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一隻繡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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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夜色中,鄭卓信步出了院子,往大園子裏走去。

    秋風陣陣,很是涼爽,他卻是心中燥熱:隆祥的案子越往下審,越是麻煩。

    之前林鬆死亡,誰下的手,現在還沒有查到。郝府依舊風平浪靜,沒有什麽大的動作。

    但是一早父親來找他,望著他躊躇再三,說了一句:“三思!”拍拍他的肩走了。

    他知道父親的意思,可是......

    他皺了眉頭,現在這事已直接與司寶司對上了,從隆翔庫房裏搜出來那幾件東西,他憑本能,如果確認是真的,那就要麵呈聖上,請旨,要求核對司寶司的賬目。

    這一步跨出去,牽扯甚廣,郝正英首當其衝。父親的顧慮,他自是知曉,開弓沒有回頭箭。

    不過,當務之急,得先確認那些東西的出處。

    自然是不能叫司寶司裏的人來查驗,想來想去,還得尋蘇暖。

    雖然,他很是疑惑,蘇暖對宮中物品的敏銳與熟悉程度,真是讓人不得不驚訝。

    他抬頭望了望天,一輪彎月正慢慢從雲層後顯了出來,清冷冷的月光傾瀉而下,照得身邊的亭台朦朦朧朧。

    鄭卓信站起,伸了個懶腰,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他一躍而起,以掌作刀,在石台下空地裏舞了起來。夜色下,但見一條月白人影,閃挪跳躍,虎虎生風,倏前倏後,忽進忽退,身形展開,在花葉間穿行如飛......有守夜侍衛探出頭,辯認一番,又悄悄隱回。

    直至月上中天,鄭卓信方才回了。

    一早,蘇暖是被廊下的鳥鳴聲吵醒的,她揉著眼,疑心聽錯,卻是聲聲入耳,兀自啼個不住。

    她忙探腳下床,趿了軟底繡鞋,身著寢衣,就跑到窗下去,推開一瞧,就見廊下新掛了一隻精巧的鳥籠子,細竹編製,裏頭有一隻黃色的小鳥正跳來跳去。

    方才,那叫聲就是它發出來的。

    蘇暖偏著頭,看得目不轉睛。

    小荷端了木盆進來,見蘇暖站在窗前,忙擱了盆子跑上前:“小姐,怎的起來了。呀,快披上衣衫,仔細凍著了。”

    她忙忙提了衣裳披在蘇暖肩上,見蘇暖隻盯著外麵的鳥籠子,笑著指了說:“木青姐姐一早拎來的呢,叫得可好聽了。隻是一早就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有點子吵!”

    蘇暖又看了那鳥籠子一眼,身子未動,說:“木青呢?”

    木青從門外應聲而入。

    “這繡眼可是難得,是從哪裏得來的?”

    “咦,這不是黃鶯麽?”小荷聽得插了一句嘴,一邊探出身去仔細瞧了一瞧。

    木青忙說:“這是一早哥哥拿來的,說是幾日前新得的,也不會料理,就想著送到我們這裏來。”

    蘇暖“哦”了一聲,她就知道是鄭卓信。

    這隻粉眼兒,體小而細弱,背呈綠色、腹為白色。性子活潑,隻這一會功夫,就在籠中上下躥個不停,“滑兒,滑-兒,滑-兒”,聲音婉轉動聽。

    她笑了起來,她這院子裏,與鄭雲意她們的不同,橫豎來去也就幾人,平時委實是清靜了些。

    如今,多了這麽一個饒人舌的小東西,倒也熱鬧。

    廊下有細碎的說話聲,雯月正與雯星各捧了一個小碟子,商量著用什麽喂它才合適。兩人一靠進,那隻“粉眼兒”又是一通撲騰,差點連聲音都變了調。

    小鄭氏也笑著走過來瞧了一會,隻說要精心著點喂養。

    蘇暖瞧著眾人歡喜的樣,吩咐木青去尋一塊細布來,蓋在籠子上麵。

    蘇暖吃過早食,依舊去了鋪子裏。

    她正仔細地整理貨架上的東西,又用細布擦拭一個罐子,就見鄭卓信背著手,晃了進來。

    鄭卓信吹了聲口哨,蘇暖抬頭叫了一聲:“四哥。”

    招呼興兒上茶水。

    自己依舊捧著手中的白底青花罐,仔細地掀了蓋子,輕輕地吹了吹。

    鄭卓信自己靠站在櫃台後,眼睛巡視了一圈:“你不問問我今日來做什麽?”

    他手指曲起,一下一下地叩著櫃麵,微微笑。

    蘇暖這才一禮,收了手中抹布,淨了手,請他坐了。又見興兒提了水來,自己親自倒了杯開水,推了過去,說:“四哥,喝水。”

    鄭卓信接了過來,低頭一瞧:白汪汪的一杯子白水。

    他皺了眉頭,剛想說什麽,又放下:“來點茶葉。”

    蘇暖瞥了他一眼,說:“沒有好茶,就白水。”

    鄭卓信啞然失笑,說,:“知曉我來尋你有事?”

    蘇暖說:“自然是猜的。不然好好地送我一隻鳥兒,有那麽好的事?”

    鄭卓信一時指著他笑罵:“瞧你說的,把你四哥說成什麽人了。不就一隻鳥麽?想要什麽,下回直接與我說,我必去給你弄了來。”

    又壓低聲說:“幫四哥一個忙?”

    蘇暖微笑不語,望著他。

    鄭卓信這才湊近,嘰裏咕嚕地說了幾句,末了盯著蘇暖:“你可有把握?”

    蘇暖見他慎重,不由也凝了神,說:“自然。不敢說十成,十之七八還是有的。”

    說著歪了身子,離得遠了些,鄭卓信靠得近,蘇暖本能地往後縮了一縮。

    鄭卓信開心起身,眼角上揚,望著蘇暖,忽然蹦出了一句:“你這臉上擦得什麽?真是糟蹋了好皮子。”

    蘇暖垂了眼,見他看過來,又趕忙笑一笑。心道:“我這臉上不擦上東西,怎麽在外行走?”

    鄭卓信瞧了一會,見蘇暖不說話,忽伸手,指著她的衣領子說:“呀,脖子這兒忘了擦了,瞧,這看去兩種色。”

    蘇暖下意識地摸向了脖頸後,他哈哈一笑,轉身,到了門口,又回頭叮囑:“戌時。”

    說完,大步出了門子。

    蘇暖楞了一會,忙忙地去裏頭翻了那銅鏡出來,一瞅,哪裏?不是擦過了。上下一般的膚色。

    這人。

    她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蘇暖不是個特別活潑的人,尤其重生以來,心裏有事,很少有什麽心情開玩笑。

    可這鄭卓信,每回遇到他,都是急怒不得。

    就像現在,他說一句要她幫忙,她硬是沒有說個“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