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和回頭看見助理，就有話問他，“我上次讓你把房子鑰匙和銀行卡給何家，你辦完了嗎？”

    助理滿麵愁容，“我都去過好幾次了，人家就是不要。後來連家都搬了。”

    “為什麽搬家？”

    “那天著急，我沒來得及問。後來我跟著您一直在胡陽影視城，好幾個月沒機會再去。”

    “去問。”

    ……

    當天晚上，陳導演參加完一個慈善義演，捐了5萬塊錢給失學兒童。出來的時候，看見助理蹲在牆角，陳秋和過去叫他，他磨磨蹭蹭不知道想幹啥。

    “你幹嘛呢？種蘑菇呢？”

    助理抹了一把眼淚，說還是不說呢？這可是個送命題。萬一陳導演生氣，把他這個助理撕了怎麽辦？可是，他總會知道的。

    “你，哭了？我又沒罵你，……你個大男人怎麽這麽脆弱呢？”陳秋和見不得助理眼淚汪汪的樣子，真蠢。

    “我跟您說了，您可別生氣啊！”助理小聲請求。

    “什麽事兒？說。”

    “那個，就是……其實，……您可千萬別生氣啊……”

    “快說。”陳秋和沒耐心了。

    “我今天也是剛知道的。我去問原來的鄰居，知道了何家搬到哪裏去了。”

    陳秋和點頭，“今天我跟你一起去，不管送多少回，我一定要讓何家收下錢和房子。我不能讓人家說我是個渣男，讓前妻淨身出戶了。”

    “您到這邊兒來，我跟您說。”

    陳秋和把助理拉自己的手一甩，“就在這兒說！怕什麽！今天又沒人盯著我！”

    助理終於受不了，哭起來，“您別去了，人已經不在了。”

    “不是問到新地址了嗎？”

    “不是，我的意思，我，……嫂子死了。”助理一咬牙，還是說了。他知道陳導演對前妻是有愧疚的，聽到這個消息會難過的，隻希望陳導演冷靜點。

    “你嫂子死了？抱歉啊，難怪你心情不好，我放你幾天假。”陳秋和根本沒意識到助理在說什麽

    “不是，不是我家人，是嫂子，是……何佳人，你的前妻，她死了，發生了意外，失血過多，送到醫院，搶救無效。鄰居說，死了好些時候了！”

    陳秋和覺得自己的腦子遲鈍得很，聽不明白助理說什麽。

    助理想，今天既然已經說開了，就說清楚吧，“您節哀，嫂子的死跟您沒關係。是意外。何家老兩口，因為怕睹物思人，就搬家了，不在原來的地方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陳秋和才明白了助理的意思，可他覺得荒唐，怎麽可能。

    “你打聽清楚了嗎？你別瞎說好嗎？”

    助理點頭，“我問了好幾個鄰居，都說死了，有人還參加過追悼會，幫忙去火葬場火化，我反複地問了好幾家，都是一樣的說法。而且，那個樓裏住的都是何教授的同事，他們不可能弄錯的。”

    “我不信，你胡說，我要親自去看。她很堅強的，她不可能死了。你胡說，胡說！地址呢？帶我去她家的新家，現在，馬上！開車去！”

    陳秋和突然大吼，路過的人都嚇得回頭。一個剛從慈善義演會場出來的記者，悄悄地跟上了陳秋和的車。

    當何媽媽開門，看見是陳秋和，立刻關門，被陳秋和攔住，“阿姨，我要見見佳人，我有些話跟她說。”

    “她已經走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她這個人了。別再來了，我看見忍不住想打你。”

    “阿姨，我聽人說佳人去世了，真的假的？不可能啊！這才幾個月啊！”陳秋和扒著防盜門不肯撒手。

    何爸爸出來了，過來勸他，“佳人的死是個意外，她肚子裏有了孩子，我們也是出事那天才知道，其實，佳人也是那天才知道懷孕。她去找你，在你拍片的巷子裏摔倒了，後來被路過的人送到醫院。她失血過多，沒救過來，孩子也沒了。”

    “孩子？！”陳秋和更驚呆了，“什麽孩子？佳人有孩子了？”

    何媽媽冷冷的說，“你們離婚沒多久，佳人老不舒服，到醫院檢查發現有孩子了，至於那天去找你，我們估計是想跟你說說孩子的事情怎麽辦。可惜了。”

    何媽媽帶了點殘忍的意思，冷笑著跟陳秋和說，“那孩子是你的，你們剛離婚就檢查出懷孕，不是你的，是誰的。我女兒死了，跟你無關。可是你的親骨肉也死了，你們陳家就有點遺憾了，畢竟你也老大不小了。”

    陳秋和轉頭看助理，助理低下頭抹眼淚，那樣子，一看就是知道的。

    陳秋和質問，“你剛才怎麽不提孩子。”

    “我怕您一下子接受不了這麽多。”助理也是委屈。

    何媽媽回房拿了一張紙出來，給陳秋和看，是妊娠化驗單，上麵還沾著血跡，陳秋和看了上麵的結果，懷孕大約十周。化驗日期是離婚後不久的一天。往回推兩個月，那個時候，陳秋和記得，是母親催他要孩子。他被逼得急，就回家跟何佳人說了，當時何佳人害羞又高興，因為陳秋和跟她說，等有了孩子，就好好在家陪她一段時間。

    陳秋和回想起來，當時是真的想過收了心，好好過日子，好好待妻子和孩子。可是陪了妻子一周後，他突然從朋友那裏知道了李芳青從法國離婚回來的事情。就立刻跑去找李芳青，在贏得芳心後，火速回來跟何佳人辦離婚手續。

    現在想想，應該就是那一周裏懷上的，他忽略了。

    陳秋和突然心裏湧上悔意，如果以前他愧疚隻是因為耽誤了前妻的青春，沒有給過她愛情。現在卻是因為想到，自己的突然改變主意，害慘了前妻和孩子。如果沒有對母親妥協，沒有跟何佳人準備要孩子，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如果不是陳秋和找上門，陳家老兩口是不願意再跟陳秋和打任何交道的。哪怕他現在再悲傷，何家爸媽也並不同情他。

    “你們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們夫妻七年，我總得參加葬禮，你們……”陳秋和終於接受了現實，淚崩了。前妻和孩子的死，不是他能夠承受得起的事情。

    何媽媽淡然地說，“我女兒葬禮那天，隻好是您婚禮，我們通知您，不是討嫌嗎？”

    陳秋和哭著問，“我真的不知道，沒人告訴我。……那孩子，孩子呢？他們埋在哪兒了？”

    “別再打擾他們母子的清淨了。”何家關上了門。

    陳秋和跌坐在樓梯上，好一會兒，問助理，“你知道嗎？他們埋在哪兒？”

    “東山公墓……我先扶您回去，明天我陪您去公墓。”

    陳秋和不知怎麽回的家，助理告訴他電話響了，是李芳青打來的，陳秋和搖頭，心裏說，“對不起，芳青，今天，不想接你的電話。”

    助理陪著他呆坐在沙發上一整夜，兩個人都沒合眼，陳秋和都快坐成雕像了，助理一會兒給他喝水，一會兒問他要不要躺會兒，陳秋和都沒理會。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助理說去公墓，陳秋和才有了點反應。助理開著車上了去往東山的路，沒注意到有輛車一直跟著他們。

    何佳人的墓碑上有一張她微笑的照片，墓碑上有兩行字，是何家爸媽的話，“我們單純善良的女兒，和她肚子裏的寶寶長眠於此。希望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能幸福。”

    陳秋和跪在墓前，頭靠在墓碑上，這下麵埋的是他曾經的妻子和孩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對不起……”

    助理在旁邊，想扶他，卻怎麽也扶不起，陳秋和自己不想起。他知道，無論說多少次對不起，生命無可挽回。

    恨意洶湧而來，陳秋和恨自己，直到這一刻，真的摸到了埋著孩子的土，他才突然發現，自己盼望有個孩子。四十多歲的他，已經活過了半生，他想要孩子。在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陳秋和開始挖墓地的土，“孩子，孩子在下麵。我都沒見過他。”

    助理嚇死了，這人瘋了嗎？！他趕緊把導演拖起來，“不可能有孩子的。兩個月的孩子，隻有豆芽大。流產了，化成血水了，不可能有屍體。陳導演，你清醒點兒！”

    陳秋和聽見“流產”兩個字，清醒了。是啊，流產了，孩子沒有出生。

    陳秋和問助理，“我這算不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這天陳秋和回到家，被助理逼著吃飯，但是他一口不想吃，助理買的各種外賣，他都吃不下去。助理沒辦法，隻好打電話給陳總夫婦。

    知道了事情經過的陳總夫妻立刻趕到兒子的住處，陳夫人見了呆坐的兒子，上來就打他的後背，“出人命了，出人命了，你就高興了。那孩子，是我逼著你要的，對吧？你那時候答應過我什麽？！你說你再不想著李芳青！你說你要好好過日子了！你答應我的話，都是放屁！李芳青連手指都沒有勾一勾，你就跑去討好人家了。拋棄妻子，這個結果，你滿意了！”

    陳總勸著妻子，“你沒看見兒子已經夠傷心的了嗎？你就別落井下石了！”

    “我落井下石？他要不離婚，現在孩子已經生下了。我們已經有孫子了！和和美美，三代同堂，哪裏不好。非要離婚，非要娶那個禍害！”

    陳夫人又指著兒子，“你為了李芳青，這麽多年不好好過日子，現在，又為了她，弄沒了自己的孩子！你都四十多了，李芳青現在天天忙事業，你看她是要孩子的人嗎？她跟前夫結婚那麽多年，怎麽沒有孩子？我看她婚姻的問題，八成跟她不生孩子也有關係！我一點都不同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