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階梯帶著微涼的金屬質感，每踩下一級，都能聽到“哢嗒”一聲輕響，像老式鍾表的齒輪在轉動。華宇的靴底與梯級摩擦，蹭起細微的金屬碎屑，在藍光中飛舞，像一群不安分的螢火蟲。通道兩側的光帶隨著他的腳步逐漸亮起，從腳邊一直延伸到前方的黑暗裏，光帶裏流動的光點越來越密集，細看之下，竟像是無數細小的種子在漂浮，每顆種子都裹著一層半透明的膜，膜上印著類似蕨類葉片的紋路。
    空氣裏的味道變了。不再是地表的土腥和蕨類的清香，而是混雜著一股淡淡的機油味和某種植物的甜香，像舊實驗室裏特有的氣息。華宇的呼吸放得極輕，戰術匕首被他反握在掌心，刀柄的防滑紋路嵌進皮膚，帶來踏實的觸感。他數著腳下的階梯，一、二、三……當數到第二十級時，前方的黑暗裏突然傳來一陣極細微的“窸窣”聲。
    不是機械的響動，更像是某種小動物在挪動。
    華宇立刻停住腳步，指尖在戰術頭盔的夜視模式按鈕上懸停。通道兩側的光帶恰好照亮前方五米處——那是一個轉角，轉角的陰影裏，有什麽東西在動。他眯起眼睛，看見一團毛茸茸的影子正從梯級的縫隙裏鑽出來，大約拳頭大小，渾身覆蓋著灰棕色的軟毛，軟毛間夾雜著幾片細小的鱗片，在光帶的映照下泛著淡金色的光澤。
    那東西似乎沒察覺到華宇，正埋頭用前爪扒拉著梯級邊緣的一個小坑，坑裏散落著幾粒黑色的種子。它的動作很笨拙，前爪短小，爪子卻異常鋒利，扒拉種子時發出“沙沙”的輕響，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金屬。華宇這才看清它的臉圓滾滾的腦袋上，一對黑豆似的眼睛占了大半張臉，眼睛周圍有圈白色的毛，像戴了副圓眼鏡；鼻子是粉紅色的小肉球，不停地嗅來嗅去，鼻尖沾著幾粒種子，顯得憨態可掬。
    “原始齧齒類？”華宇在心裏猜測。這小東西看起來毫無威脅，甚至有點可愛，它的鱗片和軟毛混合的特征，說明這顆星球的生物進化路徑與地球截然不同。
    就在這時，小東西突然抬起頭，黑豆眼直直地對上華宇的視線。它的身體瞬間僵住，像被按了暫停鍵，連鼻尖的種子都忘了抖掉。幾秒鍾後，它猛地發出一聲尖銳的“吱”叫，轉身就往轉角後麵竄，逃跑時慌不擇路，尾巴（一條覆蓋著鱗片的短尾）不小心撞到梯級，發出“咚”的輕響，逗得華宇差點笑出聲。
    他搖搖頭，繼續往下走。轉過那個轉角，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個環形的空間，直徑約二十米，高五米，像個被掏空的巨大樹樁。牆麵是銀灰色的合金，嵌著一圈圈橫向排列的透明培養艙，每個艙體高約一米五，寬半米，像一個個立式冰櫃。大多數培養艙的玻璃已經碎裂，裏麵的植物樣本早已枯萎成褐色的粉末，但仍有六個艙體完好無損，艙內的植物在藍光中舒展著葉片，仿佛從未被時光遺忘。
    華宇走近一個完好的培養艙，艙體的標簽上用星際通用語寫著“刺莖植物·第1代樣本”。艙內的植物與他在地表見到的截然不同——它沒有半透明的尖刺，莖幹是柔軟的淡綠色，葉片呈橢圓形，像普通的草本植物，隻是葉片邊緣有細密的鋸齒，鋸齒間分泌著透明的黏液，與光合藤蔓的汁液顏色相似。
    “原來刺莖植物一開始是這樣的。”他伸手觸摸艙體的玻璃，指尖能感覺到裏麵的溫度——恒溫25c，與地表白天的溫度一致。標簽下方還有一行小字“母巢係統v10改造前無監測功能，無攻擊性，依賴昆蟲傳粉。”
    “改造後……”華宇的目光移向旁邊一個破損的培養艙，艙體上的標簽寫著“第28代樣本”。雖然樣本已經枯萎，但殘留的莖幹上仍能看到尖銳的凸起，顯然是刺的雛形。他蹲下身，在艙體下方的金屬架上發現了一個小型終端，屏幕已經暗淡，但連接終端的數據線還插在牆麵上的接口裏。
    他試著按了按終端的開機鍵，屏幕閃爍了幾下，竟然亮了起來！屏幕上跳出一行行綠色的數據，像一群蘇醒的螢火蟲
    “第28代刺莖樣本改造記錄
    植入‘生物電感應模塊’（源自母巢係統菌絲提取物）
    刺尖硬化處理，添加‘視覺信號傳遞功能’
    葉片鋸齒改良可分泌追蹤性信息素
    改造失敗原因暴露於含aldh2酶的環境中，48小時內全部枯萎。”
    aldh2酶？華宇的心猛地一跳。這個詞他太熟悉了——那是人類肝髒裏的一種代謝酶，負責分解酒精和某些毒素，而他的體檢報告顯示，他體內的aldh2酶活性比平均值高30。
    “所以……”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刺莖植物的改造失敗，是因為無法適應人類的存在？”
    他想起剛才在洞口遇到的原始小動物，那家夥扒拉的黑色種子，和這個培養艙標簽上的“種子形態”圖示一模一樣。難道那小東西是以刺莖植物的種子為食？而它身上的鱗片，會不會就是長期接觸這些植物汁液進化出的防禦機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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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宇的目光掃過環形空間的中央——那裏有一個圓柱形的金屬台，台上放置著一個透明的容器，容器裏漂浮著淡綠色的液體，液體中浸泡著幾十粒黑色的種子，正是那隻小動物扒拉的那種。容器的標簽寫著“傳粉昆蟲滅絕後，備用繁殖體可通過風力傳播，存活率37。”
    “原來地表的刺莖植物，都是這個實驗室的‘後代’。”他走到金屬台邊，容器裏的液體泛著微弱的熒光，接觸到容器壁時，會留下淡淡的綠色痕跡。華宇突然想起那隻小動物的鱗片，也是淡金色中泛著綠，或許它的鱗片就是吸收這種液體裏的物質形成的？
    就在這時，他的戰術頭盔突然發出一陣輕微的震動——是生物傳感器的警報。屏幕上顯示“檢測到aldh2酶與環境能量場共振，強度中等。”
    華宇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剛才被光合藤蔓劃傷的地方，傷口已經愈合，隻留下淡淡的疤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血液裏，或許藏著對抗管理員的關鍵。而那個在階梯上逃跑的小家夥，它以刺莖植物種子為食，卻能安然無恙，它的身體裏，會不會也藏著某種秘密？
    環形空間的角落裏，突然傳來一陣“窸窣”聲。華宇抬頭望去，隻見那隻灰棕色的小東西正從一堆枯萎的樣本後麵探出頭，黑豆眼好奇地盯著他，這次它沒有逃跑，隻是警惕地縮著身體，尾巴尖輕輕晃動著。
    華宇慢慢站起身，沒有靠近。他知道，這個實驗室裏的秘密，或許比他想象的更多，而這隻偶然闖入的小動物，說不定就是解開謎題的第一把鑰匙。終端屏幕上的數據還在緩緩滾動，綠光映在華宇的臉上，他的眼神裏充滿了興奮與警惕——他正在觸摸這顆星球最深的傷口，而傷口裏，可能藏著人類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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