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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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風雨欲來
陳飛揚一大早就趕到了楊府,順道兒還蹭了頓早飯。打著飽嗝兒就跟著李魚出了門。
“你這是幾天沒吃飯了,瞧那窮形惡相的。”
“我天天……嗝兒,吃!這不是因為大娘做的飯菜嗝兒,香嘛!”
陳飛揚屁顛屁顛地跟在李魚後麵:“又能為小郎君鞍前馬後,小的真是太開心了。哎,也不知道狗頭兒在利州怎麽樣了,如果他也在這裏就好了。”
“狗頭兒……”
李魚的神思一下子回到了利州,行了片刻,才輕輕一歎。他還記得臨行前對狗頭兒的承諾,他說過,總有一天會回去,帶上狗頭兒走天下。人無信不立,說出的話不是放出的屁,豈能言而無信。
不過,這長安城他很快也要離開的了,現在勢必不能把狗頭兒找來。等臨行之際,倒是可以問問陳飛揚的心意,如果他願意跟著走,就讓他繞道回利州一趟,找到狗頭兒,一塊去馬邑州。
二人一路行去,漸漸進入西市。
此時時間尚早,但西市中已是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陳飛揚不禁有些忐忑起來:“小郎君,你接替了饒耿的位子,饒耿那些部下,會不會服氣?咱們去了,他們會不會找您的麻煩啊?”
李魚信心十足地道:“當麵頂撞的,恐怕是沒有。畢竟,咱們頭上還有人。不過,陽奉陰違、兩麵三刀的可就難說了。到時候,這樣的人中,找出幾個來,殺一儆百……”
說到這裏,前方正有一位俏姑娘經過。還是個胡姬,栗發黑眸,高鼻梁大眼睛,才隻十五六歲年紀,看不出洋馬特點,纖巧柔美,偏又充滿異域風光,她頭上墊著軟墊,又頂了隻水壇,一手扶著,嫋娜而過。
李魚昨夜一腹邪火無處發泄,此時瞧見美人兒,不由目光一粘,隨著胡姬動人的步態直追到她進入一家店鋪,才道:“你放心,李某人挑軟妹子……啊不!挑軟柿子的眼力極好的,整治了一個,其他人也就服貼了。”
隴州之西,一輛輕車,十餘匹健馬,沿著黃土道兒輕馳向東。
道路幹燥,車馬行過,濺起一路輕塵。
一過了大震關,就沒有大股的馬匪了,至於小股的蟊賊,是不敢對這樣一支隊伍下手的。
別看那騎士隻有十幾個人,但駿馬高大,鞍韉齊備,馬上掛有騎盾、長槍,騎士腰間佩刀,背後有箭,如此武裝到牙齒的全副裝備,哪是那些剪徑蟊賊敢去抻量的。
十幾名騎士,俱都身形矯健,神采奕奕,護著輕車前行。
這車名師打造,輕便結實,慣跑長途,而車子減震效果也好,車上更是墊了厚厚的幾層褥子,顛簸搖晃雖然不可避免,但坐在軟綿綿的車上,隻要是不暈車的人,坐著其實也還舒服。
“大小姐,咱們是否到隴州隴縣歇息?”
一個騎士圈馬趕到車旁,大聲詢問。
車中傳出龍作作殺氣蕭蕭的聲音:“不停!過隴州,趕到陳倉寶雞再歇宿!”
那騎士答應一聲,揮著馬鞭吆喝向前:“大小姐吩咐,隴州不停,陳倉歇息”
騎士們聽了,估算了一下腳程,便加快了馬速,趕車的大把式把長鞭奮力一搖,在空曠的荒野中炸了一個響亮的鞭花,催促拉車的四匹健馬也加快了速度。
車廂內,一個小丫環屈膝而坐,貼著廂壁,另一個小丫環坐在另一邊,龍作作高臥在榻上,神情不悅。
一個小丫環勸道:“姑娘,您懷著身子呢,可別生氣,要是傷了身子,對小郎君可不好。”
另一個丫環也道:“就說呢,老爺子再三阻攔,其實姑娘你真不該千裏迢迢自己去長安的,叫老爺子派人去不就行了。”
龍作作瞪眼道:“我不要臉麵的嗎?男人不要我了,我還呆在家裏安心給他生孩子,我這是多沒心沒肺啊!”
一個小丫環道:“姑娘,寨裏人都說李家郎君有情有義呢,不會是這樣的人,沒準兒是有什麽事耽擱了,不會是刻意不歸。”
另一個小丫環幫腔道:“就是!姑娘你現在生氣,等到了長安,曉得冤枉了郎君,可不後悔死,為了腹中的孩子,還是該寬心才是。”
龍作作道:“我冤枉他?哈!我也希望是我冤枉了他!等著吧,咱們到了長安再說,要是叫我發現他拈花惹草,欠下許多風流孽債!哼!哼哼哼!無情,唱首歌兒來叫我寬寬心。”
兩個小丫頭都被龍作作取了名字,一個叫無情郎,一個叫負心漢。無情聽她吩咐,無奈地向對麵的負心對了個眼色,啟唇唱道:“手裏拿著襪底底,我坐到門前等女婿。東來的,西去的,都是扛鋤下地的。就是不見心近的……”
龍作作高臥榻上,閉目聽著,懶洋洋地道:“沒出息,等啥人哩?負心,你唱!換個娃兒愛聽的。”
“哦!”
負心聽了,向無情撇撇嘴,拍著巴掌唱起了兒歌:“猴娃猴娃搬磚頭,砸了猴娃腳趾頭。猴娃猴娃你不哭,給你娶個花媳婦。娶下媳婦阿達睡?牛槽裏睡。鋪啥呀?鋪簸箕。蓋啥呀?蓋篩子。枕啥呀?枕棒槌。棒槌滾得骨碌碌,猴娃媳婦睡得呼嚕嚕……”
龍作作撫著肚子,臉上露出了笑容。這丫頭,氣性大,但氣性來得快去得也快,負心這麽一唱,龍作作忽然就來了興致:“誒,你們說,我懷的是男娃還是女娃?”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期期地道:“男娃吧……”
龍作作一臉幸福神色:“我覺得也是!男娃兒有力氣,以後等我老了,打不動他爹了,就讓我兒子揍他,嘻嘻……”
無情和負心對視了一眼,暗暗苦笑。
大地顫動,蹄聲隆隆。前方逃命的騎兵已然精疲力盡,可追兵卻似猛虎一般叱吒而來。
大地猛烈地顫抖著,轟隆蹄聲仿佛已經在耳邊轟鳴。追兵還未至,箭已似暴雨般傾盆而來,逃亡者不得已,隻得圈馬回身死戰。否則以他們現在的速度,隻能在逃跑中逐一被殲滅,甚至連反抗都不會有。
然而,當他們發現追兵從三麵追擊包抄而來,滾滾如鐵流漫卷,而且氣勢如虹,俱都是以逸待勞的精銳時,他們絕望了……
這不是一個部落的兵,而是至少四個部落的人,他們的衣袍雖隻略有區別,外鄉人看不出來,可本地人一看就能區分的出來。
三麵洪流,包抄而至,箭矢如驟雨,標槍似電閃……
如同潮水般湧來的鐵騎瞬間就把這支敗軍淹沒了,包圍、穿插、切割、屠殺。
實在已經疲憊不堪的渤海部逃兵士氣在動搖,意誌在崩潰,不旋踵間,防禦就已土崩瓦解,士兵們一哄而散,不聽將令,各種逃命去了。
實際上,放棄了有組織的反抗,他們隻會死得更快,可是恐懼已經令他們喪失了理智,沒有一個人聽從將領的呐喊,隻管像受了驚的兔子似的四散奔逃。
一員驍將策馬如閃電,疾衝過來,還隔著百米之遠,一口馬刀就高高地舉了起來,馬刀背厚刃薄,刀身細長略有弧彎,劈砍凶狠,擊刺輕靈,鋒銳威猛。又隻一瞬間,那驍將已至近前,刀刃帶著厲鬼夜泣般的淒厲勁風斜劈而下!
縱馬猛衝時,借馬匹衝奔之勢揮刀斜劈,其勢至為威猛,不要說人,甚至其胯下馬,都有可能被一劈兩半!
不過,這員敗將身上穿了兩層皮甲,減緩了部分刀力,那一刀斜劈而下,血光迸現,敗將甚至沒有反抗,隻帶著一絲淒然的笑。
渤海部最精銳的力量啊,在這場大決戰中損失殆盡,渤海部落本有一統遼東的能力,可如今已盡化泡影。
活著,他也愧對族人,死,就死了吧!
刀鋒掠過,他已被一劈兩半,胯下馬沒有被劈開,但馬脊已被斬斷,馬兒轟然倒地,悲鳴一聲,也是活不久了。
主將一死,逃兵更無戰意,被追兵盡情殺戮,馬刀淩空,每次落下都劃出一道寒光,鮮血飛濺,勢如破竹,驚心動魄的慘叫聲,踢踏如雷的馬蹄聲,狂暴熱烈的呐喊,尖銳驚怵的刀嘯聲……
殘存者紛紛滾鞍落馬,棄械投行,他們很清楚,一旦投降,就隻能淪為奴隸,淪為這些曾是已是他們奴隸的奴隸,到時處境比一般的奴隸更為不堪,但是為了活命,他們已別無選擇。
嗚
蒼涼的號角聲響起,正在打掃戰場的勇士們為之一靜,紛紛佇馬或站立,向號角聲處望去。
五六騎雄駿的戰馬,載馱著幾個首領模樣的人緩緩走向這修羅戰場。
思慕部落頭人,喜失牽部落頭人,窟說部落頭人、莫曳部落頭人、烏惹部落頭人,還有……他們的戰神,鐵驪部落的頭人,鐵無環!
離開隴右時,鐵無環告訴李魚,他已亡族三年七個月零六天。
李魚判斷渤海部落既然滅了鐵驪,吞並該地,就像一頭嚐過了人血的狼,絕不會就此止步。其他部落接下來就會步鐵驪的後塵,渤海的遠交近攻之策徹底破產,鐵無環看似無望的複族就有了希望。
於是,李魚教了一套在中原政治場上早就沒有技術含量的策略給鐵無環,這套理論拿去在那些尚屬蒙昧狀態的原始部落間,居然極其奏效。尤其是李魚還教給鐵無環一套德國新教牧師馬丁尼莫拉極富煽動力的說辭。
這番話被少有見識,感情充沛似詩人般激情的各部頭人們聽了,簡直跟打了雞血似的,嗷嗷叫著就跟鐵無環走了。於是,鐵無環成了戰神,創造了鐵驪複族的一個奇跡。
鐵驪部落與渤海交戰曆晚一年零兩個月被滅族,三年零七個月後,鐵無環遊說諸部,組成聯軍,招納舊部,隻用了三個多月就把已成公敵的渤海部落打得丟盔卸甲,奪回全部失地。
“大哥,我們贏了!”
鐵無環的一位族弟策馬趕到他的麵前,滾鞍落馬,跪地稟報,雙手一抓,掬起一捧血淋淋的土地,號啕大哭:“這是我們的家園,我們的領土,我們……奪回來啦!”
鐵無環目光瑩然,輕輕點頭。
喜失牽部落頭人撫著花白的胡須,嗬嗬笑道:“經此一戰,曾經最強大的渤海部落已然是元氣大傷,無力外侵了,我估計,不出三天,他們就會派人來向咱們乞和。鐵頭人,你打算提些什麽條件,這口肥肉,咱們得好好啃它一口,哈哈……”
鐵無環微微一笑,微微抬起頭,望向遠方。
喜失牽頭人見了不禁微微一驚,難不成鐵無環還想殺進渤海部落,也給它來一個滅族?要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渤海部落雖已無力外侵,但自保之力還是有的。該部落甚至擁有了幾座築城,如果反侵入對方境內,殊為不智。
他正想出言勸阻,鐵無環凝視著遠方,緩緩地道:“我等諸部聯盟,攥成了一個拳頭,除非聯盟瓦解,否則渤海將再難有所作為。我的族人收複了故土,也可以安居下來了。而我自己,心願已了,受降之後,也該離開了。”
喜失牽頭人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麽?離開?這就是你的家,你的部落啊,你要去哪裏?”
其他頭人也紛紛驚訝地向鐵無環望來,鐵無環依舊凝視著遠方,神情成謎。
眾頭人不約而同地隨著他的目光向大地的盡頭望去,心中浮起一個問號:那兒,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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