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玉川凜他們所想的那樣。

    青野選擇在這時對富江做出這過分的事情，就是為了恢複視力，以最好的狀態來迎接今天下午的祭典。

    他有種預感。

    今天，一切都將塵埃落地。

    玉川凜等人重新走進木屋，看到癱軟在木床上的富江，還是用懷疑的眼神看向青野——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令他們意外的是，富江這會兒竟是一點都不幽怨，反而臉上浮現出期待。

    毫不顧忌而且貪婪的盯著青野。

    光是想到能品嚐到青野的鮮血，她的興奮就無法遏製，恨不得現在就撲上去狠狠索取一番。

    好在她還維持最後幾分理智，知道現在衝上去肯定要被痛扁一頓，搞不好這來之不易的機會都要弄丟。

    有經驗的人都懂。

    有的時候，越是憋著，就越是難受。

    富江就處在這種自我煎熬的狀態，在旁人看來，就實在太不正常了。

    都默默想著要離她遠一點。

    木屋外。

    妖精種們都在忙碌著，準備各種布置——主要是祭典上的食物。

    可以說，他們是把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了出來。

    珍藏多年的美酒，最肥美的獵物，最鮮甜的果實。

    都是平時村子裏很少享有的美食。

    人們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和期待，還請到青野幫忙。

    他們也小小的為青野摘下墨鏡後的魅力驚訝，但由於原本並不知道他是瞎子，是以隻是“小小”的驚訝。

    玉川凜等人，看著這幅美好祥和的畫麵，心情則極為複雜。

    這些活生生站在眼前的妖精種們，歡笑聲、交談聲，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明明是那麽生動、鮮活。

    但是，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在目睹昨晚冰冷死寂的森林後，玉川凜很難不對此產生懷疑。

    也因此產生了濃濃的悲哀。

    還惹來露娜的疑惑。

    “凜姐，怎麽了，是因為要離開村子而難過嗎？”

    貓耳少女歪過腦袋，用安慰的語氣說道。

    “露娜知道了！一定是擔心以後見不到露娜了對吧？”

    “沒關係哦，隻要凜姐想回來，什麽時候都可以呢！”

    “凜姐走了以後，露娜會想凜姐的。”

    聽到這幾句話，玉川凜喉嚨裏幹澀無比，眼眶濕潤，但還是點點頭。

    “我也會......想露娜的......”

    金城太一和岸田美佳沉默不語，氣氛都很低落。

    天空開始灰暗下來。

    但天邊還有些許光芒，得以照亮森林，不至於陷入完全的黑暗。

    些許夜色，還是悄然侵染。

    這是白日的盡頭、黑夜的起點。

    傍晚，到來了。

    眾多妖精種們聚集在一起，在那棵巨大樹木的旁邊。

    能看出，他們對這棵巨樹抱有特殊的情緒——尊敬、虔誠、感恩！

    在妖精種們眼中——

    巨樹，是森林母神的化身。

    食物、美酒，早已準備妥當。

    隻等待著祭典的開始。

    和人類的祭祀不同的是，四周沒有火把、也沒有火光。

    從露娜的口裏，青野得知，他們隻有在很少的時候會使用火把——據她所說，那是對森林母神的不敬。

    在夜晚亮起火光，會招致災禍。

    這也是妖精種的祖訓之一。

    妖精種絕大部分都是夜貓子，在灰暗的環境下反而更加舒適。

    幽深的樹洞裏。

    一直灰白色的狐狸，也便是大祭司，從其中優雅的跳躍而出。

    不知是光線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玉川凜他們看到，她的身上灰色的毛色，比昨天看起來更黑一些。

    “祭典......開始！”

    她的聲音，在周遭的樹木中，悠揚縹緲的傳出。

    語調莊重。

    “感謝母神賜予我們生命！”

    大祭司俯下身子，四肢匍匐在地上，低下頭。

    對這一棵龐大無比的巨樹，獻上自己的敬意。

    “感謝母神——”

    眾多妖精種們，和大祭祀的動作類似，皆是匍匐在地上，用這最原始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虔誠和敬意。

    不少妖精種變回了動物的模樣。

    “感謝母神的饋贈，養育我們成長！”

    大祭司再拜。

    妖精種們同樣如此。

    難以言說的氛圍，開始在巨樹周邊擴散。

    恍若有一道宏大的意誌，感受到了妖精種們的虔誠。

    清新自然的氣息，降臨此地。

    青野仿佛能聽到植被們的歡呼雀躍，它們舒展身體，肆意而放縱。

    意誌稍差一點的，玉川凜和金城太一，皆是不由自主的跪下身。

    心中情不自禁產生恭敬。

    金城太一還好，他用力晃晃頭，把之前的想法驅散。

    目光，則是落在青野的身上。

    很快神色變得堅定，絲毫沒有動搖。

    【你收獲信徒“金城太一”的信仰！】

    【經驗值+1！】

    青野：“......”

    另一邊的玉川凜，就沒那麽好受。

    她本身就是妖精種，根據大祭司的說法，還是妖精種中的王族。

    收到的影響更加強烈。

    這時就變成了白色的狐狸，眼神不受她控製的產生敬仰。

    “哼！”

    青野冷哼一聲，冰寒的氣勢緩緩流淌。

    白毛狐狸身體一顫，渾身炸毛。

    玉川凜驚懼的看向青野——你嚇我幹嘛？

    她還是很快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狀態，滿是警惕的看向極高的巨木。

    “感謝母神的仁慈，允許我們在此地生活！”

    大祭司最後一拜。

    狹長的狐狸眼，則是移向玉川凜所在的方向。

    “玉川殿下......請到我這裏來。”

    聲音縹緲，似乎還得到了那道意誌的加持。

    其他妖精種們的視線也同樣移動，全都落在玉川凜的身上。

    詭異的是，現在他們的眼神，不帶有任何的情感。

    一雙雙幽綠的眼睛，在愈發黯淡的天色下，亮著令人心寒的光芒。

    玉川凜的雙目再度迷離。

    可是，她的意識分明是清醒的！

    她在為妖精種們的注視通體發寒，想要扭頭看向青野。

    身體卻一點都不聽使喚，雙眼呆呆目視前方。

    僵硬而緩慢的邁開了第一步。

    ‘不，我不想去那裏！’

    意識在無助的掙紮。

    “踏.......”

    身後腳步聲傳來。

    青野走到玉川凜身旁。

    “......小友。”

    大祭司的話語聲中，似乎都帶上些許哀求。

    “我們不會傷害玉川殿下的，你無需跟過來。”

    青野沒有說話。

    視線，環顧淡淡夜色下的眾多妖精種們。

    有波濤洶湧的希拉，也有天真純潔的露娜，還有分不清是驢是兔的米亞，還有許多隻是見上一麵，還沒來得及知道名字的妖精種們。

    青野默默把他們的相貌都記在心裏。

    絲毫不為他們此時冷漠的眼神而驚訝。

    玉川凜懵懵懂懂的向前走去。

    仍是不解和慌亂。

    隻是因為青野陪在身側，多出了幾分心安。

    粘稠的壓力，在四麵八方憑空浮現，落在青野身上。

    這是來自“森林母神”的意誌。

    祂在為這個外來者的貿然闖入而憤怒。

    青野不為所動，繼續向前。

    而前進的每一步，都令這粘稠的壓力劇增。

    準確來說，是離那巨木的距離不斷縮短，祂的力量就不斷增強。

    很快的，仿佛有一座山嶽壓在他的身上，而且是來自四麵八方的擠壓。

    隻要在這片森林裏，這份力量就不會消失。

    五項超凡的身體素質，令青野扛過了最初的一段距離。

    青野的雙腿，如陷泥沼。

    就連地上的植物，都成了青野前進的阻力，它們糾纏上雙腿，企圖把他固定在原地。

    紛亂的幻象，開始在眼前呈現。

    樹木枯死、藤蔓扭曲......和現實的畫麵重疊在一起，也分不清哪個是真實。

    終於。

    青野穿過沉重無比的壓力，來到大祭司的麵前。

    些微的汗滴，在額頭浮現。

    呼吸稍稍沉重。

    可是，也僅此而已。

    青野視線清明，筆直的和灰色狐狸對視。

    目光無比平靜。

    那不是無知者無畏。

    而是他清楚明白——祂，不值得畏懼。

    “小友......你這又是何必呢？”

    大祭司為青野的行動內心震顫，湧現出一股深深的無奈。

    但很快還是恢複了冷靜。

    “我隻是需要，玉川殿下的一點血液而已。”

    她目光澄澈，仿佛真的隻是這麽想的。

    忽然，妖精種裏卻是忽然傳出一聲叫聲。

    “大祭司！”

    “你想要做什麽？他們為什麽變成了這樣？”

    滿滿包含質問的話語，從希拉的口中吐出。

    她的神色，不知何時，恢複了清明。

    所有妖精種裏，隻有她一個清醒過來。

    “在我的印象裏，祭典......不應該是這樣的！”

    希拉不再猶豫，靈活而飛快的躥到了大祭司的身邊。

    先前對青野來說的煎熬之路，對希拉毫無影響。

    “你和村長都很奇怪，你們到底在隱瞞什麽？”

    希拉來到大祭司麵前，清冷的問道。

    她從村長那裏沒能得出結論，這次則是直接對平時最尊敬的大祭司發起提問。

    希拉是真的想不明白。

    為什麽，眼下的祭典會是這幅模樣！

    同伴們，包括妹妹在內，都像是被某個冷漠的意識占據了身體。

    還有，她今早就發現——

    “失蹤的人數，是不是又增加了？”

    “大祭司，這些事，你應該全部都知道。”

    她的眼神悲哀而沉痛。

    “為什麽......卻什麽都不肯說呢？”

    “咳咳......”

    大祭司咳嗽起來，從口中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液。

    她目光中的哀傷，比希拉更加深沉。

    像是死去的荒漠，再也不見一絲生機。

    “希拉，你總是喜歡喋喋不休的詢問原因，不管什麽都想要一探究竟，找出真相。”

    “第一次是你，第二次是你......上一次是你，這一次還是你......”

    希拉很疑惑。

    第一次，第二次？

    上一次？

    “可是你從來都不明白，知道得越多，從來都不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真相，遠遠比你想得更加殘酷！”

    “不過沒關係了，什麽都沒關係了......今天以後，一切都會結束了！”

    她低聲自語。

    語調逐漸瘋狂。

    灰色的毛發，變得更加漆黑。

    “唰！”

    在青野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瞬間，玉川凜竟是用尖銳的爪子，劃破了她自己的手腕。

    鮮血，染紅了雪白的毛發。

    玉川凜吃痛，回過神，茫然的盯著自己的前臂。

    顯然，剛才的動作並不出於她本人的意願，而是在大祭司的掌控之下。

    幾滴血液，已然滴進了土壤中。

    並且被地下的某個存在所吸收。

    “沙沙——”

    泥土下，沙沙作響。

    地麵開始震顫。

    人們受到晃動，紛紛從剛剛那種古怪的狀態恢複正常。

    “咦？這是怎麽回事？”

    “大祭司，發生了什麽？”

    “希拉姐，怎麽跑到那裏去了？還有青野君、凜姐！”

    露娜很是奇怪。

    “真相！”

    “你們想要的真相，我現在全部可以告訴你們！”

    大祭司躥到了高大的樹枝上。

    聲音擴散到所有妖精種耳中。

    狀若瘋狂，然而那雙眼底......隻有死寂。

    “其實呢......”

    “大家，全部都已經死了！”

    “而且，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她語氣認真，說出的卻是令所有妖精種都不敢相信的話。

    “嘩——”

    人們一片嘩然。

    “這怎麽可能呢？我們不是好好的活著嗎？”

    “這不可能！”

    “......”

    青野默然無聲，隻是在心中歎息一聲。

    “唉——”

    大祭司幽幽歎息。

    “每一次都能聽到你們這麽說，還真是一點新意都沒有呢......”

    “不過馬上，你們就會相信了。”

    她看向天邊。

    在那裏，最後一線光明，正在緩緩消散。

    “......哥哥？”

    長耳朵的米亞，茫然轉過身。

    她的哥哥，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蛻變成一道灰白色的影子。

    哥哥臉上，還帶著疑惑。

    低下頭一看，愕然而絕望，眼睜睜目睹自己灰白幹枯。

    而這變化，絕不隻發生在一個人身上。

    妖精種們開始慌亂、不安，他們無法理解這變化的原因，大祭司所說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個村子，也早就不複存在。”

    大祭司繼續輕聲說道。

    她隻是想單純的，把這一切訴說出來。

    “一千年了......”

    “我每一次都要看著你們活生生的出現在我麵前，再看到一個又一個人消失，直到......下一個輪回開始。”

    “一次......又一次......”

    “我多想能和你們一樣，永遠也記不住從前發生的事情。”

    大祭司掃過樹下的人們，看他們的慌亂——這倒是從前沒見到的景象。

    “但是這使命......這xx的使命！”

    “憑什麽要我來背負！”

    她極其憤怒，眼眸裏像是燃燒著火。

    可這火又在下一刻熄滅。

    黑色從她身上暫時褪去，白色重新浮現。

    像是兩個意識在爭奪一具身體。

    她焦急低下頭，看向目睹了這一切的青野。

    眼底滿是祈求。

    “小友，求你......”

    “轟——”

    雷鳴般的震顫，在地底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