼迫黎水兒退出團購，現在卻迫不及待拿出似乎早已準備好的一袋子石珠，衣衣不置可否，問黎水兒，“你的決定是……”

    黎水兒猶豫了下，自己鬧了這一通後，哥哥的大男子似乎有所改善，但隊長說過，開始一件事，要麽不做，要麽就做到底。

    否則於旁人而言，是行為反複，沒有可信度，哪怕之後她拿出更認真的態度，也不會有人信了。

    於自己而言，很打擊士氣，一個不慎還可能養出遇事中途放棄慣性。

    這絕對不是黎水兒想要看到的，但哥哥那邊……

    驀地，她想起隊長曾經講過的狼來了的故事，心中一冷，很堅決地搖了搖頭，“不，記賬，我會還的。”

    她不願哥哥覺得自己隻是在嚇唬他。

    話還沒落下，黎塘的臉就瞬間白了，好像被人刷了一層白粉，襯托得那雙眼睛格外的黑亮，於是，那絲絲縷縷的恐慌終於浮出水麵，仿佛招搖的水草。

    黎水兒卻隻是狠心地扭過頭，權當什麽都沒看到。

    衣衣將這一幕看在眼裏，無聲地歎了口氣，然後，在分別時，把黎水兒拉到一邊，提醒她，“別鬧脾氣，別耍性子，回去跟你哥哥把你的想法你的不滿說清楚，明天乃至之後的十天，都要打起精神，別讓你哥哥受了情緒影響。

    記住，齊家已經跟我們撕破臉了，若出點事，狀態不好考個鴨蛋都是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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