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生命的悲劇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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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沒有經曆或多或少的苦難,我們又如何知道我們的存在呢?除了受難而外,我們又如何能轉向自己而獲取到深思的意識呢?我們享樂的時刻,我們忘記了自己,忘記了我們的存在;這時候,我們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一個陌生的存在體,我們隔離了自己。惟有籍著受難,我們再一度成為自己的中心,我們再回到自己。”
晚上9點,圖書館社科閱覽室的一角,靠窗的一個位子,徐暢然低著頭,翻看一本書,此時他的心情是平靜的。
上麵那段話的意思是,人在享樂時忘卻自己,在受難時重新找回自我,也就是說,苦難讓人的意識更深刻,讓人更觸及到存在。這是西班牙哲學家烏納穆諾的一段話。
這種觀點和卡夫卡的一個觀點相似,即快樂僅僅是心靈和機體的顫抖,而痛苦才能讓人真實地感受世界,觸摸到世界的本質。
這樣的觀點為什麽能引起共鳴呢?因為生命的本質是一場悲劇。“出生是自己的過去,一如死亡是自己的未來。”
隻知道享樂的人是膚淺的,隻知道受難的人是遺憾的,在悲劇色彩籠罩下的人,朝著快樂以及更高的榮耀不斷進取,就是烏納穆諾設想的人生。
徐暢然認真地讀著,讀到一段中意的文字,細細體味後,轉頭看著窗外,夜色茫茫,年輕的學子在路燈的照耀下,無憂無慮地走著,當然,在明亮的閱覽室坐著,閱讀能夠帶來心靈的寧靜和幸福。
上午和王筱丹談話的情景也會不時浮現在腦海,兩人在離小區大門幾十米遠的地方站著說話。
“上周星期天,我和嚴姐在家吃午飯,她手機響了,然後她去接電話,把臥室門關上,在裏麵說話。”王筱丹說道。
“手機本來在臥室裏?”徐暢然問道。
“嗯,放在桌子上。”王筱丹點點頭。
“那不正常嗎?關上門接電話正常的,我在寢室裏聽到電話鈴響,還得跑到樓道接呢。”徐暢然說道。
“暢然你不了解,嚴姐以前接電話不是這樣的,她從不避開我,現在她把門關上了,明白嗎?這不是第一次,以前還有一次。”王筱丹說道。
“也沒啥。不過……你覺得是什麽原因?”徐暢然問道。
王筱丹四處看了看,把徐暢然拉到路邊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給他講了一件事。
一個月前,兩人一起參加了一個小範圍的同鄉會,都是從家鄉考到京城讀書和工作的人,組織活動的一個大姐是嚴美琴的高中學姐,給嚴美琴發了通知,嚴美琴想讓王筱丹替代她去,給學姐打個招呼,但王筱丹還是把嚴美琴拉去了。
開飯前,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嚴美琴和王筱丹坐在一起,學姐帶來一個男士,對嚴美琴介紹說這也是高中校友,從美國回來快一年了,在水木工作,早就想讓他倆碰個麵,拖到今天才有機會……
男士和嚴美琴握了手,說對嚴美琴有印象,雖然比他小兩屆,一見麵就想起來了,吃飯時學姐把他倆安排在一起。
聚會結束後王筱丹就把這事忘了,雖然感覺學姐有撮合兩人的意思,但她覺得嚴美琴不會往那方麵想,這種情況她見多了。
前一次,她和嚴美琴到商場買衣服,嚴美琴接到電話後走到一邊,背對著她,她覺得有些奇怪,第二次,也就是上個星期天,再次出現這種情況,她覺得這裏麵有原因。
徐暢然思忖著點點頭,王筱丹沒有多慮,她的敏感是有理由的。這兩件事,單獨拿出來都不算什麽,但結合起來,就有情況了。
“你覺得他倆在一起,看著怎麽樣?”徐暢然問道。
“看著倒是挺般配的。”王筱丹說道。
“你知道那男的叫什麽名字嗎?”徐暢然問道。
“不知道,你問這幹嘛?那天聚會的人做了個通訊錄,發到我郵箱裏了。”王筱丹說道。
“你打開通訊錄看一下,把他的名字告訴我,不,你說他姓什麽就行了。”徐暢然說道。
“好吧。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麽啊?”王筱丹說道。
徐暢然沒有告訴原因,說了一陣,兩人分手,王筱丹打車離開,徐暢然走了一段路,坐公交車回學校。
回到寢室,倒在床上,原本要去圖書館看資料,也沒心思了,幹脆脫鞋上床,認真睡覺。
中午起床,到學五食堂要了一份涼皮,一袋酸奶,到二樓找個座位慢慢吃著。
吃完飯回到寢室,和大家聊了一會天,又睡下了,睡到後來,出現了“鬼壓床。”
覺得自己醒著,但又無法動彈,心裏很著急,覺得再這樣下去會出事,努力掙紮著,要讓四肢活動起來,隻要四肢能抬起,就活過來了。
在徐暢然的印象中,白天睡得太多就容易出現“鬼壓床”,所以中午睡覺一般在40分鍾左右,不超過1小時,這次是上午睡,中午也睡,睡得太多了。
民間傳說是鬼爬上床,壓著人了,徐暢然不信這個,學生寢室人氣這麽旺,鬼怎麽會來?
掙紮了一陣,一激靈,身子稍微抬起來,終於醒過來,一場夢魘,還好,活過來了,什麽事也沒有。徐暢然在床上坐了一會,看看時間已到遊泳館開門時間,就帶上遊泳的三件套,往五四遊泳館走去。
在遊泳池裏遊了兩圈蛙泳後,開始用自由泳,一圈一圈地,保持勻速,遊到後來,徐暢然覺得渾身發熱,心情重新變得平靜,又有一份振作。
自由泳的姿勢有一種昂揚進發的意味,手臂向上抬起,揮向前方,劃入水中,是一種象征,告訴你隻有不斷揮臂向前,否則會沉入水中,你除了向前遊去,別無選擇。
從遊泳池裏起來,徐暢然基本消除了上午以來的迷惘和傷感,心裏作出了決定。
晚上吃飯時心情明顯好多了,和寢室裏幾位談了幾個食堂的飯菜,又跑到隔壁和李朝陽談音樂。李朝陽對徐暢然這種心血來潮才跑來談音樂的人寬宏大度,還是和他探討了一陣莫紮特。
李朝陽說,莫紮特的音樂初聽覺得明亮、歡快,但不止於此,明亮的背後,有深沉的傷感,纏繞的憂鬱,這是莫紮特音樂的底蘊,這兩者的結合,是莫紮特的魅力所在。如果莫紮特的音樂僅僅是“陽光多燦爛啊,我好快樂啊!”,它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被人喜愛。
在李朝陽那裏,用他的破音響欣賞完莫紮特的《a大調單簧管協奏曲》,徐暢然背著書包,到圖書館去了。
進圖書館後,並沒有按照預想的那樣尋找黑色喜劇方麵的資料,而是到哲學書架旁逡巡,本想看一看康德或叔本華,結果看到一本《生命的悲劇意識》,作者是西班牙哲學家烏納穆諾,書名和作者都引起他的興趣,他取下來,找個靠窗的位子閱讀起來。
“矛盾,當然是矛盾。因為我們隻有生活在矛盾裏,並且依靠矛盾才得以活下去:因為生命是悲劇,悲劇有持續不斷的鬥爭,而鬥爭沒有勝利,也沒有勝利的希望。生命便是矛盾。“
苦難挖掘人生的深度;悲劇意識激發人的行動;愛即是悲憫:如果**因悅樂而結合,那麽靈魂將因痛苦而結合。
這些文字像莫紮特的音樂一樣,安慰著徐暢然的心靈。
但是王筱丹怎麽還不打電話來?讓她在通訊錄裏找一個姓名就這樣難嗎?徐暢然尋思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呢?
算了,還是等一等,不然她又會問:你為什麽要知道他的姓名呢?
低調一點,讓事情更自然一點,徐暢然這樣想著,把書放回書架,離開圖書館,回寢室和大家聊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