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臘月的臨近，村裏陸陸續續又有人開始斷糧了，斷糧的人，多數是當初為了貪小便宜，多賣了糧食，從而未留足口糧的，還有一些，是因為麵薄，不好拒絕來借糧的親戚，將糧食借了出去的。

    斷了糧，一家子就得餓肚子，一日兩日也還算了，時間久了，誰能堅持得住，於是，上楊村也開始有人四處借糧了，隻是到了這個時候，誰家又能有餘糧往外借，就算有，也不敢鬆口借啊。

    李欣和沈長浩才從山上回來，老遠就聽到山穀裏傳來吵嚷哭訴的聲音。

    李欣與沈長浩對視了一眼，加快了腳步，才拐到路口，就看到自家院門口跪著不少的老人，還有婦人和孩子，忍不住皺眉，不管在什麽年代，出來賣可憐的，都是老弱病殘，反倒是一家子好手好腳的人，躲在老弱後頭坐享其成。

    “大發兄弟，你發發善心，救救我們吧，我們實在是沒法子了，才來找你的。”

    “是啊，大發兄弟，你看咱們都是鄉裏鄉親的，今年就你家收了兩茬的糧食，你家的牲口都不缺口糧，你就是把牲口們吃的糧食給我們一點也成啊。”

    “你行行好，救救我們吧，你總不忍心看著我們餓死不是？”

    那婦人說的委屈，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這人，李欣認識，正是槐花她娘，宋金花，而她旁邊，是一臉菜色的槐花，當初，槐花得知娘要賣了她去給鰥夫做填房，很是要死要活的鬧了一場，最後，驚動了楊家族長楊三叔，最後，還是好歹是留下來了，隻是這日子，卻比以往更加的難過了。

    “你們這是做什麽？快都起來吧，你們這樣在我家門口跪著，像什麽話。”李大發看著這些人，眉頭緊皺，雖然，他早就做好會有相親來家裏借糧的打算，可卻沒想到，他們會直接跪在這大門口。

    “我們這不也是沒辦法了麽，但凡有法子，也不能來你家門口跪著啊。”

    “是啊，都是鄉裏鄉親的，你要是見死不救，相親們得多寒心呐。”

    有那過來看熱鬧的，就忍不住站出來幫腔。

    “你不也是鄉裏鄉親的？還是同族呢，你咋不幫呢？”

    李欣知道，爹和娘都是老好人，本就做好準備借糧給鄉親的，如今，他們不管不顧往這裏一跪，周遭還有這麽多人看著，反倒是讓李家裏外不是人了。

    “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一張嘴就是活菩薩，我家不出糧食就是為富不仁，出了糧食也是因為你開口勸了，我們逼不得已才給的，好人都讓你做了，反倒是我家，借了糧食都未必能得著好，說不定會被人看成是為富不仁。”

    李欣和沈長浩走到李大發身邊，一臉嘲諷的看著站在一旁幫腔的那個婦人。

    “我......”那婦人被李欣這話一噎，麵色有些紅，李欣卻並未管她，“要不這樣吧，剛才勸我家借糧的幾位叔伯嬸子，你們家要是願意拿十斤糧食出來借給他們，我家就拿二十斤糧食出來，你們要是不在意何時歸還，我李家也不在意何時歸還，如何？”

    “我....我們家不也沒有多餘的糧食麽？今年，可就你家得了兩茬的糧食。”

    “對呀，我們家要是有糧食，肯定借啊，這不是沒糧食了麽。”

    剛才開口相勸的幾人縮了縮脖子，往人群後麵站了站，開什麽玩笑，現在這糧價漲得多快，糧食多貴啊，借出去給他們，還不如拿出去賣了呢。

    “有沒有糧食，搜一搜就知道了。”李欣嘲諷一笑，“我還是那句話，誰家願意拿糧食出來無償借人，我李欣佩服她，你們拿多少出來，我李家拿雙倍，你們要是舍不得，別別嗶嗶！”

    李欣說著，不等那些人做出反應，便對小石頭道，“石頭，你把今兒這些逼咱們家借糧食的人給記下來，把他們說的話也都記下來，要是回頭有人問他們借糧食他們不借，你就帶著孩子們站在他們家門口，將這些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他們！”

    李欣最討厭這種滿嘴仁義道德，卻滿肚子算計的人，敢算計到她頭上，她也是不怕的。

    “是！”小石頭幹脆的應聲，當下上前一步，當真就盯著方才說話的那些人看。

    姐弟倆這樣一鬧，讓那些原本看熱鬧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們本來想著，若是李家願意借糧，那他們就不用麵對家中親戚再來借糧了，都往李家來就行了，隻要李家開了這個口子，後麵肯定也不能拒絕。

    “誰家的糧食，都不是大風刮來的，我才從縣城回來，如今這糧食都漲到兩百文一斤了，還沒人能買到，你們張嘴就說借，可當真是說得出口啊。”

    周全牽著牛車，從人群後麵走過來，先是對李大發一家子行了禮，這才開口說道，“你們這盤算，打得可夠精的啊，在這時候借糧，回頭等你們還得時候，糧食不過幾個銅板一斤，這一前一後的，你們得賺多少啊？”

    周全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嘩然了，是啊，現在的糧食可不僅僅是糧食，那是比銀錢還值錢的東西，他們現在借了，明兒還得時候，才幾文錢，那李家豈不是虧大發了，反正，若是換成自己，那肯定是不幹的，要是真有那餘糧，還不如拿去鎮上賣，一斤就算賣三百文，想必也是不難賣的。

    有人心裏這麽想著，便順嘴就說出來了。

    “這.....這哪裏就能賺了，我們....我們這不是為了活命麽。”宋金花目光有些閃爍，訕訕的說道。

    “你們這哪裏是來借糧的，分明是來借銀子的，糧價高的時候借走，價低的時候再還回來，若是能借到多的，轉手出去就是好大一筆銀錢，嘖嘖，我雖是個幫著主家做生意的，這算盤，也不如你們精明啊。”

    周全的話，所謂一針見血，李欣忍不住在心裏給他豎了個大拇指，村裏人其實心裏都跟明鏡似的，可所有人都在裝傻，因為糧食他們借不起，銀子他們更借不起。

    在跪地求借糧的人群當中，除了真正無米下鍋之人外，還有一些家裏還有糧食，卻抱著占便宜的心思來渾水摸魚的，見大家都跪著，他們也就跟著跪下借糧。

    這時候借糧，借到就是賺到了啊，沒人會嫌棄糧食多的，一斤糧食一百多文呢，不對，現在是兩百文一斤了。

    “銀子，我倒是可以借給你們，你們拿著銀子去鎮上買糧食就成。”

    這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沈長浩開口了，“如今，咱們也算是鄉裏鄉親的，諸位借多少銀子，寫個借條就成，隻要你們能再一年內還清，我就不算大家利息了，但是超過了一年，利息便按錢莊借銀利息的一半來算，如何？”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他們是來借糧食的，不是來借銀子的，而且，現在糧食比銀子還值錢，因為你就算有錢那也不一定買得到糧啊。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也表個態，俗話說親兄弟，明算賬，你們也別說我李家不念鄉親情分，我今兒就當著大家夥的麵，把話跟你們說清楚。”

    李大發先是看了閨女一眼，這才緩緩的開了口，“借糧可以，但必須打欠條，我李家看在諸位鄉親的麵上，這糧價就不按當天的算了，按頭天的來，這已經是我們李家最大的誠意了。”

    這是閨女之前就跟他說好了的，借糧可以，但絕對不能白借，在外這麽多年，他深知升米恩鬥米仇的道理，若是今日開了這個口子借糧，那麽村民們就會覺得你家還有很多糧。

    那麽，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等到你家真沒糧食的時候，沒人會相信你，反倒會怨恨你不借糧給他，不借糧就是逼著他們去死，既然你想讓他死，那他就會反過來要你死就沒錯，到時候，事情就不是你能夠控製的了。

    李大發說著，不管大家的臉色，喚了周老過來，“周老，這事兒交給你和周全來辦，不管今兒誰要借糧食，便按昨日的糧價來算，明日來借，便按今日的糧價來算銀錢。”

    周老連忙點頭應下，卻聽李大發繼續道，“還有，欠條上必須寫清楚歸還時間，借糧最好能有抵押物，抵押物就隻要人或地，其餘的，一概不要，若是到期不還，就算利息，若是有人還不起，押地的我們收地，押人的，我們收人。”

    “是，老爺！”周老聽了，心中對自家老爺佩服不已，當下一臉興奮的應聲。

    “當然了，若是你們誰家願意直接將地賣給我家換糧食，我們也收，還可以當場簽合約，誰家的地，以後照舊歸誰家種，我李家一文錢的租金都不要，還會給你們糧食收成的三成，但是種什麽，怎麽種，都得聽我家的，一年下來，要是收成好的，不但能得那三成的糧食，李家還額外給二兩銀子當獎勵。”<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