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造太陽”——用這個稱呼其實並不是特別合適，畢竟製造它的可不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光芒的沐浴之下。

    青野行走在這片“犧蛄”的國度中。

    身邊，正是那三對山峰的無麵之人。

    除去身前那最為明顯的特征之外，無麵女人的下半身也和尋常人類不同。

    沒有分化開來的腿部，不是蛇類的帶有鱗片的修長尾巴，也不是魚類那樣的魚尾，而是如同蛞蝓、蝸牛那種軟體動物的足部。

    像是黏糊糊的，還在分泌某種粘液。

    倒是和某些作品中的“魔物娘”稍有類似。

    總之，是那種xp係統極其奇怪的人類會喜歡的類型。

    意外的是。

    此時的她和青野，並沒有爆發出激烈的戰鬥，甚至連一丁點兒衝突都沒有。

    隻因為從剛才到現在，無麵女人都沒有對青野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敵意——起碼在表麵上如此。

    表現出來的情緒，隻有祝賀、喜悅和欣賞而已。

    青野作為情緒缺失的患者，其實對旁人的情緒更加敏感。

    有一種近乎於直覺的判斷能力。

    能清楚的感知到，他人對自身有無惡意。

    在那群獵犬以及異種怪物身上，他都能明確的察覺到殺意和貪婪。

    可是在這無麵女人身上，卻一點都感受不到。

    這可能和麵板上提示的“未知影響”有關。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哪怕無麵人連腳都沒有，但如果在沒有惡意和殺意的情況下，未嚐不能和他們暫時和平相處。

    更何況，青野還需要通過她，獲取更多的情報和信息。

    “你們，算是什麽？”

    青野，跟隨在無麵女人身後，把心事都埋藏在心底，同樣用熟練的漢語開口說道。

    他本身還是更喜歡用漢語交流的，隻不過平時一直找不到機會，即便現在交流的對象是一個非人生物，也能令他感到某種慰藉。

    “我們是犧蛄的子民。”

    無麵女如是說道。

    不知道從哪個器官裏發出的音調裏，充斥著一種驕傲與自豪。

    同時具備一種特殊的感染力，使得聽到這種聲音的人，也會產生與之類似的心情。

    而且青野還注意到一點。

    用漢語說出的“犧蛄”二字，似乎要更加標準，或者說，更加接近於它原本應有的發音。

    事先說明，不管是日語還是漢語裏的“犧蛄”其實都是音譯過來的。

    但就能很明顯的分辨出，日語的語調比漢語怪異了許多。

    結合無麵女一上來就說漢語的表現，青野產生了許多猜測。

    “你可以稱呼我們為——理萊。”

    自稱為“理萊”種族的無麵女回答道。

    語氣輕柔平緩。

    如同一陣清風拂來，打消青野的緊張和不安——實際上他一點也沒緊張，不過是身體下意識的就做出了最完美的表演。

    “很快，你就會褪去那落後貧瘠的軀殼，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以你的資質，有很大的可能成為‘犧萊’！”

    說到這裏，無麵女的語氣中甚至出現了幾分羨慕。

    可想而知，所謂“犧萊”，應該是淩駕於“理萊”之上的一種存在，類似於壁畫中那些身穿華麗服飾的無麵人。

    通常來說，那種祭司的身後，會帶有骨骼和血肉構成的雙翅。

    似乎肉翅的存在，意味著它們之間不同的位階和層次。

    還需要提及的一點是，身前的無麵女人，身上幾乎不著一縷，將近是全身赤裸的狀態，隻有象征性的帶著一條白色的布匹。

    從這個角度來考慮，對某部分人來說，這哪裏是勉強能衝，分明是完全可以衝！

    無麵女的目的地很明確。

    是那座仿佛能觸碰到“太陽”的高塔。

    一路上，自然是穿過了諸多雄偉的建築。

    青野將見到的一切畫麵收入眼底。

    愈發能確定，這何止是一座古城，分明就是一個古老的國度！

    古國內，有各式風格的“人”造建築。

    其中不少建築裏，能看出現代城市的雛形——即壓縮生活空間，增加層數，從而增加每平方米土地的利用率。

    可想而知，如果這些房屋也用來銷售的話。

    房價恐怕也不會低到哪裏去。

    除此之外，它們的建築風格千奇百怪，有像是東阪村村裏原始古老的住宅，還有華國古代特有的簷式結構，建造的材料大多是石塊和木料。

    還有一種特殊的黑色物質，散發著金屬光澤。

    和先前經過通道裏的岩壁有共通之處。

    而且最令人稱奇的是，如此紛亂奇特的建築風格，竟然是異常完美的融入了這座城市的布局規劃之中。

    所以呈現出的是一種交融在一起的獨特美感，並不讓人感到混亂。

    似乎在冥冥中它們都擁有某種共通點，才能達到這種效果。

    一路上見到的事物。

    不僅僅是奇俊的房屋，還有......

    生活在中的居民們！

    建築裏的居民，自然都是無麵的理萊。

    青野很快就在它們身上找到了端倪。

    它們的膚色，並不隻是單單一種！

    黃皮膚的最為眾多，隨後是黑色皮膚，數量最少的則是白色。

    青野忽得產生一種恍然大悟之感。

    ——誰說他現在，就一定存在於名古屋守山區裏？

    如此遼闊的一個空間，顯然已然不屬於表世界。

    有極大的概率，又是一個處在表世界和裏世界間夾縫的世界。

    這一點青野先前就有所預料，但是他下意識的就以為——這個空間的入口，隻有名古屋守山區那一處。

    這是陷入了慣性思維的陷阱。

    既然本身就處在夾縫中，那麽它在表世界的入口，憑什麽隻有一處呢？

    對這空間本身不遠的兩個入口，對於表世界而言，卻有可能隔著千山萬水！

    簡單來說。

    在世界各地，包括日國、華國，乃至於一些更遙遠的地方，或許都存在著一個類似的遺跡。

    而遺跡的最深處，便能抵達這個神秘的古老國度！

    這才會出現眼下這幅畫麵。

    而無麵女口吐漢語這一點，也就能很容易理解。

    理萊們不隻是膚色不同，絕大多數的身軀和體態，也都不盡相同。

    由於麵部都是一片空白，能夠區分理萊們差異的方式，也就隻有它們不同的身體特征而已。

    例如無麵女的三對山峰。

    有三頭七臂的，有兩頭四腿的，也有上半身和人類相同，但下半身卻長了八條腿，像是蜘蛛般行走。

    但最詭異的地方在於。

    哪怕在正常人看來，它們的身體一點都不正常，但它們都能自如的行走、活動。

    看起來極為和諧，起碼就它們自身而言，那絕對是“最正常”的姿態。

    一般人身處這裏，恐怕隻會以為是一場荒誕怪奇的噩夢。

    但青野清楚，這些都是真實發生在他眼前的畫麵。

    理萊們麵對青野的態度，和那無麵女沒有不同。

    主動拍手慶賀，對他表示恭喜。

    也在為新成員的加入感到喜悅。

    甚至有幾個人，跟在了青野的身後，同他一同前行，似乎這樣能夠沾染上青野身上即將沐浴的榮光一般。

    同樣的，青野沒有從它們身上感受到任何惡意。

    越是前進，青野便越是為這個古老國度的壯麗感到震撼。

    並且為之欣賞。

    或許是和不可名狀相關聯的緣故，這份欣賞中竟是包含了幾分真實的情緒。

    一些虛無縹緲的念頭，像是煙霧，沒來由的在他的腦海中滋生擴散。

    【就這樣留在這裏，似乎也不錯？】

    【成為它們中的一員吧......】

    【邁向更偉大的種族！】

    好似絲縷，一點一點的纏繞，一點一點的縮緊。

    來自無麵人們的友善、喜悅，包裹著青野。

    溫暖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青野沉淪在這和諧美好的氛圍中。

    不願意去思考更多，慢慢沉入很深的深處。

    以至於青野的意識都要飄向高處，先前的記憶產生了強烈的斷裂感。

    仿佛那些看到的、聽到的、見到的，不過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

    隻有身邊的無麵人，身邊的城市，才是真實的。

    渾渾噩噩，如同一隻行屍走肉。

    察覺到青野的變化。

    理萊們的喜悅越發濃烈，祝賀的拍起手來。

    青野跟從它們的腳步一路向前。

    穿過大大小小的街道，穿過繁華壯闊的建築，終於來到了高塔之前。

    背生兩對肉翅的犧萊，身穿華麗的服飾。

    麵向一般理萊的態度，高高在上。

    似乎都不想用正眼和它們對視。

    理萊們的表現和它恰恰相反，謙卑且恭敬。

    那位青野最先見到的無麵女人，跪倒在它的麵前，俯下身，親吻它腳尖前的土地。

    似乎還為此感到驕傲興奮。

    其他跟隨而來的理萊，順勢投去了豔羨的眼神。

    它們的動作、情緒，都在說明，這是無比正常的行動。

    【請為我賜下恩賜！】

    無麵女人說道。

    隻是這一次她使用的語言，卻並非青野熟悉的任何一種。

    隻可能是它們這一種族專屬的語言。

    犧萊伸出手，放在無麵女的頭頂上方，沒有去觸碰。

    一股神秘古樸的氣息，驀然降臨在那裏！

    天上的“太陽”，光芒短暫的強盛了一秒。

    三對山峰的無麵女，身體立即就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上半身的血肉，如同煮沸的熱水，翻湧抽搐。

    在她的皮膚之下，進行著一種未知的改造。

    時而浮現出突起，時而凹陷下去，一大塊的肉體憑空生長，又憑空消失。

    “喝啊.......呃——”

    “嘶啊！”

    痛苦的叫聲傳出，但這時她的聲音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是某種瘋狂的野獸。

    旁邊的理萊們，對她的變化無動於衷。

    甚至還有些羨慕。

    犧萊則是根本沒有在意，它的視線始終鎖定在青野身上。

    看著他那張無比俊美的麵容，越看越是欣賞。

    它對待青野的態度，甚至比對待那些理萊們還要尊崇、看重。

    似乎在它的眼裏，青野絕不是一個簡單的食物，或是玩具，而是一個能夠和它平起平坐，以至於還需要仰視的存在。

    “請隨我來，尊敬的客人。”

    犧萊對青野開口說道。

    此刻的青野，仿佛失去了自主的意識，放下了一切的防備，對“成為更偉大的存在”充滿了興趣。

    ——當然，也隻是仿佛而已。

    青野跟上犧萊的腳步，邁進了那座高塔的大門。

    “呃啊啊啊啊——”

    無麵女的慘叫，也在此時達到了最高昂的程度。

    一對淡淡的、隱約的肉翅，已經在她的身後出現。

    隻是那對翅膀還是太單薄了，仿佛隻是一串泡沫中的影子，虛幻且縹緲。

    最後.....

    一碰就碎！

    濃烈的絕望，有如海水般淹沒了無麵的女人。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身體軟軟的倒在了地上，皮膚幹癟下來，仿佛一個被戳爆的氣球。

    內在已然空空如也，隻剩下一層醜陋的外皮，有點像蛇身上褪下的蛇蛻。

    沒能突破到更高的位階，下場隻有一個，那便是就此死去。

    她，死了。

    隻是在這個過程中，無論是犧萊，還是她身邊的那群同伴，都沒有再對她投去一丁點兒的關注。

    更別提對她的死去產生什麽同情和憐憫。

    一隻理萊，抬起手，把死去的無麵女抗在肩膀上，準備帶回家中。

    同類死去的軀殼，對它而言，依舊是一種不錯的食物儲備。

    必須強調的是——

    它們，絕非人類！

    充其量隻是一種和人類在某些方麵稍有類似的智慧生物。

    一切的社會觀念，道德理念，都是截然不同的。

    不要妄圖用人類的思維去理解它們。

    那隻會讓人類自身，陷入更加瘋狂的混亂。

    走進高塔內部。

    裏麵的空間意外的寬敞。

    最底層，有不少類似於青野身邊這隻犧萊一樣的無麵人，衣著華麗，背生血肉構成的翅膀。

    但是絕大多數，都隻有一對翅膀而已。

    它們忙碌著，在進行各種奇怪的工作。

    在見到青野的時候，它們也表現出了和領路犧萊類似的態度。

    高塔內的台階，是螺旋向上的。

    像是dna的螺旋結構。

    階梯旁邊的牆壁上，還有窗戶，可以看見高塔外的風景。

    來到第二層，一股濃烈的氣味便撲鼻而來。

    藥物、血液、特殊材質的石頭......奇特的材料堆積在一起，用來調製成那種怪奇的液體。

    隨後被裝進陶罐。

    一層一層，又一層。

    每一層都有截然不同的無麵人在負責工作，工作的內容也各式各樣。

    青野目睹了這個古國最高科技的所在，但很快，便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