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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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份的中州熱的讓人喘不上氣來,身邊的電風扇吱呀吱呀的吹到晌午,直到太陽快把竹席曬的滾燙,齊鳴才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床。

    一大早父母就出門了,無論哪個年代,做小生意就得是起早貪黑,為了一毛一厘而奔波勞碌。

    中州市機場是九七年興建完成的,通航之後就立刻掛上了國際兩個字——哪怕當時的國際航班隻有南韓和東南亞幾個小國。

    走機場高速路得五十多公裏,沒有地鐵的年月交通不是一般的不便利。

    要說起小時候開始,齊鳴便已習慣了一早醒來父母已離家,整個家裏空蕩蕩的隻有自己。

    這倒是養成了齊鳴的一個好習慣,那就是比起同齡人他特別的獨立。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那時還沒灶台高的齊鳴,就已經搬著一個小馬紮站在廚房裏麵給自己做飯。

    以至於後世的齊鳴,做飯十分好吃,嚐過的基本上逢人讚不絕口。

    縱然工作忙碌,但是生活上戴麗娟向來都是安排的僅僅有條,一點也不會因為忙碌,而讓齊鳴感到生活有半點顛沛。

    母親勤儉持家,所以齊家的家具陳設雖然簡單,但是絕對向來是幹淨到一塵不染。

    同時她總會冰箱裏儲備一些食物,以免自己不在家的時候,齊鳴能夠自己做飯吃。

    這也是後來戴麗娟引以為傲的事情,因為從小到大在生活上,齊鳴從來沒有讓她操過心。

    洗漱完畢,齊鳴從那老舊的新飛電冰箱裏麵取了一個雞蛋,然後把昨晚吃剩下的米飯倒進鍋裏麵,不過多時便整出來一份蛋炒飯來。

    再從醬缸裏麵,夾了兩根母親早已醃製好的醬黃瓜,就著熱氣騰騰,顆粒分明的蛋炒飯,吃那叫一個心滿意足。

    一頓餐飯吃完,門外便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推開門一看,一個虎頭虎腦,身材不高的小黑胖子,正頂著一頭碎汗站在門口。

    小黑胖子名叫劉旭強,從小學到初中都和齊鳴是同班同學。

    倆人從小就是朋友,一起去護城河裏抓泥鰍,一起鑽黑電腦室,一起逃課,一起偷看電腦d盤裏的……

    劉旭強家也就住在附近,父親經營著一家包子鋪,起早貪黑十分辛苦。

    但做的包子皮薄餡兒大,於是這附近街巷可謂是人盡皆知。

    在齊鳴的記憶當中,應當是08年得時候劉旭強的父親,突然便買下了包子鋪並排半條街的商鋪。

    當然靠賣包子不可能買下半條街,而是因為老劉家拆遷了。

    開門一瞬間,小黑胖子一眼就看到了穿著一件白背心,下麵一條灰色褲衩的齊鳴,便道:“你不會是才睡醒吧,這都幾點了,你忘了咱們約好今天一起回學校謝師的?”

    “沒忘,沒忘。這不這會兒太陽正毒著呢。頂著外麵快四十度的高溫,出去街上轉一圈,我擔心你回頭曬得比現在還黑。”

    “滾蛋!”劉旭強笑罵著說道:“我就是覺得,咱們去的太晚了不合適。。”

    迎小黑胖子劉旭強進了門,齊鳴便打開自家那台,隻要是一啟動便會作響陣陣輕微噪音的窗機空調。

    這玩意兒別看噪音略大,但特點就是皮實製冷,當然功耗也大。

    所以一般夏天上午不開,隻等著中午熱到極點才會打開。

    又從冰箱裏拿出來一瓶綠色的飲料扔給小黑胖子,飲料是一個叫醒目的品牌。

    在九十年代末期這款可口可樂公司,專為國內消費者打造的飲料可謂是火遍全國,是那個年代的國民肥宅快樂水。

    往肚子裏猛灌了一口,劉旭強咂著嘴巴,感受著唇齒間蘋果味兒的酸澀,這廝一臉愜意滿足。

    “上周我爸帶我去了一次滬上,一方麵是看看以後要待四年的學校,另外一方麵就當是畢業旅行了。別說滬上不愧是大城市,這一路那高樓,那城市,那汽車,嘖嘖嘖,我看啥啥排場。”

    劉旭強掀開自己的上衣,拍著鬆軟滾圓的肚皮坐在沙發上感慨道。

    那個年代一線城市的概念還很模糊,如果要嚴格意義上劃分,中州別看是省會,在這會兒,估摸著連四線都排不上。

    哪怕後來勉強被劃到了新一線城市,還是國家中心城市,那也都是一三年之後的事情了。

    所以對於劉旭強來說,滬上是遙遠而又繁華的地方。

    “齊鳴你就沒打算去看看滬上,去看看工程大的環境中?”

    “不去了,留點想象空間。”齊鳴笑著說。

    “咱們這一屆考到滬上的人不多,除了你和我——聽說方文錦考入了東華大學。”劉旭強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飲料,擠眉弄眼的對齊鳴說道。

    在第七中學沒幾個人不知道方文錦的,性格外向開朗不說,關鍵長得還好看。

    成績優秀到常年包攬全校前五,尤其是英語成績,口語好到能和周末英語角裏的老外談笑風生。

    縱然高三學業那麽緊張,可還偶爾有空翻譯一些國外文章,賺到的稿費也都亂花,一部分用來買些冷門的書籍,另外一部分她母親幫忙存著,據說是上大學的生活費。

    盡管方文錦的家庭條件根本不需要,讓她一個高三學生來兼職賺錢補貼。

    至於翻譯國外文章,也僅僅純粹是她的個人愛好而已。

    在老師家長眼中她是不用怎麽努力,就能輕鬆上一本,再用點心不是清華就是北大的優秀學生。

    在高中時代的男生眼裏,這樣的女孩子,是那種哪怕在隻時學校廊裏擦肩而的過驚鴻一瞥,也都以回味一整天。

    硬要說齊鳴對這樣好看的女孩子沒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但前世的齊鳴一直到方文錦大二出國,他倆之間也沒糾纏出什麽故事來。

    “方文錦也去了滬上上學,還是特別牛的東華大學。要說起來咱們仨都是一個初中的,雖然不同班,但是這麽多年,你就是司馬昭,心裏對方文錦的那點小九九,恐怕早就路人皆知了。”劉旭強賤兮兮的湊到跟前對齊鳴說道。

    “要我說啊,上了大學可不能讓東華大學的那群豬頭,拱了方文錦這麽水靈的一棵白菜。你得努努力啊,畢竟你一個二本不一定幹的過人家一本。”

    麵對調侃齊鳴倒也泰然淡定,畢竟前世的自己人到中年,不敢說閱盡紅塵風月,但也不至於一想到個清純女孩,再加上兒時玩伴間的幾句調侃,便羞的麵紅耳赤,大犯花癡的少男純情。

    吹著空調等著劉旭強散盡臭汗,齊鳴便和他一起,騎著自行車往學校去。

    哪怕已經等到了太陽快下山,小半個鍾頭的騎行,等到了學校的時候倆人又已經汗流浹背了。

    和門衛大爺言語了一聲便直接進了學校,上了教師辦公樓。

    齊鳴和劉旭強的確是最晚一個來的,但得早陣不如來得巧。

    一進辦公室齊鳴除了看到坐在自己辦公桌前的班主任老蔡,還看到了半個小時前還在念叨的七中校花方文錦。

    教了十幾年書的老蔡,依舊有那麽一種古樸學究的架勢,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周圍都是齊鳴的同學,圍在他身邊。

    盡管齊鳴他們這批學生已然畢業,可是在老蔡麵前,大家還是一個個站在他的麵前,還是一個個身體筆直的像是操場上的旗杆一樣。

    哪怕是被譽為七中驕傲的方文錦也不例外。

    隻見她一身潔白無瑕的襯衣襯托下,纖細腰肢挺直,與那似早春花蕊一般待放的身段兒,展現出一種清純質樸的曲線美感。

    柔順的頭發簡單的紮起,似靜止般的垂在肩膀,稚嫩白皙的香鬢略有幾縷青絲不安的隨風輕擺。

    一旁的齊鳴仔細盤算起來,前世距今已,他和方文錦恐有十數年未見了吧。

    而如今再見到方文錦的時候,那種隻有十八歲時才有的幹淨清爽的感受,此刻如清風一般徐徐撲麵。

    “齊鳴來啦?”班主任老蔡快四十歲的年紀,書生氣很重,但並不迂腐。

    講課也許沒太多的風趣和幽默,但私底下絕非是一個刻板的中年教師,甚至偶爾語出金句,展現出他那一代人的幽默。

    老蔡看到齊鳴便嘴角微微上揚,眼神裏略微有些複雜,那是一種讚許加惋惜的情緒:“我可是聽說了,你考進了滬上工程大的藝術設計學院。其實啊,在你高三第一學期去參加藝考的時候,我就私下裏對你母親說過,雖然你的成績不算拔尖,但吃點苦興許能上一本。”

    齊鳴心道:你以為我有的選?重生回檔之後高考成績都下來了好吧。

    “不過也不差,我看過你畫的畫,的確很不錯。”老蔡翹著二郎腿,擰開保溫壺喝了一口,浸泡的已沒了滋味的茶葉碎末沾的嘴角全是。

    隨後老蔡點評了每個學生,算是送給齊鳴他們這一屆畢業生最後的告誡。

    臨別老蔡交於每個人一個記事本,扉頁上除了學生的名字之外,還有老蔡用蒼勁有力的瘦金體,力透紙背寫下的一句話,而每個人的句子各不相同,是這位人師對於每個學生的期冀。

    齊鳴是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的,因為老蔡單獨留下了他。

    隻見老蔡從抽屜最裏麵,拿出來了一本平裝的《花月痕》放在了齊鳴的麵前。

    這本清代的小說講的雖然是才子佳人,紅塵風月,但裏麵未刪減掉的內容純屬十八禁讀物。

    而後老蔡一臉你懂得表情對齊鳴說道:“書是好書,故事也是好故事。但當年沒收你的書,不光是因為你上課看,主要還是裏麵狹邪曖昧的描寫,對於高一的年紀的你不太合適。現在你畢業了,可我仍然希望,你別光盯著裏麵才子佳人的故事看。裏麵草蛇灰線,伏脈千裏的敘事寫作手法才是值得學習的地方。”

    老蔡沒有當著眾人的麵給齊鳴,一方麵是顧忌自己學生的自尊心。

    另一方麵,他這種古樸的老學究,也羞恥於把那封麵比較露骨的書當那麽多人的麵拿出來。

    齊鳴則笑了笑:“別了吧老蔡,這書你沒收之後,我就又租了一本,把後麵沒來得及沒看完的,一晚上給全看完了。”

    “臭小子!趕緊拿走。”老蔡哭笑不得的道:“去了大學好好學習,別跟著宿舍裏的同學一起廝混,浪費時光也是原罪。”

    齊鳴笑了笑收起來那本翻閱痕跡明顯的《花月痕》,然後對老蔡說道:“你也別光顧著當個蠟燭,成天就知道發光發熱,早上該吃飯吃飯,別又低血糖暈了讓你的學生們送你去醫務室。死沉死沉的。”

    老蔡微微一愣,旋即傻樂嗬起來:“行了行了,趕緊回家吧。”

    隻等著齊鳴轉身離開了辦公室的們,老蔡坐在木質的椅子上回想起來,自己教書十幾年,齊鳴似乎是最為特殊的那個。

    高三的學生,其實心理年齡都已經比較大了,也過了叛逆期。

    但越是臨近高考,每個人心理壓力就越大。

    尤其是七中這樣的重點中學,無論是學習成績一般的學生,還是那些成績名列前茅的優秀學生,師生間紅眼爭吵的事情偶爾也會有。

    但唯獨齊鳴是一個列外,縱然學習成績不算出類拔萃,但無論是處理同學之間的關係,還是老師之間的關係,他都處理得遊刃有餘。

    無論是對待班主任老蔡,還是別的老師,他也總是笑盈盈。

    高三的其他老師,對齊鳴似乎也有一個普遍的共識,那就是盡管他們是老師,身份上天然的要高於學生。

    但就是和齊鳴相處的時候,讓人沒有半點距離感。

    ...

    走出辦公室,劉旭強還在等著自己,意外的是方文錦和另外幾個學生也都沒走。

    方文錦看到齊鳴走出來,她好奇於班主任老蔡為什麽單獨留下了齊鳴,但傲嬌的個性讓她不願意主動提問。

    於是便旁敲側擊的問道:“齊鳴你們出來之前,我們交換看了蔡老師贈的筆記本,也都看了對方扉頁上蔡老師的寄語,就你的還沒看,寫的什麽?讓大家看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