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結局篇(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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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著傅經緯走遠,薑妙還愣在原地沒動。
“姑娘。”青蓮喊她。
薑妙回過神,看了眼手中的禮盒。
她信不過傅經緯的人品,怕他送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便沒當著青蓮的麵打開,等回了妙言軒,把丫鬟遣出去,這才將禮盒放在炕桌上緩緩開啟。
然而讓她意外的是,錦盒裏頭跟她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同,全是大大小小的香囊,一個比一個精致。
若是旁人見了,指定以為傅經緯與她私相授受,薑妙卻看著那些香囊,濕了眼眶。
這些,全都是劉婉姝的東西。
以前劉夫人找過薑妙,說他們家囡囡從小就不合群,不喜湊熱鬧去人多的地方,更沒什麽朋友,隻愛些花兒草兒的,所以閑著沒事兒就摘花曬幹做香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家裏到處都有她做的香囊。
薑妙還記得,小公主最喜歡給人送香囊示好。
去年老溫氏壽辰,小公主跟薑柔吵起來,為了讓薑妙跟她站隊,給薑妙送了個香囊。
後來薑妙與鄒纓一塊兒,帶著她出去逛街,鄒纓看上了路邊小攤的香囊,卻被她各種嫌棄,嫌棄過後,又把自己腰間掛著的香囊送給了鄒纓,一麵送還一麵嫌棄鄒纓。
小公主不愛跟人玩兒,卻因為結識了她們而開始對外麵好奇。
後來薑府和劉府被抄的時候,薑妙什麽都沒能帶出來。
這些香囊,要麽是薑府出來的,要麽是劉府出來的。
也不知傅經緯到底是什麽時候拿到的,竟然藏了這麽久。
薑妙伸手扒拉了一下那些香囊,發現禮盒底下壓著一封信。
她懷著忐忑的心情打開信封,就連裏麵是一張箋紙,上麵沒寫多少字,隻短短兩排:姐,我先走了,替我照顧好娘,還有,代我跟鄒公子說聲對不起。
是薑柔的筆跡。
薑妙哽咽了一下。
去年薑柔病的時候,是秦曼和姚氏在海棠院換班看著她。
後來薑柔投繯自盡,第一個發現的人也是秦曼。
能拿到這封信的人,隻有秦曼。
傅經緯是從秦曼手裏得來的吧?
薑妙正走神,就見姚氏端著剛出鍋的月餅走了進來,小寶剛玩回來,聞到餅餅香,饞得跟在姚氏屁股後頭直轉悠。
“妙娘,你在看什麽呢?”姚氏問。
薑妙垂下眼睫,不動聲色地把那封信藏起來,這才回道:“薑府被抄家的時候,劉婉姝的一些遺物被拿了出來,剛剛承恩公府那邊才送來給我。”
姚氏一愣,“劉姑娘的遺物?”
“嗯。”薑妙說:“都是些她喜歡的香囊。”
“怎麽會在承恩公府放了一年?”姚氏把月餅擱在桌上,走過來瞧了瞧。
小寶伸出小胖胳膊,踮起腳尖撈了一個月餅嗷嗚咬了一口,也跟著過來看。
那封信早被薑妙藏袖子裏了,她坐在榻上,任由姚氏翻看著禮盒裏的香囊。
“瞧著做的還挺精致。”姚氏拿起一個,看了兩眼便放回去,又嘀咕,“這些東西,什麽時候送不行,偏得中秋來,這不成心不讓人好過嗎?”
薑妙哭笑不得,卻是沒反駁姚氏的話,“好了不看了,我嚐嚐娘做的月餅,小寶都先吃上了,看樣子應該味道不錯。”
小寶聞言,咬月餅的“嗷嗚”聲越發得意。
薑妙點了點他的小額頭,“你怎麽光顧著自個兒吃,也不去給先生送?”
小寶搖頭,“先生不在。”
薑妙這才想起來,鄒衡回鄒家過中秋去了。
姚氏笑她,“我怎麽覺著你最近人懶不說,記憶力也越發的不好了,鄒衡昨兒個晚上才親自來跟你說過的,今兒得回嬸嬸家。”
薑妙摸摸鼻子,“哪有,我隻是一時沒想起來而已。”
母女倆正說著話,一白的聲音突然在庭院裏響起,“娘娘,殿下的書信。”
薑妙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忙起身挑簾走出去,就見一白恭敬站在那兒,手中捏著一封書信。
薑妙笑問:“什麽時候到的?”
“剛到。”一白話不多,低垂著頭始終沒看薑妙。
薑妙知道他們暗衛有規矩,更何況,一白他們還是在蘇皇後手底下培養出來的,便沒跟他多說別的。
接過書信,不過眨眼間,一白便消失了身影。
薑妙甚至都沒看清他是怎麽動作的,不由暗暗咂舌。
回到屋裏,姚氏問:“信上寫了什麽?他們到北梁沒?”
薑妙拆開信封拿出裏頭的信紙看了一眼,道:“他們還沒到北梁,得在半路過中秋了。”
姚氏有些驚訝,“南齊離著北梁竟然這麽遠嗎?”
“不然您以為呢?”薑妙好笑,“當初還一個勁地勸我嫁過去,聽說有兩個多月的路程呢,我要走了,您一個人在南齊可怎麽辦?”
姚氏吃著月餅,“我這麽個大活人,還能把自個兒餓死不成?”
薑妙隻看著她笑。
她之前就沒想過要離開姚氏,剛剛得見薑柔的那封信,越發不能棄娘遠嫁了。
提筆給肖徹回了信,薑妙又開始犯困,讓小寶出去玩,她在軟榻上睡了一覺。
今年的中秋沒有往年熱鬧。
肖宏出事以後,孟公公等一幹下人原本還留在定王府內,肖徹臨走前,把這幫子人全都打發走了,為防薑妙幾人有個頭疼腦熱,讓苗老留了下來。
如今偌大一個定王府,隻得薑妙母子、苗老和姚氏身邊親近的那幾個下人在住。
薑妙索性關了大門,把下人們聚到花園裏去吃團圓飯順便賞月。
中秋一過,一場秋雨迎來寒氣,薑妙開始添衣。
鄒夫人開始為鄒衡布置喜堂,鄒纓抱上薑沅,來定王府請薑妙過去看。
鄒衡白天要上衙,沒空給小寶上課,薑妙正好帶著他去。
因著是賜婚,細節之處鄒夫人格外的小心謹慎。
上次傅經綸做人員調動時,已經把鄒衡從翰林院提出來,去戶部任了個倉部主事,就在田幼微她大伯的手底下當差。
意思很明顯了,讓戶部尚書田忠成好好帶帶這位侄女婿。
當下,參觀完宅子,薑妙被鄒夫人請到花廳裏坐。
“府上簡陋,讓王妃見笑了。”鄒夫人滿臉客氣。
薑妙笑道:“鄒衡小小年紀便能得皇上賞識,賜婚賜宅,已經十分了不得了,看得出來,他是個上進的,假以時日,定能步步高升光宗耀祖。”
鄒夫人聽著,眼眶就有些紅,“這倆孩子父母去得早,相依為命長大,怕拖累我這個當嬸嬸的,一直沒入府,就在外頭住著,到如今,纓姐兒成了都督夫人,衡哥兒也馬上要迎娶田家姑娘,總算是圓滿了,將來到了九泉之下,我也不怕無顏麵對大哥大嫂。”
鄒纓道:“嬸嬸可千萬別說這話,這些年,若不是您和二叔接濟,我們兄妹還不知要落魄成什麽樣子,尤其是我哥,他能有今日,您和二叔功不可沒。”
新宅子還沒住人,廚房尚未完善好,沒辦法開火,薑妙便隻陪著鄒纓坐了會兒便離開了。
馬車上,鄒纓問薑妙,“我讓你來提建議,你怎麽什麽都沒說?”
薑妙道:“我覺得到處都挺好的,你嬸嬸細心,該有的布置都已經到位了,再多就是逾矩,有她在,你就放心吧,再說了,田姑娘性子瀟灑,她才不會在意那麽多細節呢!”
鄒纓信得過薑妙,“既然你說沒問題,那就這麽布置好了。”
今兒趕車的是吉平,他的技術本來挺好,但這段路有些顛簸,走了沒多會兒,薑妙就覺得天旋地轉的,胃裏直翻騰,想吐。
鄒纓見狀,臉色微變,“怎麽了?”
又匆忙吩咐吉平把車停靠在路旁。
薑妙顧不得回答鄒纓的話,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打開車簾,都沒等吉平把小杌子放好,直接跳了下去,蹲在路旁便是一陣幹嘔。
鄒纓把薑沅放坐在靠背椅上,叮囑小寶看好她,自己下去給薑妙拍了拍,又讓吉平去附近茶攤上買碗茶來給薑妙漱口。
“先前都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這樣了?”鄒纓滿臉擔憂,“是不是吃壞了肚子?”
“暈車吧。”吉平買了茶來,薑妙接過漱了口,這才回頭看向那段泥濘不堪的路,“好久沒出門了,大概是不適應。”
“回去讓苗老好好給你看看,開個方子。”畢竟先前在新宅那邊用了些點心,鄒纓真怕她吃出什麽問題來。
再回馬車上,薑妙的精神比先前蔫吧下去不少,整個人有氣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小寶眼巴巴地看著她,“娘親是不是病了?”
“沒有。”薑妙挼了挼他小腦袋,“就是有點兒惡心,你別說話,我睡會兒就好。”
小寶聽她說惡心,不知想到什麽,突然歡呼一聲,“小小寶!”
薑妙:“……”
鄒纓一臉好奇,“小小寶是誰?”
小家夥道:“比小寶小的小寶。”
鄒纓直接讓他給繞暈了。
薑妙呆了一瞬,隨即暗惱道:“糟了!”
鄒纓被這對母子弄得一頭霧水,“你們倆快急死我了。”
薑妙望向鄒纓,麵露窘迫,“我這些天隻覺得身子懶,卻沒留意,小日子好久沒來了。”
這下鄒纓懂了,噗嗤笑出聲,“原來小小寶是這個意思呀?小寶是怎麽知道的?”
“對哦。”薑妙狐疑地瞅了兒子一眼,“你怎麽知道的?”
小寶嘟著嘴不說話,他肯定不會承認自己一直盼著小小寶,所以私底下問了表舅舅,舅娘懷著沅沅的時候是什麽反應。
“你個小鬼靈精。”鄒纓笑得停不下來,“三歲多啊我的天,這小腦袋瓜子,是要把當年的傅二公子給比下去嗎?”
薑妙輕嗤,“小寶是小寶,傅二是傅二,才不跟那個人渣比呢。”
鄒纓嚇一跳,“妙娘,你這嘴巴可真是越發厲害了,誰都敢罵。”
“誰讓他那麽對待敏薇的?”薑妙說著就來氣。
虧她以前還覺得他公子世無雙,現在想想,真是瞎了眼。
認真說來,傅經綸還比不得傅經緯。
傅經緯至少渣得明明白白,從不標榜自己是君子,反觀傅經綸,君子是他,小人也是他。
說起這個,鄒纓小臉凝肅下來,低聲問薑妙,“你知不知道她的屍身埋在哪兒了?怎麽說也相識一場,該去給她上柱香的。”
薑妙眼眸微閃,隨即搖頭,“聽說死後火化了,最後隻剩一抔灰,大概早就被揚了,她是罪妃,哪會有什麽正經的墳塚。”
鄒纓歎氣,“又是個可憐人兒。”
薑妙想到小姑娘肚子裏還懷著傅經綸的骨肉,等醒來再想起在南齊皇宮所受的一切,不知還會不會要那個孩子。
小姑娘要什麽都不記得,那該多好啊!
薑妙的“喜脈”還沒確定下來,鄒纓放心不下,馬車到薑府時她沒下,直接跟去了定王府。
到了妙言軒,薑妙馬上讓青杏去請了苗老過來。
姚氏就在西次間坐著,見薑妙讓請苗老,她嚇了一跳,“妙娘,你哪不舒服?”
薑妙咳了聲,道:“等苗老過來,一看便知。”
姚氏著急不已,“這先前出門都還好好的,到底是怎麽了?”
說話間,苗老已經扛著藥箱隨著青杏進了屋子。
薑妙在軟榻坐下,主動將手腕放到炕桌上。
苗老拿下藥箱,問她,“娘娘哪不舒服?”
薑妙如實道:“最近總覺得懶憊,渾身沒勁,今兒出去一趟,還讓馬車顛簸得吐了一回,胃裏直到現在都還沒覺得舒坦下來。”
苗老讓她伸舌頭,看了看舌苔,這才給她把脈。
姚氏、鄒纓、小寶和青杏幾人全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
過了會兒,苗老縮回手。
姚氏忍不住問,“到底啥毛病?”
“沒什麽毛病。”苗老說:“娘娘這是有喜了。”
“啊!”姚氏驚呼一聲。
先前薑妙描述症狀,她就覺得有可能是害喜,這會兒聽苗老親口說出來,更是激動得語無倫次,“我……這是又要有個小外孫了?”
“脈相還很弱。”苗老道:“娘娘懷過一胎,應該有些經驗了,頭三個月胎心沒坐穩,要格外注意,老夫每日都在府上,娘娘若有任何不適的地方,都可以來找我。”
薑妙伸手摸了摸小腹,有些難以置信。
上次她還在驛館裏因著月事疼得死去活來把肖徹急得團團轉,一轉眼,竟然就懷上了?
苗老走後,鄒纓抱著薑沅坐在薑妙旁邊,微微皺起眉,“楚太子已經回國了,你頂著個‘定王遺孀’的名頭懷了身子,這算怎麽回事兒?”
薑妙道:“你們誰都別聲張出去,等滿三個月胎心坐穩,我再給他寫信,讓他自個兒想辦法。”
“是該讓他曉得。”姚氏道:“總不能像第一個那樣……”
話說一半,突然想到什麽,姚氏回頭去找小寶,就見小家夥蹲在門外廊柱下,小小的背影說不出的落寞。
薑妙得見這一幕,頓時鼻尖一酸。
她起身走過去,陪他一塊兒蹲下,“小寶,怎麽不進去?”
小寶沒說話,手指在地上劃來劃去。
他的確很想有個小夥伴,可是,剛剛看到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那個還沒出生的小不點身上,而且娘親十分期待小小寶的到來,跟懷著他那會兒一點都不一樣,他覺得很難受。
“娘親抱你去蕩秋千好不好?”薑妙伸手來抱他。
小寶挪個位置,背對著娘親,仍舊不說話。
薑妙不再征詢他的意見,直接將他抱去藤架下的秋千上坐下,她坐他旁邊。
秋千悠悠晃著,小寶卻耷拉著腦袋,不說話,也不看薑妙。
鄒纓和姚氏追出來,得見此狀,二人對視一眼。
姚氏無奈,“這事兒咱們摻和不了,讓妙娘自己開解他吧。”
鄒纓問:“是不是生第二個的時候,第一個心裏都會有想法?”
她雖然很喜歡沅沅,但沒能懷個兒子,總覺得有遺憾,想再要個兒子,如今瞧見小寶的反應,擔心將來沅沅也這樣。
姚氏說:“我以前懷著柔娘的時候,妙娘就不會,小寶情況不同,他還在娘胎時,妙娘就曾經有過打了他的念頭,小寶是個機靈孩子,再加上母子連心,他應該是知道那會兒妙娘不喜歡他的。”
“那該怎麽辦才好?”鄒纓擔憂地看了眼母子倆。
姚氏從她手中接過薑沅來抱,“咱們先進去吧,給妙娘一點兒時間。”
秋千上,小寶仍舊低著頭。
薑妙伸手抱抱他,聲音放輕放柔,“寶寶,娘親沒有不要你,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小寶眼眶裏含著淚,他知道的,當初要不是姥姥勸著,娘親早就把他給扔了。
那個時候,娘親不喜歡他。
現在卻那麽喜歡小小寶。
望著神情落寞的兒子,薑妙突然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詞窮。
小寶剛出生那會兒,她不喜歡是真的,小寶那麽聰明,他自己都知道。
她現在總不能跟他解釋,自己那個時候不喜歡他,是因為他“來曆不明”,亦或者“奸生子”的身份吧?
這不是往兒子心窩上捅刀子嗎?
想到這兒,薑妙把他小腦袋抬正,捧著他小臉親了親,還沒等開口說話,小寶已經掙脫她,跳下秋千朝著院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