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0章 賈平安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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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芸躺在床上氣若遊絲。

    她的臉頰高高腫起,額頭也有一塊烏青,一隻眼睛腫的讓人不敢直視。

    屋裏空蕩蕩的,但視線下移,就能看到遍地的雜物,有被砸爛的罐子,有被丟在地上的被子,上麵密布腳印。

    “仗著自己的兄長在宮中做中官,竟然就敢對郎君的事指手畫腳,她以為自己是誰?”

    “做了中官又如何?這是梁家,不是宮中,三個月前郎君狠抽了她一頓,果然不敢去尋兄長求助,昨日又被毒打了一頓,嘖嘖!這慘叫聲聽著滲人啊!害的我昨夜都沒睡好。”

    “這人是不知趣。也不看看自己的相貌,長的這般醜就該老實些,還真以為自己生了兒子就能嘚瑟,這下好了,自己的兒子也被冷落了,到時候郎君隨便尋個女人給他娶了,在家中怕是連我等都比不過。”

    室內,邵芸聽著這些話,神色木然。

    “滾!”

    外麵傳來了少年的嗬斥,“賤狗奴,都滾開,離我阿娘遠些!”

    “看你們母子還能得意到幾時。”

    吱呀。

    房門被人推開。

    十七歲的梁仁看著母親,眼中全是淚水,“阿娘!”

    “大郎……”

    邵芸想爬起來,可一動就渾身痛的厲害。

    “我去請了醫者,可門子不許醫者進來。”

    梁仁扶著她起來,抹淚說道。

    “來……來不了。”

    邵芸幹咳一聲,整個身體都佝僂著,“他害怕被醫者看到,你舅父……你舅父一旦得知……”

    梁仁低下頭。

    邵芸痛苦的看著兒子,“此事你別管。”

    一邊是父親,一邊是父親。他該何去何從?

    “見過郎君!”

    外麵傳來了聲音,邵芸渾身一顫,眼中露出了驚恐之色。

    “那個賤人如何了?”

    “還好。”

    呯!

    房門被踹開,梁端站在外麵,把光線擋住大半。他冷冷的道:“賤人,我的事也是你能管的嗎?你若是要用我的性命去邀功也使得,官吏到來之前,我先殺了你們母子,黃泉路上好作伴!”

    “沒有。”邵芸渾身顫抖,她把梁仁拉到側麵,自己直麵梁端,“夫君,奴是擔心……”

    “住口!”

    梁端喝住了她,淡淡的道:“從今日起,你們母子都在後院,不得外出,直至傷好了。”

    邵芸說道:“大郎還要讀書!”

    梁端眯眼看了一眼大兒子,“讀什麽書?他讀書不及二郎三郎,以後就這樣……”

    邵芸喊道:“夫君,你不能如此,夫君!”

    她抓著被褥,涕淚橫流。

    “奴悔了,奴發誓不說了,夫君……求你饒了大郎吧。”

    梁仁梗著脖子,“阿娘你放心,我就算是自己讀書也能考科舉,到時候護著你。”

    “賤人的兒子也是如此!”

    梁端轉身出去。

    “夫君!”

    很快有樂聲從另一側傳來。

    “哈哈哈哈!”

    外麵不時傳來男女肆意的笑聲。

    邵芸絕望的道:“大郎,你去……你去宮外,就說求見你舅父……”

    梁仁點頭,眼中多了恨色,“阿娘,讓舅父來趕走那些女人!”

    在他看來,就是那些不要臉的女人進了家後,父親這才疏遠了母親,進而引發了矛盾。

    “要小心些。”

    邵芸低聲道:“出去就跑,若是他們追,記住要喊救命,有坊卒在呢!別怕,你跑快些……阿娘是不行了,可卻……虎毒不食子啊!阿娘本想再忍,可先前他看你的眼神格外的冷漠,這是要放棄你了,去扶持那幾個賤人的孩子……”

    梁仁點頭,“阿娘你放心。”

    梁仁悄然出了房間,順著一路往前院去。

    邵芸在等待著,雙拳緊握,忽而後悔,覺著不該讓兒子去;忽而想到了不去的結局,又痛苦不堪。

    在男子為尊的時代,女子嫁錯人就是投錯了胎。

    她覺得自己身處地獄之中,隻想讓兒子能逃出去。

    “大郎君要跑!”

    “攔住他!”

    邵芸掙紮著下地,隨即撲倒。

    呯!

    房門開了。

    鼻青臉腫的梁仁被兩個大漢弄了進來,隨即是臉上帶著唇印的梁端。

    “賤人!”

    梁端揪住邵芸的頭發,劈手一巴掌抽去,獰笑道:“你這是想讓我死無葬身之地嗎?多年夫妻你竟這般狠心。”

    邵芸嘶聲道:“饒了大郎,奴發誓此生就在屋裏,永世不出來。饒了他!”

    梁端冷笑:“晚了!你想讓他去何處?去宮外求助?惡毒的婦人,你以為我無法對付你嗎?”

    梁端回身,“看好他們母子,小心火燭。”

    邵芸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道:“梁端,你竟敢縱火燒死我們……來人呐,嗚嗚嗚……”

    兩個大漢堵住了她和梁仁的嘴。

    “有人沒有?”

    呯呯呯!

    前院有人叫門,很不耐煩的那種。

    “哎!來個人!”

    “梁家人呢?”

    “哎!來個人!”

    叫門的人嗓門很大,而且還能聽出一股子無所顧忌的氣息。

    梁端皺眉,“去看看。”

    有人去了。

    梁端說道:“把他們母子先弄進去。”

    邵芸嗚嗚嗚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梁端。

    她悔了。

    她後悔自己當初還念著夫妻之情,所以在發現那事兒之後不是去告訴兄長,而是勸誡,結果被一頓毒打。

    她更後悔自己眼瞎了,在第一次被毒打後選擇了原諒梁端,換來的是第二次……她依舊原諒,為的是兒子……

    但凡她有一次想通了去告訴兄長,他們母子也不至於會落到如此境地。

    一個大漢飛也似的跑來。

    “郎君,來人說是受宮中人委托,來看娘子。”

    梁端麵色一變,“告訴他,娘子病了,不能見客。不,告訴他娘子外出。”

    邵芸在屋裏嗚嗚叫喚著。

    是兄長!

    兄長見我這個月沒去宮外求見,就擔心……

    淚水肆意流淌著。

    ……

    “哎!還沒人呢!”

    包東有些不耐煩了。

    不是他不耐煩,而是賈平安不耐煩。

    薛仁貴歸來,就意味著大唐和吐蕃之間的戰爭不遠了。在這個當口他需要做許多事兒,回家盯著地圖琢磨各種可能,建言朝中準備錢糧;吐穀渾那邊要戒備,但不是主要方向,要緊的是安西。

    吐穀渾看似肥美,可此刻的大唐再無遼東之羈絆,若是吐蕃敢來,那就大戰一場好了。

    他想到了欽陵。

    後世叫做論欽陵。

    論就是宰相之意,論欽陵,宰相欽陵。

    這位就是吐蕃戰神,早些年在吐蕃四處征戰,掃清祿東讚的對手。

    但密諜顯然並未重視此人,目前也沒法重視。

    欽陵出彩是擊敗薛仁貴一戰,隨後此人恍如穿上了外掛,加之程知節等人離去,大唐竟然出現了名將真空,唯一一個薛仁貴也隻是一個猛將,所以一時間大唐麵對此人竟然束手無策。

    屢戰屢敗,還被欽陵奪取了安西之地,這是吐蕃最為輝煌的時代。

    名將啊!

    賈平安想到了許多。

    薛仁貴真是猛,但猛將在麵對欽陵這等猛人時卻不夠看。

    這一戰是誰領軍?

    賈平安在揣測著。

    祿東讚嗎?

    祿東讚若是親自領軍,這便是一戰定勝負之意,想徹底奪取安西之地。

    安西之地一下,大唐就被封在了河西走廊裏,吐蕃隨即就接過了大唐在西域的局麵,不管是攻伐擴張還是做生意,都能強大吐蕃的國勢。

    隨即此消彼長,等吐蕃自我覺著足夠強大時,他們定然會從吐穀渾和安西兩個方向侵襲大唐。

    直至一方徹底倒下。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否則吐蕃退回高處去,兩國自然和睦。

    “來了。”

    包東提醒了一聲。

    大漢來了,堆笑道:“好教諸位得知,娘子出門了。”

    出門了?

    包東說道:“如此明日再來也好。”

    賈平安明日有事情,所以問道:“多久回來?”

    早點探望早點了事。

    大漢一怔,顯然沒想到來人會這麽問。

    “不知。”

    賈平安說道:“去了何處?”

    這個問題有些無禮,但作為邵芸兄長請托的人,賈平安問的理直氣壯。

    大漢說道:“去了西市。”

    賈平安說道:“如此明日再來。”

    大漢心中一鬆,眼中露出了放鬆之色。

    等賈平安等人走後,他急匆匆的去了後院請功。

    “郎君,他們走了。”

    屋裏的邵芸絕望的垂下頭去。

    梁端鬆了一口氣,“來人是誰?”

    “沒注意。”大漢有些緊張,一直看著包東,“那人身上一股子腳臭味。”

    梁端笑了笑,“如此無事。”

    他回身看了邵芸母子一眼,“我等做的事能帶累全家,所以別手軟,今日動手容易引發懷疑,五日後吧,五日後夜間一把火燒了,就說是沒看好火燭。”

    “是。”

    梁端歎息一聲,走過去,俯身拍拍邵芸的臉頰,“我老早就厭惡了你,可你那兄長卻在宮中,更是和賈平安有交情,所以我隻得忍著。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看到了吐蕃人進了我的書房。”

    邵芸用力搖頭。

    “你是想說自己不會說?”梁端笑了笑,“可我已經對你忍無可忍了,每日看著你的臉就覺得惡心,可因為你兄長我卻不能對你如何,隻能忍……我已忍無可忍,若是某日發作毒打了你,你哪日想不通了去告訴你兄長,回頭我怕是會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如此也好。”

    這話絕情的讓邵芸絕望了。

    我不該啊!

    “有人!”

    後門方向突然有人驚呼。

    梁端嗬斥道:“一驚一乍的作甚?拿了來。”

    “啊!”

    有人慘叫了起來,緊接著後院方向傳來了女人的尖叫聲。

    梁端變色,“拿刀來。”

    有人拿了橫刀來,眾人拎著刀,氣勢洶洶的往後麵去。

    呯!

    一個大漢倒在了地上。

    他仰頭看著後方走來的梁端等人,喊道:“是好手。”

    梁端喊道:“弄死他們!”

    包東衝了出來,見到梁端後笑道:“竟然在?好事,國公,梁端在此。”

    國公?

    梁端身體一震,“誰?”

    “耶耶!”

    話音未落,賈平安就走了出來。

    “賈平安!”

    梁端嘶聲道:“趙國公為何闖入梁家?”

    “記得上次見麵是永徽四年吧,十餘年了竟然還記得我,難得。”

    後世有生意人說自己最大的長處就是記憶力好,和一個客戶見一次麵,數年後再度相遇,他依舊能一眼就認出此人,隨即親切招呼。

    這就是得了先手,若是產品不差,自然能領先同儕。

    梁端堆笑道:“嚇了我一跳,原來是趙國公,趙國公這是……”

    他一邊說一邊往後退。

    “你家看來是發財了。”賈平安仿佛沒發現,“門子竟然是個帶著煞氣的大漢,問了邵芸的去向,竟然發愣,後來才說是去了西市。一家主婦出門得有一輛馬車,或是隨身跟著侍女,動靜不小。門子竟然不知……眼神閃爍,這是為何?”

    梁端心中大悔,知曉自己不該讓那個大漢去。

    “此人愚鈍……”

    “你在後退,為何?”

    賈平安笑著問道。

    梁端突然喊道:“殺了他!”

    幾個大漢竟然衝了上來。

    “記得你原先是做皮毛生意的,如今這是改行殺人了?”

    賈平安沒搭理衝來的幾個大漢,包東等人上去,不過是一個照麵,就把這些人幹翻。

    賈平安施施然走了過來。

    “邵芸呢?”

    梁端拎著橫刀,強笑道:“娘子去了西市。”

    “事到如今還想哄騙我!”

    賈平安走過去,梁端拎著橫刀猛地砍來。

    賈平安輕鬆避開,一膝頂去,梁端彎腰悶哼,橫刀落地。

    賈平安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提溜起來,說道:“做皮毛生意也得有夥計,做遊商也得有兵器,可你為何如臨大敵?隻有一個可能,你在害怕我!為何要怕我?不是做了傷天害理之事,就是邵芸出了什麽事……”

    梁端崩潰了,“饒我!”

    “搜!”

    賈平安把他丟在地上,當先走進了臥室裏。

    邵芸已經聽到了外麵的交談和慘叫,心中歡喜之極。

    室內昏暗,但她卻覺得眼前大放光明。

    吱呀!

    房門開了。

    “這門被人踹過不止一次吧,一家主婦的房門被人踹了不止一次,有趣。”

    光明驟然降臨。

    賈平安楞了一下,“這是……”

    邵芸別綁著側倒在床上,青紫的臉綻開了一個笑容。

    解脫的笑容!

    一番拷打後,賈平安得了消息。

    “梁端當年得了國公的幫助,後來就說自己和國公有交情,憑此他的皮毛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後來他不滿足眼前的生意,和吐蕃商人勾搭,專門出賣各種消息……”

    包東神色抑鬱。

    “他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賈平安覺得不大妙。

    “梁端說自己和國公交好,於是結交了一些官吏,連五城兵馬司的人都有幾個成了他的坐上賓客。”

    “當初吐蕃商人是用了美人把他拉下水的。”

    這就是活生生的間諜案。

    但賈平安卻麻爪了。

    “抓捕!”

    百騎出動了。

    西市的一家商鋪中,兩個客人正在挑選貨物,商人坐在邊上打盹,兩個夥計在沒精打采的陪著客人。

    “就是這裏。”

    外麵有人低聲道。

    商人抬眸,伸手進了懷裏。

    兩個夥計同樣如此,而且在往後退。

    兩個男子衝了進來,手中竟然握著橫刀。

    “蹲下!”

    兩個客人懵了,壓根沒反應。

    “百騎辦事,蹲下!”

    兩個客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蹲了下去。

    可這也給了商人和夥計反應的時間,他們毫不猶豫的衝了上來。

    一個照麵後,兩個夥計中刀倒地,商人卻悍勇,竟然傷了一個百騎,隨後被擒住。

    “走!”

    百騎罵罵咧咧的帶走了三人。

    “是吐蕃的密諜,此人還參與了滕王的走私。”

    “祿東讚好手段!”

    賈平安讚道。

    發現走私商人卻不動聲色,隨後安插人手,這便是以毒製毒。

    這個時代人傑如恒河之沙,多不勝數,祿東讚父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梁端被拿下,這等密諜案子按理要連累家人,但因為邵芸發現端倪就勸誡,隨後差點被滅口,反而逃脫一劫。

    “多謝了。”

    邵鵬看到妹妹的模樣後,紅著眼睛道謝。

    “舅舅。”梁仁在哭。

    “好孩子!”

    邵鵬說道:“隻管照顧好你阿娘,回頭舅舅安排你去讀書。”

    賈平安和邵鵬出了梁家,邵鵬咬牙切齒的道:“那個賤狗奴,咱真想宰了他。”

    “別人能宰你不能。”賈平安懟了他一句。

    邵鵬憋屈的難受,隨即去了百騎。

    “舅兄……”

    梁端見到他先是一喜,“娘子和孩子不能沒有我……”

    邵鵬撿起一根棍子,“咱最大的錯就是當年看出你這人不穩靠,卻為了阿妹投鼠忌器,任由你得意。若是咱早些出手,阿妹哪怕去尋個農夫也好……”

    “啊!”

    裏麵慘嚎聲不絕於耳,晚些邵鵬氣喘籲籲的出來。

    “此人若是無用了,弄死了事。”

    這事兒還驚動了帝後。

    “那人說和趙國公有交情,這才能結識不少官吏。”

    “於是不少消息就通過那些官吏的嘴傳到了梁端那裏,再傳到吐蕃那邊。”

    “陛下,邵鵬前來請罪。”

    邵鵬跪在外麵,低頭看著地麵。

    “平安呢?”武媚覺得賈平安也該表個態。

    “趙國公召集了那些作坊和家中的仆役訓話,說是但凡以後誰敢仗著賈氏的名頭去結交官吏軍士,一律拿下送百騎處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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