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陳年往事:戰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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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祁環著手臂倚在門邊,嘴角挑著一抹促狹的笑,他雖是笑著的,可眼裏卻是滿滿的森寒,視線落在宋清歌臉上,就像是一個個淩厲的耳光扇上來一樣,讓她的牙齒都禁不住打顫。

    崔燦就站在他後麵,神色漠然,微微上揚的嘴角帶了些諷刺,目光直直的盯著戰訣,好像並沒有怎麽在意宋清歌。

    你們倆的興致真不錯,這麽晚了,站在這兒吹冷風?嗯?”戰祁直起身朝她走過來,直接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裏,右手像是一把鉗子一樣,緊緊地箍著她的腰,讓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笑得有些陰佞,“瞧著小臉兒都冰了。”

    她看著戰祁駭人的臉色,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眼中透著畏懼,囁喏著嘴唇,“我……我……”

    一般這個時候他會怎麽做?

    把她拖回房間裏施暴淩虐?還是會直接在戰訣麵前羞辱她?又或者是氣急了,直接對她動手?

    她靠在他懷裏禁不住顫抖起來,戰訣看她渾身抖得像是篩糠一樣,有些不忍的蹙起了眉,勸誡道:“戰祁,你別亂來!”

    戰祁眼神暗了暗,扣在她腰上的手又緊了幾分,笑得放肆,“在我亂來之前,小叔不如先好好給我們解釋一下,你到底有什麽對不起她的吧,如何?”

    他方才正在和崔燦談她近來要複出的事,剛走到這邊就看到戰訣拿了披肩朝她走過去,再走近一點,就聽到了他說的話。

    戰訣和宋清歌之前也並不算熟悉,甚至於以前也沒給過她什麽好臉色。這樣漠然的關係,他倒是真的有點好奇,戰訣到底是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

    戰訣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下意識的看向崔燦,四目相對,崔燦嘲弄的別開了視線,那樣厭惡的眼神,一如她當年撞見他和薑蘊在同一張床上的目光如出一轍。

    他心裏隱隱有些發悶,眼神黯然了幾分,握緊拳頭良久才抬起頭,淡淡的說道:“之前清歌給我設計的那套禮服,送去幹洗的時候沒處理好,洗壞了,我覺得挺對不起她一番苦心的,所以來跟她道個歉。”

    小叔,我不是三歲的孩子。”戰祁挑著諷笑,眼尾閃著精芒的光。

    要真是這麽簡單,他又何苦擺出那樣一副急切的表情來,就好像他做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一樣,非得求得她的原諒才心安。

    宋清歌自然也有些意外,雖然她剛剛也很想知道戰訣到底哪裏對不起她,但是他這個借口未免找的有點太拙劣了些。

    戰訣懶得再和他糾纏不清,神色一斂,冷然道:“事實就是這樣,你愛信不信。”

    信,我當然信。”戰祁的笑容越擴越大,低頭看了看宋清歌,手指摩挲著她的下巴,“就算我信不過你,但我也得相信她。”

    宋清歌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眼中滿是愕然。他居然說選擇相信她?難不成他是今天晚上的家宴上吃壞了什麽東西?

    他眉尾一揚道:“時間不早了,她這兩天身體不大好,我先帶她回房休息,你們二位自便。”

    戰祁說完,攬著宋清歌便離開了露台,徑直向外麵走去了。

    露台上就隻剩下戰訣和崔燦兩個人,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個女人,猶疑了一下,還是一言不發的準備出去。

    真是感人肺腑啊,要是讓外麵的人知道戰二爺這麽一顆紅心向著侄子的前妻,怕是都要給你頒一個諾貝爾和平獎。”崔燦說著朝他明媚的笑笑,大概是她笑得太過張揚,戰訣都覺得她的笑容有些刺眼,果然,下一秒她的臉色變立刻沉了下去,挑起的嘴角都染著諷刺,“隻可惜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饒是戰二爺在外人麵前多麽謙謙君子,其實也不過是個把別的女人帶回家裏上床的人渣!”

    戰訣皺眉,聲音清冷道,“你說夠了沒有?”

    崔燦聳肩笑笑,走上前來,抬起手指撫著他的唇。

    女人飽滿的指腹摩挲著他的唇瓣,指尖縈繞著他熟悉的愛馬仕花園香水的味道,他記得曾經在床上,她也這樣風情萬種的撫過他的唇,在他耳邊喘息著說:“你的這裏,還有下麵都是我的,你要是敢碰別人,我就咒你餘生不舉!”

    他那時隻是笑她像個孩子一樣占有欲強烈,低頭狠狠吻住她嘴邊的美人痣,更加深重的衝撞她。

    崔燦狹長的眼尾仍然是狹著風情萬種的流光,嘴邊的美人痣都妖冶的令人心悸,嘖嘖感歎道:“說真的,戰二爺,我勸你還是好好收斂一下你那顆浪蕩的心,聽說你家薑女士就要從美國回來了?你要是真的想對宋清歌好,就趁早離她遠一點,不要給她節外生枝,就是對她最好的致歉了。”

    戰訣一把攥住她的手,用力甩開,冷聲道:“用不著你來提醒我,管好你自己!”

    他說完便轉過身準備走,身後又傳來了嬌俏的笑聲,“哦對了。如你所願,我不會做你的經紀人了。”

    戰訣有些錯愕的轉過頭,眼裏透著一抹難以察覺的失落。

    崔燦眉尾一揚,驕傲的說道:“我要重新複出了。”

    你說什麽?”他愣了一下。

    我說我要複出了,重新做回我的老本行,當我的女主播。”

    戰訣幾乎是一個箭步衝到了她麵前,攥著她的肩咬牙道:“你又想怎麽樣?就不能老老實實做個普通人?消停一點對你來說就這麽難嗎?”

    我為什麽要做個普通人?”崔燦一把揮開了他的手,眼裏閃著憎恨的光,“戰訣你好好回想一下,過去的我是什麽樣的!在遇見你之前,我可不是一個隻會給人端茶送水的助理和經紀人!我有自己的事業,我有光明的前途,我是為了你!是為了能和你在一起,才放棄了自己的職業!現在我想通了,既然你都能做出帶著別的女人在我床上做.愛的惡心事來,那我為什麽還要為你止步不前?難得現在京都電視台新開了一檔節目,陸景呈信任我,交給我去做,有機會不抓住。你當我是傻逼?”

    戰訣咬牙深吸了一口氣,耐著性子對她道:“之前是我意氣用事,沒有考慮周全,我答應讓你擔任我的經紀人,你乖乖的呆在我的視線之內,好不好?”

    不好!”崔燦一秒都不猶豫的搖頭,鄙夷的看著他,“一邊和薑蘊做著夫妻,一邊又讓你的前妻呆在你的視線內,這麽多年了,你這吃著碗裏瞧著鍋裏的毛病還是改不了?”

    崔燦!”戰訣忍不住提高聲音喝了她一句。

    崔燦笑得肆無忌憚,“你別叫了,你就是把天王老子叫來也沒用。回去跟你親愛的薑蘊好好過日子吧,千萬要相親相愛,不要給我報導出你們離婚消息的機會。”

    看到麵前的女人如此不知悔改,戰訣也是惱怒得很,用力的把她向後一推。他的力氣很大,崔燦的腰直接撞上了露台上的花架,瞬間疼的冷汗都沁了出來,可男人絲毫沒有心疼。

    戰訣看著她挑釁的臉,怒極反笑的咬牙道:“崔主播放心,我一定借你吉言,相親相愛,白頭到老,永遠不給你看笑話的機會!同時也祝你孤獨終老,終其一生不得真愛!不用謝我!”

    他說完轉身便憤然甩手離去,崔燦緊緊咬著唇站在露台上,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才強忍住撲上去扇他一耳光的衝動。

    遠處有夜風輕輕襲來,從她臉上輕輕拂過,隨即便激起一陣涼意。崔燦僵硬的抬起手在臉上摸了一把,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淚流滿麵。

    *

    因為戰祁心情不大痛快,所以也就沒有多留樓下那一幫子兄弟,直接不耐煩的打發他們都回去了。

    這個季節的榕城總是多雨的很,再加上鈴園這一邊又比較偏,道路兩旁種滿了樹,於是就顯得愈發森冷了些。樹葉的影子在車裏投下了影影綽綽的光,馮知遇轉頭看了一眼駕駛座上麵無表情的戰毅,忍不住彎唇幸福的笑起來。

    其實她的要求真的不多,能像現在和他平和安靜的獨處在一方空間裏,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大約是察覺了她的笑容,戰毅不耐煩的蹙眉道:“笑什麽笑?”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真的很帥。”

    馮知遇仍然微笑不減,一雙眼睛彎彎的看著他,明明是一句最蹩腳的誇讚,要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怕是隻會讓人覺得虛偽做作,可她偏生就能說的極其真切,完全發自內心一般。

    戰毅愣了一下,剛想罵她,轉頭對上她誠懇的眸子,竟然有些語塞,臉一紅,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神經病。”

    馮知遇一點也不生氣,仍然溫溫的笑著,轉頭看向外麵的月色。今天是七月十六,月亮還是滿月,所以月光很明亮,穿透周圍黑壓壓的雲層照過來,十分美麗。

    戰毅鬼使神差的看了她一眼,借著車裏不太亮的光線,打量了一下她左臉上那道疤。其實沒有那道疤的話,她從側臉上看上去真的很像馮知薇,可惜了,一道疤就讓兩人的容貌有了天壤之別。

    其實他討厭她倒也並非是因為她的臉,真真隻是因為她明知道他愛的是馮知薇,她還非要插一腳進來,也不知道她到底安的什麽心。

    一想到這裏,戰毅就煩躁的不行,收回視線不想再去看她,轉頭麵無表情的看向了前方。

    因為不想和她獨處太久,所以他一路都在不停的加速,幾乎隻用了一半的時間就到了馮家別墅門口。車子停穩之後,他便不耐煩的催促道:“到了,趕緊下車吧。”

    馮知遇攥著手指有些不舍。良久後才輕歎了一口氣,推開車門下了車。

    其實她何嚐不知道,他車速這麽快,一心隻是為了擺脫她而已。

    月光仿佛是一路追著他們來的一樣,現在依然懸掛在她的頭頂上,她站在外麵仰頭看了看天空中那一輪明月,接著便響起了車子引擎發動的聲音。

    馮知遇這才如夢方醒的回過神來,走上去輕輕敲了敲駕駛座的車窗。

    戰毅不耐煩的放下玻璃,“又怎麽了?”

    馮知遇微微彎腰,臉色柔和的讓人心安,目光如星的對他道:“今晚的月色很美,偶爾抬頭看一眼吧。夜深露重,記得多加一件衣服。”

    戰毅下意識的擰起了眉,嫌棄的看了她一眼便升起了車窗,毫不留情的調轉車頭離開了。

    一直到車子開出很遠之後,他都能從倒車鏡裏看到她靜靜地站在原處。想起她剛剛說的話,戰毅不禁在心裏諷刺她,這女人又說什麽瘋話呢,真把自己當民國的世家大小姐了?

    還月色很美。

    他抬頭看了看那輪清淡薄涼的月光。勾起嘴角冷笑一聲,不就是個破月亮,有什麽好看的?她以為自己是林黛玉呢,對這個月亮都能衍生出一百八十種情緒來。

    無聊!

    *

    進去!”

    隨著男人一聲低斥,宋清歌便被直接甩到了床上,隨之而來的便是戰祁壓覆上來的身體。

    你……你別這樣……”她躺在床上,雙手抵在他的胸口上,微微顫抖起來,“有什麽話好好說,好不好?”

    戰祁微微眯眼,眼神陰鬱的睇著她,她的畏懼和害怕不是裝出來的,因此便更讓他覺得心煩。他本意並不想在她眼中看到這樣的情緒,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種眼神最近出現的好像愈發頻繁了一些。

    他越想越覺得煩躁,翻身從她身上起來,坐到床邊,冷聲質問:“剛剛跟戰訣都幹什麽了?”

    什麽都沒幹,他就進來給我披了一條披肩。然後說了一些莫名其妙我聽不懂的話。但我真的沒跟他怎麽樣,後來的事你也都看見了。”宋清歌有些緊張的拉住他的衣袖,惴惴不安的看著他,“戰祁,你相信我……”

    其實說出這四個字她就後悔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他心裏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相信過她一次,現在堂而皇之的要求他信任,簡直和自取其辱沒什麽兩樣。

    她抿著唇等著他的諷刺和嘲笑,可他卻隻是深深地凝視著她的眼睛,像是在判斷她的話中有多少可信度一樣。

    這樣的眼神就像是拷問,宋清歌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就在她準備自暴自棄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可以,我相信你。”

    啊?”她有些愕然的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我說我相信你!”戰祁不耐煩的瞪了她一眼,“你這個女人怎麽這麽麻煩?耳朵有問題?非得每句話都讓我重複一遍才行。”

    宋清歌訕訕的垂下頭,小聲道:“我隻是沒想到你會相信……”

    該相信的時候我自然會相信,我有我自己的判斷。你們說的做的。我有一半都看到了,你確實沒和他怎麽樣,所以我相信你。”

    原來他都看見了……宋清歌怔怔的看著他。

    那他一開始為什麽在戰訣麵前還要那樣……

    大約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戰祁低下頭一邊解袖扣,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崔燦和戰訣之間的事情很複雜,不是你該摻和的,更何況他老婆也快回國了。以後你離他遠一點,不要自己沒事找事,薑蘊不是個善角兒,捅出了簍子,我可不會去幫你。”

    所以他剛剛,是刻意為了讓他們之間保持距離?

    這算什麽?曲線救國式的幫她?

    就在她走神的幾秒,戰祁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脫下了身上的襯衣,精壯的身體就晃悠在她眼前。

    戰祁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大約是因為部隊出身,早點又一直在外出生入死,他的身體上有不少的疤痕,槍傷,刀傷,燒傷,全都是他生死一刻的留念,看得她一陣暈眩。

    低頭含住她的耳珠,大手撫著她光滑的腿,他在她耳邊含糊不清的說道:“好久沒做了,今天晚上你乖一點,好好做一次,我不折騰你,嗯?”

    事實上他也不喜歡用強的感覺,她沒有準備好的時候,那裏總是幹澀一片,他也覺得疼,自然不舒服。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愈加想念過去她討好他的時候,腰肢又柔又軟,就像是水兒一樣,撞一下就嚶嚶的哼哼。

    他曖昧沙啞的聲音敲擊著她的耳膜,酥麻的感覺從耳珠傳至全身,宋清歌心上一緊,急忙拉住他的手,“別,別這樣……我那個……還沒完……”

    戰祁仍然逗弄著她的耳珠,不滿的說道:“都多少日子了,怎麽還沒完?我記得你以前沒這麽久。”

    那……那個……生了知了之後,身體不大好,所以就一直……”她緊張的話都說不利索了,隻能極力的告誡自己,穩住,再穩住。

    真的?”

    戰祁終於抬起了頭,微微眯眼,將信將疑的看著她,幾秒後又將手探到她下麵去。

    我倒要看看,是不是你又找借口來糊弄我。”

    他剛一摸過去,果然碰到了類似小翅膀似的東西,一盆冷水傾瀉而下,將方才那股邪火頓時給澆了個幹淨。

    掃興!”

    興致被打斷,戰祁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裏去,陰沉著臉鬆開她。低咒了一身之後轉身朝著浴室走去。

    剛走到門口,他又驀地停下了腳步,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看樣子是該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了。”

    宋清歌有些莫名的看著他,直到他進了浴室,她才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其實她今天已經完的差不多了,但她一直就有個毛病,那個事總是瀝瀝啦啦的走不趕緊,所以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墊了個衛生巾以防萬一,沒想到關鍵時候還救了她一命。

    後怕的拍著胸口,宋清歌這才去換下了自己的衣服。

    因為宋清歌的小手段,戰祁雖然到最後也沒得手,但他也不是個安分的主,晚上睡覺前又抱著她狠狠地吻了好半天,這兒摸摸那兒摸摸,一直摸到自己快要忍耐不住,就要擦槍走火的時候,才算饒過她,從背後抱著她漸漸睡去。

    他越來越覺得,讓這女人來和他睡,簡直就是來折磨他的。隻能看不能碰,他憤恨的都想把她裝在櫥窗裏當擺設算了。

    不知道是因為之前在墓園見了時豫一麵,還是因為晚上家宴的時候,戰毅提起了時豫的名字,總之這一晚戰祁做了個夢。

    夜色濃重的大海上麵,他站在一艘私人貨輪上麵,海風掀起了他的長風衣,衣擺就像是一麵旗子一樣,在風中獵獵作響。夜風淩厲如刀,一寸一寸的割在他臉上,他看著麵前被綁的兩個人,渾身都止不住的發冷。

    船頭上,兩個人被分別綁在木樁子上,一個是他的親弟弟戰豫,另一個是他的未婚妻,宋清歌。

    一個男人嘴裏銜著煙,右臉上麵有一道z字形的疤,手上拿著一把刀,一下一下的拍在自己手上,操著一口咖喱味的中文洋洋得意的說道:“戰總,弟弟和未婚妻,選一個吧。”

    那天的宋清歌穿了一身白裙,整個人被五花大綁在木樁子上,海風吹起了她的裙擺,撕卷著她的頭發。

    相隔太遠,他根本看不見她的臉,卻也能想象到她此刻大概早已哭的淚流滿麵。

    戰祁……戰祁……救救我,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他雖看不見她的臉,可是卻能聽到她的聲音,她哭的聲嘶力竭,能明白她此時大概是怕極了的。聲音顫抖的幾乎連不成線,夾雜著海風就顯得更加淒楚。

    視線再一轉,旁邊就是戰豫,啞著嗓子喚他,“大哥……”

    刀疤臉的刀尖一下一下的拍在宋清歌的臉上,笑得淫邪又下流,“戰總,你要是選了你弟弟,那這中國美人兒就交給我們吧,你放心,我們這裏這麽多人,一定能讓她爽上天。”

    戰祁……戰祁……我不要,求你,救救我,戰祁,我害怕……”

    他隻覺得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耳邊又傳來了戰豫嘶啞的聲音,“哥……”

    戰豫什麽多餘的話也不說,隻是又低又輕的喚著他“哥”,一聲又一聲的,敲擊著他的耳膜。

    戰總,時間不多了,趕緊選吧?”

    那些人大抵是已經猜出了他的選擇,盡管是一堆泰國佬,但也聽過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這樣的選擇麵前,怕是沒有人會選一個女人。

    宋清歌依然在叫他的名字,戰豫依然在叫他“哥”,他站在冷風裏卻怎麽也冷不下來,整個人就像是發高燒了一樣,又暈又熱,他覺得自己渾身都在晃,不知道到底是船在晃還是他自己在晃,晃得那麽厲害,他都快要站不住了。

    一群男人已經搓著手走向了宋清歌,她哭的那麽淒慘,就像是杜鵑啼血一樣,哭的他頭都悶悶的發疼。

    戰總?”

    刀疤臉依然在催促他,他終於抬頭看了看麵前的兩個人,咬緊牙,心一橫,抬手指向了宋清歌。

    刀疤臉挑起嘴角笑了笑,對著戰豫大手一揮,便是一聲厲喝:“扔下去!”

    哥——”

    撕心裂肺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海麵,太黑了,實在是太黑了。他甚至都沒看清戰豫當時的表情,也沒看清那些人是怎麽解開了繩子把他扔下去的。

    哥——戰祁——”

    下墜的時候,他仍然在大喊著,戰祁的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站在那裏,

    戰豫!”

    他終於曉得要去拉他,整個人像是離了弦的箭一樣飛到船頭,竭盡全力伸長了手臂,大概是因為撲的太過凶猛,他半個身子都飛了出去,險些就從船上栽了下去。

    可他終是沒有抓到戰豫的手,黑夜裏就隻聽得“咚”的一聲,重物落在了海水裏,又清又脆,震碎了他的心扉。

    不——!”

    隨著一聲驚叫,戰祁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雙眼圓瞠,裏麵布滿了猩紅的血絲和驚恐。眼底甚至還有波瀾的淚意。額頭上全都是冷汗,他像是瀕臨死亡的魚一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一雙眼睛木然的瞪著對麵的牆壁,腦子也突突直跳。

    周圍寂靜的嚇人,身旁有女人平穩的呼吸聲緩緩傳來,他用力咽了咽唾液,後知後覺的打量了一下周圍的陳設,發現自己是在臥室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閉上眼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原來是夢。

    幸好隻是個夢。

    他閉著眼仰起頭長長呼出一口氣,黑夜裏他什麽都聽不到,終於睜開眼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宋清歌。

    她睡得安穩而深沉,哪怕是他剛剛做夢大喊都沒有驚擾到她,額前的碎發緩緩落下,遮住了她的眉眼。戰祁鬼使神差的抬手想替她拂開,手伸到一半卻又收了回來,歎了口氣之後掀開被子下了床。

    戰祁隨便套了一件衣服便去了書房,正是深夜。整個鈴園都靜的讓人心悸,熟門熟路的打開燈,他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幹淨整潔的桌麵上並沒有什麽東西,以前他倒是放過白苓的照片,後來工作間隙抬起頭偶爾看到她恬淡的笑臉,他就覺得頭痛欲裂,工作也完全做不進去,後來幹脆也就全都收了起來,看不到,反倒還好了一些。

    他一向不喜歡像別人那樣,在桌上擺個相框放個照片什麽的,閑來無事睹照思人。他從來都是想到就要去做的人,想見的人就一定要立刻見到,放個照片算怎麽回事?

    戰祁在桌前坐了好一陣,方才那個夢太過驚悚,以至於他現在都覺得心驚肉跳。  那個刀疤臉,他是記得的。

    曾經他替宋擎天去金三角做一樁毒品生意的時候見過一麵。那時宋擎天已經打算洗白自己的產業,那筆生意是很早之前欠下的一份人情,所以不得不做。

    宋清歌那時候年紀小,有些沒心沒肺,再加上倆人即將成婚,她恨不得每天都粘在戰祁身邊,於是便也哭著鬧著要跟他一起去。原本隻是很簡單的一樁生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可以,所以他也沒覺得多複雜,想著大不了就把她丟在酒店裏,讓隨行的手下陪著她就是了,因此就鬆了口。

    而戰豫也不願在部隊呆著,離開部隊想跟在他身邊,他想戰豫在身邊也好,畢竟他的身手也不錯,金三角那邊比較亂,以後也難保會不會再做其他生意,讓他跟著見見世麵也好。

    原本隻是很簡單的一樁生意,卻沒想到那個緬甸賣主居然一物兩賣,實實在在的把他們耍了一把。貨,他是必須要帶回去的,否則宋擎天對把兄弟也不好交代,因此他們便與那一方交起了火。

    對方是一個泰國團夥,交火間,對方死了三個人。這種事情一旦有了傷亡就更加棘手,他當即便準備帶著人立刻回國,卻沒想到就在他出去見人的短短一個小時,留在酒店的戰豫和宋清歌就被人給綁了。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他回到酒店時的場景,四五個手下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他隻覺得腦子一懵,整個人都亂了。之後便接到了一條短信,約他在碼頭見麵。

    到了碼頭之後,有人用槍抵著他的腦袋,押著他上了一艘快艇,快艇很快到了一艘私人貨輪旁邊,他被押上去,在船上看到了被綁的宋清歌和戰豫。

    那夥泰國人早就已經查清了他的底細,知道這兩個人是什麽關係,非要讓他做出選擇來。

    他本想用貨換人,後來才知道,原來之前那場交火裏。死的三個人中有一個就是刀疤臉的親弟弟,而他弟弟下個星期就要結婚了。

    刀疤臉不要貨,就隻想看他也失去至親,於是就玩了一出ab型選擇題。

    戰祁有些痛苦的按揉著眉心,想了想,終是拉開了最底下的抽屜,取出了一個精致的水晶相框來。

    相框裏嵌著一張有些年月的照片,上麵兩男一女,是他,還有弟弟戰豫,以及妹妹戰姝。照片上,戰姝站在他們兩個人中間,穿著一身漂亮的小裙子,笑吟吟的挽著兩人的手臂,撒嬌似得依靠在戰豫肩上,嬌氣又俏麗。而他和戰豫則都穿著白襯衣牛仔褲,笑得淡然沉著,眼裏難得沒有恨意,像是兩個正當年的翩翩少年。

    戰祁抬起手指撫了撫戰豫的臉,不知怎麽的,眼眶驀地有些發熱酸脹,他急忙仰起了頭,深怕流下什麽不該流下的東西來。

    這張照片還是他們剛進戰家時候照的,那時他們終於能有了穩定的住所,也可以穿上幹淨的衣服。第一次取得成績的時候,戰祿問他有沒有什麽想要的獎賞,他低下頭想了想,最終說:能不能給我們三兄妹照張照片?

    他們的家發生爆炸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毀的一幹二淨,連一張父母的照片都沒有留下。他想他既然進了戰門,搞不好哪天就要死在黃泉路上,留下一張照片,也好當做個念想。

    戰豫和他斷絕關係之後,這張照片就被他嵌進了相框裏,深深地埋在了抽屜最底層,輕易不敢拿出來看,一看他就會想起自己當時決絕的選擇。想起戰豫死裏逃生,站在他麵前質問他。為什麽要救一個仇人之女,而不是救他這個親弟弟。

    他那時是怎麽想的來著?

    哦對,因為戰豫是當過兵的,更何況他會遊泳,那種情況下,他想以戰豫的資質一定不會出什麽事。而且他當時也通知了宋擎天,讓他安排了人。但宋清歌就隻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女人,要是把她扔在海裏,絕對會死的毫無疑問。

    他承認他是恨宋清歌,白苓死的時候,他也怨念過為什麽被殺被輪的不是她。可是真到了那個時候,他到底還是心軟了。人永遠都是這樣,容易逞口舌之快,嘴上說的話,真的讓去做,他未必能做得到。

    他看著那些人目光下流的盯著她,聽著她一遍遍淒厲的喊著他“戰祁”,他終歸還是心軟了,於是手指終是指向了宋清歌。

    可是他從來沒想過。這輕輕的一指,從此他和血脈相連的親弟弟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戰祁的臉貼在相框玻璃上長長的歎息了一聲,這一聲包含了太多的無奈和心酸,已經經久不散的悲涼。

    良久之後,他又抬起頭來,視線不經意的一瞥,恰好看到了抽屜裏的一個小金佛,小金佛上麵穿著一條紅繩。他對著那個小金佛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來,那好像是戰豫有一次去西藏執行任務的時候給他求來的,據說還開過光。

    那時戰豫一直讓他堅持帶著,還說他總是在外麵出生入死,搞不好真的死在了外麵,他和小姝沒法交代,好說歹說就是要他戴著。

    他一向不是什麽愛戴首飾的人,但是在戰豫的軟磨硬泡之下終是戴在了脖子上,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就給摘了。

    戰祁伸手將紅繩提起來,把小金佛握在手心裏看了又看,終是放在了口袋裏。

    *

    榕城會展中心。

    戰祁有些疲憊的坐在椅子上,大約是這幾天沒有休息好,晚上總是噩夢不斷,所以他一直覺得很累,臉色也不大好。

    許城走過來附在他耳邊低聲道:“大哥,招標會馬上就開始了,毅少已經進去了。”

    嗯,知道了。”

    他這才緩緩的睜開眼,抿唇站起身來,拉了拉衣擺,朝著會議室的方向走去。

    大哥……”許城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還有事?”戰祁有些不耐煩的轉過頭。

    許城抿了抿唇,好半天才小聲道:“毅少說,公司董事會已經開始有怨言了,如果這次您再在時少麵前退讓,董事會怕是要有動蕩了,所以……毅少讓您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戰祁眼神微微一暗,點了點頭道:“我自有安排。”

    剛走到會議室門口,身後便傳來了一陣窸窣的吵鬧聲,他回頭一看,神色立刻一凜。

    果不其然。是時豫。

    戰毅說的一點都沒錯,久通鼎盛這個項目,時豫果然也是要參合一腳。

    其實戰祁一直都知道時豫的心思,他就是要故意和他對著幹,他做能源,時豫就跟著做能源,他做房地產,時豫也跟著做房地產。他手上眼下還有桃城一個電廠的投資,聽說時豫也在策劃這一塊,甚至還和桃城國土局的高層領導吃過飯。

    戰祁有些疲憊的按了按眉心,轉過頭正準備進會議室,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人的喊聲——

    戰總請留步。”

    他腳下一頓,時豫已經大步朝他走了過來,嘴角還帶著慣有的輕浮笑容。

    戰祁在他麵前站定,雙手插在口袋裏,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有事?”

    聽說久通鼎盛這個項目,好像已經定下來了。”時豫微笑的看著他,“戰總覺得,這個項目會不會是你們華臣的呢?”

    戰祁淡淡的說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無所謂。”

    時豫挑眉,“不愧是戰總,就是豁達。”

    你還有事沒事,沒事我進去了。”戰祁覺得自己不能再和他說話了,再說下去,他會控製不住自己想起過去的兄弟情義來。

    當然有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戰總你也知道,我在時家還沒能立穩腳跟,時仲年雖然還算器重我,但我畢竟是個養子,久通鼎盛這個項目,是時遠下半年來一個很重要的項目,如果我拿不到的話,怕是會有一些麻煩。”時豫說著朝他靠近了一步,用從前他們兄弟間懇切的目光望著他,滿懷期望的道:“你會幫我的吧?大哥?”

    久違的稱呼讓戰祁渾身一震。抬起頭有些愕然的看著他,卻隻看到了他臉上殷切的表情。

    那一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那個一望無際的深海之夜,戰豫被綁在木樁上,一遍一遍的叫著他“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