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青野君,你醒啦!(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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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國。

    茅山第二附屬精神病院。

    坐在輪椅上的陳清風,被身後之人推著,走進了這荒涼的醫院。

    白色的瓷磚泛上一層枯黃的色澤,許久無人打理,灰塵掩蓋其上。

    隨著人們的到來,掀起一陣輕風。

    在冬日午後的陽光下,灰塵蒙蒙的飄起,好似遊蕩的精靈在翩飛。

    原本潔白的天花板和牆壁,則是覆蓋上焦黑之色,那是火焰灼燒後留下的痕跡。

    枯幹的落葉堆積在走廊中,院子裏的樹木早已光禿禿的,像是中年程序員的頭頂。

    “這就是真空道友曾經居住過的病院?”

    陳清風緩緩開口。

    聲音雖然不沙啞,但是語氣中還是透出明顯的虛弱。

    現在回想起那璀璨卻消亡的古老國度、異種文明,已然是半個月之前的事情。

    那場戰鬥裏,陳清風太多的同伴身亡——或熟悉、或陌生的人類超凡者,來自不同地區、不同國家,但既然身為站在同一戰線,對抗共同的敵人,那便是他的同伴。

    就連同為s級的超凡者,在拖住六翼犧萊的過程中,也有一名隕落。

    前往那個世界超凡者們,或多或少的患上了一定的心理問題。

    不願意再回憶起當時的景象,更有甚者,不願再去戰鬥。

    實在不能說他們懦弱,隻能說他們承受的心理陰影太過嚴重。

    陳清風現如今隻是身體尚未痊愈,可以說是再幸運不過的一類人。

    他也深知自己的幸運。

    隻是對死去同伴中的一員,始終難以忘懷,那是隻有過一麵之緣的真空道人。

    在他們麵對兩隻六翼犧萊之時,心中其實已經不可避免的升起絕望之情,靈感遠比常人靈敏的陳清風,還是感知到了一個熟悉的氣息,正在迅速的向上攀升。

    而氣息的來源,陳清風不會認錯,便是來自於真空道人。

    陳清風大概猜到,那黑霧的主人,是在真空道人的幫助下,才達到了那樣的高處,最後終結了這起事件。

    但是他在排斥出的超凡者中仔細尋找,卻再也不能找到那個膽小怕死的男人。

    古老空間在崩潰前,隻會把存活的人類擠壓出去,而不會把屍體傳送回表世界。

    更何況,真空道人或許連屍體都沒有留下。

    老實說。

    陳清風不太理解真空道人為什麽會有這麽巨大的轉變,先前的他,分明是一點都不想參與進來,保住自己的小命是他全部的目標。

    甚至在自己給真空道人開了個口子後? 他應該的確有機會逃離那裏。

    可是為什麽? 在都有退路的情況下,他還會做出那種選擇呢?

    陳清風難以理解。

    但要以一個正常人的思維? 去理解一個精神病人? 本身也就不太現實。

    懷揣著複雜的心緒,陳清風才來到

    “是的? 師傅。”

    身後推輪椅的乃是陳清風的徒弟,在來之前? 他也提前了解了這精神病院的情況? 出言解釋道。

    “據我了解,在十年前的一場火災後,這家病院就一直處在廢棄狀態。”

    “而且,那場火災中的幸存者? 隻有真空道人一個。”

    “......十年前?”

    陳清風稍帶詫異。

    根據真空道人在華國超凡者部門的登記? 以及他自己一貫以來的說法,他在三年前才從茅山病院裏出來,重新融入了社會。

    那這當中的七年......

    陳清風忍住心中的詫異,在徒弟的幫助下,繼續在病院裏前進。

    整個茅山病院? 其實處在一種殘破不堪的狀態。

    其中有兩棟樓都是崩塌的,隻剩下斷壁殘垣? 碎石和木塊堆積滿地。

    牆壁上依稀還有些病人們留下的塗鴉,意味不明? 卻是他們曾經來過的證明。

    這裏處於相當落後偏僻的山村,加之精神病院的前身頗受忌諱? 是以一直無人打理? 更不會有人翻修。

    以陳清風敏銳的視力? 甚至能看到倒塌下來的石塊下,還有一兩根斷裂的骨骼。

    冷風一吹,明媚的陽光似乎都無法帶來溫暖。

    此情此景,倒是像極了荒村、精神病院、鬼屋......那種恐怖片裏最經常出現的畫麵。

    “隻有他一個活下來了嗎?”

    陳清風喃喃自語。

    他能理解真空道人貪生怕死的一麵從何而來,在死亡邊緣掙紮過的人,會對死亡有著更大的恐懼。

    轉過一個轉角,卻是突然柳暗花明。

    精神病院是依山而建的,在靠近山的那一側,有一個小小的房間,大抵是某人自己用水泥砌成的。

    能隱約看出一些不久遠的生活氣息。

    幾株常青的植物,被種在了房間旁。

    總算為眼前的荒涼平添了幾分綠色的生機。

    而在房間後,有著一塊又一塊的簡陋墓碑,有的是一塊石頭,有的則是幹枯的木柴,密密麻麻的闖進了兩人的視線。

    但在每一塊墓碑上麵,都刻著一個名字。

    “幽靈?”

    陳清風皺起眉,空氣裏彌散著一種幽靈特有的氣息,但卻很淡。

    “不對,是幽靈消散後的氣息。”

    恍惚間,靈感敏銳的陳清風,看到了片段似的畫麵。

    麵白無須的男人,守在病院裏,和一隻隻死去的幽靈交流。

    直到它們怨氣消散,徹底從世界上消失。

    ‘今天送走了院長大叔!終於不用看他吹胡子瞪眼了。’

    ‘芳姐果然還是很喜歡貧道啊,都不舍得走呢!’

    ‘.......’

    每有一個幽靈散去,真空道人就會在地上插下一塊墓碑,並刻上它的名字。

    幽靈們有時候一天消散一隻,有時候一個星期消散一隻,有時候則是兩三個月......沒有規律,也不可能有規律。

    真空道人就這樣送走了一個又一個曾經的病友、醫生、護工......

    轉眼便是七年。

    最後離開醫院前,他衝著眾多墓碑揮手,燦爛微笑。

    “放心吧,貧道我會活得久久的,連帶你們的那份一起。”

    說完這句話後,畫麵仿佛泡沫般被戳破,一切消散如煙。

    陳清風重新回過神,神色又是一陣恍惚。

    在這樣的冬日,周遭光禿禿的樹木,意外的抽出些翠綠。

    ————————————

    日國。

    日野彩香也光榮的成為輪椅一族,左邊的眼球明顯不太自然。

    她再也不能穿上從前酷愛的黑絲和高跟鞋,也隻能穿長袖的衣服。

    一隻義眼、一條義手、一條義足。

    劍客的整個腦袋都被繃帶包得嚴嚴實實的,哦不,是他全身都被包得和個粽子似的。

    可都這樣了,他那被繃帶包著的手上,還是拿著一把長劍。

    不過與其說是“拿”,倒不如說是“插”在那裏。

    倒是給這肅穆的葬禮,增添了一兩分黑色幽默。

    眾多名古屋分部、東京分部的超凡者,還有部分守夜人們,皆是出席了這次葬禮。

    在青野他們後麵一批進入古老國度的超凡者。

    除去守夜人中的眼罩男之外,兩個分部還派出了一部分最精銳的超凡者。

    而他們當中,隻有極少的一部分幸存了下來。

    除去日野彩香、劍客,隻有三個超凡者僥幸生還。

    “長夜將臨,守望黑暗。”

    “至死......不休。”

    日野彩香呢喃著。

    這幾句看似簡單的話語背後,有著隻有親身經曆者才會懂的沉重。

    在相近的時間,世界各地,其實都有類似的葬禮舉行。

    哀悼逝者。

    背負他們的遺願。

    天寒地凍間,大雪飄飄。

    俄國的雪總是這樣突然且爆裂,安德烈在雪地裏灑下澄澈的酒水。

    帕瓦坐在堆積白雪的樹梢上,仰望天空。

    “純淨水”一瓶一瓶的往口中灌,但是內心卻怎麽都熱不起來。

    身體上的傷勢或許能很快修複。

    但有些傷痛,或許永遠也無法遺忘。

    甚至因為這次戰爭死去的人類高級超凡者實在太多,超凡世界竟是迎來了一次實力的倒退,就可見傷亡的慘烈程度。

    幾個有威望的大型超凡者組織,為紀念死去的人們,在這一天設立了紀念日。

    哪怕,隻有超凡者們會記住。

    ——————————————

    “這裏......是哪裏?”

    青野低下頭,隻覺得一陣恍惚。

    視線距離地麵的高度,不會超過一米。

    小巧的上衣、褲子、鞋子.......嬌氣的小手掌、小腳丫,都隻會在小孩子的身上看見。

    青野從這些穿著上看到了些許熟悉的影子。

    冷靜的頭腦迅速做出判斷——

    ‘這是前世我五歲時的模樣。’

    ‘五歲?’

    一些埋藏在腦海深處的,極少被挖掘出來的內容,現在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去搜尋,它們便主動如同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阿野,怎麽了?”

    一個親切溫和的聲音,於青野耳邊響起。

    在他身旁,站在一個五官全都藏在迷霧裏的溫和女人,單獨看,無論是鼻子、眼睛,還是嘴巴、耳朵......都能夠看得真真切切。

    可當這些相貌特征聯係在一起時,就變得麵目全非,令青野無法辨認。

    還有一個狀況類似的男人。

    哪怕看不清完全的麵目,直覺也告訴青野,他們都是俊男美女。

    “沒、沒事。”

    青野聽到從自己的口中,蹦出了這樣清脆稚嫩的聲音。

    是一個五歲孩童最正常的模樣。

    印象裏的一切,逐漸和眼前的畫麵交錯重疊在了一起。

    身旁的一男一女,是他的父母。

    即將出門旅遊,暫時把青野寄托在朋友家,旅遊的時間不會太長,短則兩到三天,長則一周。

    ‘接下來,他們會坐上車。’

    青野想著。

    一男一女的確這麽做了,他們和青野道別,說著。

    “在阿姨家要乖哦~”

    “想吃什麽就和阿姨說,她都會買給你的。”等等尋常家長都會囑托的話語,其樂融融,也是最尋常不過的景象。

    隨後坐上了車,還和青野揮著手。

    “嗚嗚——”

    隱約有這樣的聲音發出。

    像是汽車極速狂飆會發出的音調。

    青野早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他想張開嘴,想要呼叫,想要提醒兩人。

    隻是.......

    青野做不到。

    他什麽也做不到。

    隻能像個泥塑,被囚禁在這幼小的身軀裏,宛如置身事外的看客,目睹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再度發生。

    “砰!”

    “吱——”

    急刹車的聲音,伴隨高速刺耳的碰撞。

    金屬被扭曲,血肉被擠壓,骨骼被碾碎。

    猩紅的血液,如同噴泉似的,飛濺到了那張小臉上。

    但年幼的孩童,仍是那樣冷靜、冷漠的看著身前,眼中沒有任何情緒。

    在旁人看來,他似乎在看著一件與自己漠不相關的事情。

    “啊啊啊!!!”

    尖叫聲,姍姍來遲。

    從路人,還有那位阿姨的口中發出。

    她抱住了青野,企圖捂住青野的眼睛,可是靠近後才發現了那小臉上近乎絕對的冷靜。

    一種遠比親眼見到車禍現場更加可怖的心情,於她內心滋生。

    瘋子。

    這五歲的孩子,是個瘋子!

    女人無比確信。

    直到葬禮結束,乃至撫養好友的遺孤三個月後,她更加確認這一點。

    孩童沒有任何正常孩子應有的情感。

    難過、害怕、悲傷、高興......一概沒有。

    隻會拿那雙漂亮的、冰冷的大眼睛,冷冷的盯著自己。

    終於有一天,女人忍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壓力,把孩子送到了精神病院。

    這便是青野入院前的故事。

    而在多年後,青野出院後,他其實也企圖聯係過那位阿姨。

    最後得知,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在某一天的夜裏,她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並把僅剩無幾的財產留給了青野。

    得知這消息後的青野,歎息著說道:“啊,是這樣啊。真是令人遺憾。”

    可就連他哀悼、唏噓的情緒,也隻是他偽裝出的結果。

    青野想找到她的原因,絕不是為了報複,也不是別得什麽負麵想法。

    隻是想告訴她——當時我其實也想要哭,也想害怕,但......我做不到啊!

    正和現在的青野一樣,什麽也做不到。

    僅僅是眼睜睜的看著,從前發生過的事情,再一次的重演。

    青野猛然驚醒,猛地一下坐了起來。

    紛亂的畫麵消失不見。

    身邊是個熟悉的四四方方的空間。

    一個弱小且矮小的靈長類雌性對他驚喜叫道:“青野君,你醒啦!”

    “咦?”

    對方發出疑惑的語氣。

    “青野君,你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