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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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交錯
西市八柱之首的洪辰耀,宅子就在西市邊兒上,延壽坊中好大一處宅院。傍晚時分,西市擊鼓閉市,洪辰耀乘了牛車,悠哉悠哉地回了洪府,一進府門,便笑吟吟地吩咐道:“烤一隻全羊,叫三娘、五娘來陪老夫小酌幾杯。”
三娘和五娘是洪辰耀麵前較得寵的兩個妾室。洪辰耀現在共有八房妾室,年輕俊俏的通房丫頭更是不可計數,但是到了他這樣的地位,měi nǚ唾手可得,美色就不覺稀罕了。
這般情形下,能在他麵前最得寵的反而未必是姿色最佳者了,而是善解人意,溫柔體貼,侍候得他身心舒泰的女人,又或者是能幫他分憂,裏裏外外一把好手的女人。
三娘姚瑤,五娘景香玉能從八位如夫人中脫穎而出,便各占了一端。三娘姚瑤擅理財,不但把洪家打點得井井有條,洪辰耀賺回來的錢財她還善於經營,放賑、投資,收入不菲,所以最得洪大柱器重。
五娘景香玉則是溫柔賢惠,洪辰耀的起食飲居,她侍候的妥妥貼貼,洪辰耀想得到的,她想得到。洪辰耀想不到的,她也想得到,所以甚得洪大柱寵愛。
兩位如夫人聽得家人傳報,連忙薄施脂粉,打扮一番。在八位如夫人中,兩人的年紀都不小了,三夫人三十有一,五夫人也是二十有六,但姿色本就姣好,再一打扮,也是婉然shǎo fù,豐盈嫵媚。
二人陪著洪辰耀飲酒,曲意溫存,侍候得洪辰耀微生醺意,三娘才道:“阿郎今日有什麽喜事,居然這般歡喜?莫不是又賺了好大一筆好處?”
五娘笑道:“是呢,打從去年秋上開始,阿郎就常常籲聲歎氣,不甚開懷,似今日這般開懷的模樣,可是許久不曾有過了。看見阿郎歡喜,奴這心裏,也是說不出的開心呢。”
五娘說到這兒,眼圈兒一紅,淚光瑩然的,居然因為洪辰耀久違的歡喜激動的要哭出來。洪辰耀見了,憐意頓生,攬過老五來香了個嘴兒,輕撫其背,道:“還是老五最疼我,好啦好啦,莫要哭泣,叫人看了笑話。”
洪辰耀揮一揮手,示意侍候的四個侍婢退下,把門兒關了,這才抿了口酒,對三娘道:“小瑤啊,我原說要你在東都洛陽置的田地府邸,可已安排了?”
三娘道:“還不曾,之前放的貸,上個月才陸續到期。奴收齊了本息,便派二管家往洛陽去安排了,估摸著這就快回來了,怎麽?”
洪辰耀“滋兒”又是一口酒,笑眯眯地道:“不用去啦,至少五七八年內,不用再做此安排。錢別放在家裏,得錢生錢才劃算,繼續放貸出去吧。”
三娘訝然,旋即歡喜道:“阿郎朝裏頭穩啦?”
洪辰耀嗬嗬笑道:“穩啦,穩啦。賴躍飛他們幾個,還是嫩了些,居然看不出老大諸般舉動,是要來個大換血!我老啦,用處不大了,本來琢磨著,很快老大就該踢我出局了,誰知道,嘿嘿……”
五娘親手撕了一塊肥美的烤羊肉,遞到洪辰耀嘴中,洪辰耀嚼著香噴噴的羊肉,愜意地道:“誰知道,賴躍飛、郭子墨他們幾個,居然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你們等著吧……”
洪辰耀笑眯眯地道:“他們幾個,很快就要完蛋了。老大做事,素來沉穩。就算是想換血,也力求穩妥。現在他們幾個自己跳出來,那是逼著老大收拾他們。老大素來穩重,縱然想革新除舊,也不會采用剜肉補瘡之法,他們一倒,老大就需要我這個老前輩壓一壓場子,帶一帶新人了,一下子八柱換了一半的話,至少幾年之內,我洪辰耀就穩如泰山了。”
洪辰耀微笑著,忽然扭過頭兒,對三娘道:“近來放貸,莫往西市裏去,不太平。”
三娘道:“是,奴家曉得了。”
洪辰耀點點頭,又對五娘道:“過個三五日,我就會尋個由頭向常老大告假,往少華山去歇養些明日,你先安排一下,陪我過去。”
五娘也乖順地道:“是!奴家明兒就做遠行準備。”
賴躍飛與淩約齊素來交好,二人都依附於東籬四梁中排位第二替常劍南打理人脈與guān chǎng關係的王磊,一榮共榮,一損俱損,自然一個鼻孔出氣。
與洪辰耀等人商議已罷,得到眾人讚同之後,二人便結伴回了賴躍飛的公署,這同樣是依附於“東籬下”延建出來的一處三進院落的宅院。
到了第三進院落,賴躍飛吩咐人打開地牢的門兒,便與淩約齊走了進去。雖然還是白天,但地牢內十分的隱暗,自有侍衛打起火把,頭前照路,引著他們沿土階而下。
“滴答!滴答!”地牢中十分潮濕,一個半人高的水牢,牢頂水滴不時落下,濺在水麵上,在寂靜的水牢中顯得十分清晰。
一見火把出現,被鎖在水牢裏,半身泡在水中的劉嘯嘯登時厲聲大呼道:“姓賴的,劉某與你無怨無仇,緣何將劉某鎮壓於此?速速放我出去,否則,劉某但得一線生機,誓不與你善罷甘休。”
賴躍飛站住,笑吟吟地看向淩約齊,道:“怎麽樣?”
淩約齊道:“不錯,是個狠角色。”
賴躍飛哈哈一笑,轉向劉嘯嘯,道:“姓劉的,害你落得今日這般田地的,是李魚,而不是我。冤有頭,債有主,你找上賴某,是何道理?”
劉嘯嘯倒真是一條光棍,當初他在龍家寨時也是這樣,一旦確定沒了生路,梟雄本色便呈露出來,連討饒的話也懶得再說一句。劉嘯嘯冷笑道:“你也知道劉某與你並無恩怨?你把劉某鎖在這裏意欲何為?”
賴躍飛道:“李魚討好了常老大身前的心腹侍婢,明著放了你,暗中又把你抓了起來。這一切,全是出自李魚授意,賴某隻是受常老大身前心腹侍婢良辰姑娘托付,你要尋人報仇,可找不到賴某頭上。”
劉嘯嘯厲聲道:“放屁!我管你因何由頭整治於我,如今我總是在你牢中。大丈夫可殺不可辱,要麽你就殺了我,要麽便放了我,否則一旦叫劉某逃出生天,必然血債血償。”
淩約齊笑吟吟地道:“賴兄是受人之托,縱然他不出麵,也還有旁人出麵,你須怪不得賴兄。不過,如今賴兄倒真想放了你,還給你一份大好前程,你說,這算不算於你有恩?”
劉嘯嘯呆了一呆,有些不敢置信:“你們肯放了我?”
賴躍飛道:“不錯,我看你還算是一條漢子,有心栽培於你。要我放你不難,不過,從此以後,你卻需得為我做事,供我驅策,你可答應?”
劉嘯嘯盯著火把光亮之下賴躍飛那張明暗不定的麵孔,緩緩地道:“你們是西市王的人,李魚如今也是西市王的人,我若投靠了你,便得與他共事,是麽?”
淩約齊笑吟吟地道:“如何,你可答應?”
劉嘯嘯怨恚地道:“劉某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若也忍得,生而何益?”
賴躍飛哈哈大笑,擊掌道:“好!好的很!我不瞞你,那個姓李的一到西市,便攪風攪雨,賴某很不喜歡他。奈何這人最是奸詐,諂媚討好常老大貼身侍婢,我不好為難他。我願放你出來,留你在身邊做事,就是希望你能找找他的麻煩。”
劉嘯嘯陰惻惻地道:“如果我想殺了他呢?”
賴躍飛和淩約齊相視一笑,賴躍飛道:“那我們就在常老大麵前力保你,取代他的位置。”
淩約齊道:“你不必奇怪,我西市唯才是舉,取而代之乃是傳統,李魚今日能坐上西市署市長之職,也是這麽來的。如果你能鬥得過他,那就證明你比他強,常老大麵前,我們保你!”
劉嘯嘯道:“好!我答應你們!”
賴躍飛笑道:“爽快!是條漢子,來人呐,放了他!”
當下,就有兩個侍衛淌水過去,解開鐵鐐,劉嘯嘯一直被站立著鎖在水中,雙腿都僵了,鎖鐐一解,就向前倒去,幸被兩個侍衛扶住,將他拖出水牢。
劉嘯嘯被良辰擒住的時候並未受傷,但是在牢裏受賴躍飛的人拷打訊問,身上卻不乏傷痕。他腰身以下的傷在水裏已經泡爛了,爛肉發白,血都不再滲出,上身的傷痕卻是沁出惡臭。
賴躍飛捂著鼻子退後幾步,吩咐道:“你們速速載他去尋個郎中好生診治,此人我有大用。”
淩約齊雖然也是嗅到窒息的惡臭,卻未後退一步,眼見劉嘯嘯雖然身體僵立,搖搖欲倒,痛得咬牙切齒,卻不肯痛呼一聲,不由心中暗讚:這劉嘯嘯端地是個狠人!
淩約齊心中暗想:劉嘯嘯此番出去,定然與李魚有一番龍爭虎鬥。李魚背後站著良辰美景,劉嘯嘯背後站著的卻是洪老大和賴老二。我居其中,或站隊、或抽身,見機行事。若是他們鬥個兩敗俱傷最好,不然的話,任何一方倒了,於我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哈哈,甚善!
侍衛們眼見劉嘯嘯根本行不得路了,隻好把他架出去,弄來一輛篷車,拖了他上去,倒臥在車中,便載著他出了府門。劉嘯嘯雖不清楚這東籬八柱之二的人物緣何放了他,但他早就龍家寨時,做為大管事為了爭權,就與大管家明爭暗鬥過,乃至後來架空龍老大,也是頗有心機的主兒,猜也猜出了幾分。
他實未想到本以為此番必死,卻是柳暗花明,又適生機。臥在車上,追思以往,從龍家寨掌握實權的二號人物,一步步混到今天這步田地,並不認為自己做錯過什麽,隻認為全是李魚害的。
想到李魚今日的逍遙自在,劉嘯嘯對比之下,痛心疾首,他臥在車中,從篷下望向長街,心中暗暗發誓:“姓李的,我劉嘯嘯今日不死,必將種種遭遇,千百倍地報複在你的身上!”
這句話剛在心裏說完,劉嘯嘯突然身子猛地一震,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趕緊抬起手來擦了擦眼睛。沒有錯!夕陽之下,那輛車中,坐著的可不就是龍作作?
龍作作,在她還是一個少女的時候,劉嘯嘯就已認定她這輩子必定是自己的女人,可誰知道……
劉嘯嘯的目光落在龍作作明顯凸起的腹部,一雙手登時死死地扣住了車板,青筋暴起。
兩車交錯,目光中已經不見了她的美麗身影,劉嘯嘯依舊死死地瞪著前方,一雙眼睛射出栗人的光芒:“她……她也在長安?她有了身孕?那是李魚的孽種?”
劉嘯嘯十指緊緊地扣著車板,吱吱嘎嘎地撓出了十道深深的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