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他不該拒絕他的

    見他點了頭，弦塵深吸一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半跪在曦和身側，伸出手的時候，隻覺得自己的手都不聽使喚了。

    他彎下腰，嚐試著從曦和的腦後解開那個蝴蝶結，可是手指在打顫，他在害怕，他很害怕，他不知道為什麽心髒會跳得那麽快。

    這時，一隻手伸出來，握住了他的手腕，曦和疑惑的聲音傳來：“你怎麽了？解不開嗎？是活結，扯一下就打開了。”

    不，不是，我，我害怕。”

    你怕什麽？”

    我怕見到你的眼睛。”

    你不是想看嗎？”

    不知道為什麽，你答應了之後，我感覺自己在害怕，我不知道這種恐懼從何而來。”

    弦塵的口吻很……怎麽說呢，很誠實。

    他和曦和不同，曦和的話裏處處都是謊言，可是弦塵卻是坦誠直白地告訴他一切他的想法。

    曦和緊緊皺眉，他也想不出來是為什麽。

    不過……也不知為什麽，曦和失去了和他探討這個問題的信心，推開了他的手，隻隨口說了一句，“其實和別的瞎子沒什麽兩樣，不看也罷。”

    那一句話，讓弦塵的心驟然抽痛，“不，不行。”

    弦塵鼓起勇氣，說道：“我要看。”

    咦？曦和愣了一下，順從地低下頭，讓他把綁在眼睛上的絲帶解開，當白色的紗布鬆開眼睛的那一刻，寂靜無聲，周圍就好像死一般的沉寂……

    曦和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茫然地抬起頭，“怎麽了？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我這個樣子很難看？”

    一定很難看……

    是啊，他雖然沒見過，但是眼睛被利刃剜出來，還沒長好肉，就已經剔除了靈魂，變成了屍體，又經過十萬年的沉睡，應該是很醜吧？

    他仍然記得他第一次從忘川晶棺中醒來時，雙手觸碰到自己的眼睛，也嚇了一跳……

    曦和以為他可能也被嚇到了，慌亂地抓起床上散開的白紗，想重新係上去，誰料，另外一隻手抓住了他，弦塵那發緊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要，就我們兩個在的時候，不要綁住它們。我想看到最真實的你，這才是你……”

    他聽不出他此刻到底是什麽情緒，但是忽然間，“啪嗒！”一聲響起，好像有什麽東西，滴落在了床單上，曦和聽見了，弦塵也看見了。

    你別哭啊，早就不疼了。”曦和伸出手去摸他的臉，果然摸到了眼淚，他放在舌尖舔了舔，鹹的。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流淚，為了他。

    也為了那個魂歸虛無的女子。

    曦和有那麽一瞬間嫉妒那個女人。

    發現弦塵依舊沉默，曦和打趣地說道：“你是不是欺負我不能哭？所以故意哭給我看的？”

    不，我沒哭。”弦塵拒絕軟弱，因為曦和足夠堅強，他不能比他還軟弱，否則，他該拿什麽照顧他？

    能不疼嗎？肯定很疼……

    是誰幹的？你告訴我。”弦塵的聲音充滿了柔情，還有憤怒，甚至是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殺氣。

    這個問題……曦和怔住了，要問是誰？他還真答不出來，夙離為了救鳳九邪和阿四母女，甘願在臨死前自剜雙目，所以說，其實也就是……“是我自己，是我自己……”

    弦塵打斷了他的話，急迫地說道：“曦和你知道嗎？你不會說謊，你說謊的時候，氣息很穩，但是表情卻瞞不住我。你告訴我，到底是誰幹的，誰對你做的這些事？啊？”

    他的殺氣幾乎藏不住，曦和坐在他對麵都能感受到，“不，就是我自己弄傷的，你不要多想了，你快把殺氣收起來，我受不了了……”

    宿弦塵急忙斂去殺氣，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突然暴漲的殺意到底是從何而來，但他明白這是下意識的舉動，它來源於那顆已經丟掉的心。

    曦和對他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

    把他害到這種地步的人……一定冷血至極。

    二人對坐在床上，沉默良久，忽然間，曦和感覺到眼睛被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接著，眼睛上一股溫熱的觸感傳來，他輕柔地撫摸著他的眼睛，呢喃地說道：“你知道嗎？我曾經有無數次幻想過……”

    聲音戛然而止，曦和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情緒：“幻想過什麽？我想聽你說完，不想聽到你欲言又止的聲音。”

    我曾無數次想過，你的眼睛睜開時的樣子。”

    那一刻，曦和的心絞痛著，倘若鳳九邪那個靈魂還藏在他的體內，那麽她一定會淚流滿麵；可惜，他承載了她的情感，卻終究成不了她，也無法表達流淚二字。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其實有沒有眼睛對我來說，無關緊……”

    曦和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誰說無關緊要的！”弦塵激動起來，並許下了一個諾言，“我知道你想要，你等著，我一定幫你找雙眼睛，讓你看得清楚九州大地，我要為你找到這個世上最美的眼睛。”

    曦和陡然想起，痕寂曾說：九兒，我送你一隻眼睛，讓你辨清人心，隻願你此後再也不被欺騙。

    他不是沒有，而是不想要。

    失明的人，並不具備威脅，這樣才不會被人盯住。

    若他還像鳳九邪那樣，站在光源處，恐怕早就被幹掉了。

    夜太漫長，我也困了。”曦和張開雙手，抱住弦塵，把他輕輕放倒，對方表現得很配合，“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要再想這些事了，陪我睡一覺吧。”

    弦塵被他抱著躺在大床上，緊緊盯著他那對不會睜開、長滿了死肉的眼睛，替他蓋好背子，說道：“好，睡覺。”

    這天晚上，曦和睡著了，弦塵怎麽也睡不著，他的眼裏，心裏，都隻有他一個人。

    第二天清晨，曦和沒醒，弦塵又摟著他睡了一整天，晚上繼續睡；第三天清晨，曦和依舊沒醒，弦塵摟著他睡了一天一夜……

    如此往複，弦塵覺得他正在一點一點消失……

    直到第七天，曦和才醒過來。

    在這個過程中，弦塵擔心極了，他怕曦和一睡不醒……

    他拒絕娶他，是不是做錯了？

    曦和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他或許是知道自己來日無多，才會說那些話的，是他辜負了他，他不該拒絕他的……

    他，他不能等他離開了再去後悔……

    弦塵，我睡了多久？”曦和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手抬到半空中停了下來，當他想要放下的時候，弦塵握住了他的手腕。

    這一舉動，令曦和的手顫了一下。

    弦塵告訴他：“你睡了七天七夜，現在是清晨。”

    曦和順勢賴在弦塵的身上，說：“身上不太舒服，我想洗個澡。”

    既然做好了要在一起的決定，所以弦塵不再糾結了，而是把他摟得更緊了：“我抱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