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您是我娘，您便應該最是清楚，若兒子死了，在九泉之下最不放心的，便是家裏的老婆孩子，可您非但不幫我照拂著，還將我的妻子和年幼的兒女，趕出了家門自身自滅，就這一條，任誰都說不過去，若非鄉親們照拂，此刻，就算我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回來，怕是也與他們陰陽兩隔了，娘，街坊鄉鄰尚且如此，請問，您這是要置我於何地？”

    李大發看著這樣的母親，歎了口氣道，“正因為您是我娘，我這個做兒子的，也不好多說什麽，左右在您的心裏，我五年前便已經死了，您便當我是真的死了吧。”

    李大發說到這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走到李張氏跟前，攙扶著她，往村子裏走去，“娘，咱別鬧了，成嗎？兒子送您回家，以後您若有事兒找我，讓人來說一聲就成，您就不要再過來了。”

    李大發從始至終都未曾對李張氏說過一句重話，可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個重重的巴掌，打在她的臉上，李張氏有些怔楞的被兒子攙扶著，竟是沒有絲毫掙紮的，就這麽走了，眼睛還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的兒子。

    其實，對於家裏的幾個孩子，李張氏是打心眼裏喜歡的，老二李大發不僅孝順，而且還很勤快能幹，做事兒也穩重，從來也不讓她多操心，每年打獵還能給家裏找些進項，不像老大老實得有些木訥，老三喜歡偷奸耍滑，所以，在葉氏剛嫁入李家的那幾年，她對幾個兒媳婦還算是一視同仁的。

    可是，自己養了三十年的兒子突然就這麽沒了，她這心裏還有些難以接受，便想找個宣泄口，於是，她將所有的過錯，都怪到了兒媳婦葉氏的身上，總覺得就是因為娶了眼前這個女人，生了這麽一堆的病秧子窩囊廢，才害的她好好的兒子就這麽沒了，以至於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

    她心裏恨葉氏，更恨三個孩子，所以，這些年她才對二房如此苛刻，百般的磋磨，時日一久，便成了一種習慣，讓她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幕，不得不說，有時候習慣真的是個很可怕的東西，有些事情一旦成了習慣，想要改變，就有些難了。

    先不說，這邊李張氏如行屍走肉一般，被李大發攙扶著回了李家，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啥滋味。

    另一邊，李欣見人終於走了，心下也鬆了口氣，她還真怕李大發會站在他母親那一邊，畢竟，不管是哪個年代，愚孝的人都數不勝數，好在，她的這個父親，並不是那沒有腦子的，相反，還很聰明，至少，他這樣的態度，李欣是歡喜的，更為娘感到高興。

    以李欣這幾日的觀察，父母親的感情極深，若是要讓這好不容易才團聚的夫妻和離，別說葉氏不舍了，就是她也不忍心，如此一來，他們就和李家永遠是筆糊塗賬，可是現在，既然爹已經做了這樣的決定，她覺得，能用雙倍的養老金，換取以後的安寧，倒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遂心情也是異常的愉快。

    “你婆婆說的也沒錯，如今李大發既然回來了，那你們便和李家脫不了幹係，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除非，你願意與他和離。”

    晌午的時候，從縣城幫忙買東西回來的葉老漢聽說了這事兒，對女婿很是滿意，卻還是將閨女叫到了一處僻靜處，有些麵色沉重的說道。

    葉氏低著頭，一聲不吭。

    “既然你下不了狠心來和離，那就隻能認了，她是你婆婆，是你相公的親娘，你要想不被人說閑話，就得認她。”

    葉老漢一看閨女這模樣，就歎了口氣，當下做出了決定，“這樣吧，明兒吃溫鍋飯，你讓李大發去李家請人過來，這件事情就算是揭過了，以後日子該咋過還咋過，不過，往後該孝敬婆婆的，你一樣不能少，平時家裏有什麽好吃的，做好了送一碗給她，其他就不用給了，想來大發也能夠理解的，畢竟，你們出來的時候一根線都沒分到。”

    葉氏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第二日一早，李家的新居就掛上了鮮紅的綢布，貼上了紅對聯，那是李欣特意讓大舅舅買回來的，有了新的屋子，新的生活，她的心情也格外的好，之前搬家太急，又還在蓋著廂房，不好請客，現在新屋落成，說什麽也得請人吃一頓溫鍋飯的。

    天還未大亮，與李大發約好的賣豬肉的大叔，便送來了剛殺的半扇豬肉，讓李欣很是滿意，當場就付清了銀錢，讓人家也高高興興的離開了。

    李欣將送來的骨頭洗淨之後，讓李大發幫著敲碎，放在鍋裏焯了一下水，去掉雜質，加上新買的配料，就開始熬煮，至於那些新鮮的豬肉，也被分成了大排、小排、五花等等幾個分類，每一樣，李欣都想好了要怎麽用了，至於豬下水，那屠夫聽她說要，便送了兩副過來，連錢都沒收，李欣自然也不會浪費了。

    李欣決定今兒她親自下廚，母親葉氏給她打下手，花嬸子、林嬸子也被請來幫忙，以前，一家人住在窩棚裏，要麽是沒鍋煮，要麽就是灶台不好用，今兒新屋溫鍋，她自然是要好好慶祝一下的。

    家裏除了要當廚娘的葉氏母女怕髒了新衣，穿的舊衣外，其餘人都換上了新衣服，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別提多精神了。

    另外，李欣還殺了兩隻野雞，兩隻兔子，魚也弄了好幾條，再加上紅燒肉，扣肉、燒排骨、大骨頭燉酸菜等等，足足弄了十個硬菜，那香味飄出去老遠，小灰灰撒歡似的在院子裏打轉，別提多興奮了。

    外姥家那邊，在蓋房的時候，葉老漢和大舅舅葉向東一直都在這邊忙活，其他的幾個舅舅，也是一有空就輪流的往這邊來，李欣說什麽也得承這份情的，所以，今兒特意讓李辰趕了牛車去接人過來吃溫鍋飯，因為她很清楚，為了她家的事兒，他們耽誤了自家不少的活計。

    山裏人家辦喜事兒，不管有錢沒錢，一個村裏的人，隻要是說得上話的，沒有吵架的，基本上都會來，哪怕桌上隻有一盆菜，也得招待人家，當然了，若是不熟識的人家，也不會過來，所以，李家今兒顯得頗為熱鬧。

    院子裏，整齊的擺了十六張方桌，每張桌子四周都圍著長條凳或木椅、竹椅，原本給幫工們做飯的大灶鍋都還在用著，鍋裏冒著熱氣兒，香味四散。

    灶台旁邊還放了一塊大長桌，上麵擺滿了大籃子和大筲箕；來幫忙的漢子和媳婦們跑進跑出，挑柴的、擔水的、洗菜的、搬東西的，來來往往忙碌不停，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小娃兒和狗也來了，到處鑽。

    外姥一家雖然離得遠，來得卻挺早，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李家今兒過來的，不僅僅是葉老漢和大舅舅葉向東，其餘的幾個舅舅家，也都各來了幾人，基本都是舅母帶著表哥表姐們過來的，浩浩蕩蕩足有二十來個，陣仗之大，足以叫李欣汗顏。

    不過，這也是表示著兩家關係親近，甚至他們過來隻為了幫忙，哪怕到最後自己連吃飯都顧不上，大家也不會介意，因為關係普通的人家，一般都不會拖家帶口的上門。

    而葉家的人這次過來，自然都不是空手來的，看著舅舅們抬進門的那一框框的東西，除了山貨、雞蛋、蘿卜、白菜這些今日就能用得著的東西以外，甚至還有十八隻小雞崽，和兩頭小豬崽子，李欣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看來，外姥將自己想要做的，都提前準備好了。

    說起來，葉家的舅舅們的名字，除了大舅葉向安以外，其餘的四個，都是以東南西北命名的，倒是簡單又好記，至於表哥們的名字，都是按青字輩命名的，比如之前來家裏幫忙棟良表哥，其大名便叫葉青棟，葉青良。

    至於表姐表妹們則是各種花呀草的，反正，這一圈兒人打招呼下來，李欣是頭暈目眩，不得不感慨，沒有計劃生育的年代，人丁就是興旺啊。

    幾位舅娘進門，也不用招呼，便架勢十足的進了廚房，李欣便發現自己似乎變得多餘了起來，原本想要掌勺的想法也落空了，最後更是直接被趕出了廚房。

    而葉老漢那邊，一進了院子，就開口問李大發，“怎的沒見親家母？你沒去請她嗎？”

    “請了的，說是家裏事兒忙，她脫不開身。”李大發有些尷尬，他不僅昨兒送她走的時候說了，就是今兒一早也去請了，可娘不來，他也沒法子。

    葉老漢一看他那樣子，哪裏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當下冷笑一聲，什麽也沒說，直接去了後院，若不是因為李老漢走了，他不好去跟一個女人算賬，否則，他早就帶著兒子們去李家替閨女討回公道了，這會兒也不過是隨口一問，哪裏是真的關心她來不來。

    李大發心裏明白，因為自己的回歸，李家老宅與山穀這邊的關係就變得微妙了起來，雖然誰也沒有再提起當初分家除族的事兒，可娘和妻子的關係，也確實變得尷尬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