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陳秋和去探班，在大家麵前，李芳青不得不跟他說了話，但是後來半年沒有回家。戲拍完了，李芳青又去錄綜藝，一個兒童才藝比賽。

    但是李芳青在幾集過後就被換了，因為她在第一集裏，沒有給一個孩子好臉色。那個孩子朗誦了作者佳佳的一個短故事。李芳青心裏苦悶，難道自己的世界就擺脫不了這個女人了？這是什麽魔咒嗎？

    她一直皺著眉頭，後來實在不想聽，就打斷了，“好了，朗誦誰都會，不是才藝。下一位。”

    本來評委們應該點評一下，還應該三個人交換意見，決定是否留下。可是李芳青這樣一來，其他兩個評委就很被動，後來大家給了她這個麵子，沒再堅持。

    但是播出的時候，導演對李芳青我行我素的一些做法有些不滿，就故意讓工作人員把這一段剪輯到了播放的正片裏，沒有替她修飾、遮掩。

    於是，李芳青被罵慘了。有的觀眾說她不尊重規則，還有的說她沒有愛心。還有些人把幾年前的事情翻了出來，認為小選手是朗誦了李芳青丈夫的前妻的作品，導致李芳青嫉妒心發作，才可惜了小選手。導演如願地靠著話題拉起了收視率，然後讓節目組道歉，並宣稱尊重觀眾，換了評委。

    李芳青回了家，陳秋和已經知道了，兩個人相對沉默，李芳青忍不住哭了，“我就一輩子活在你前妻陰影之下了嗎？有完沒完了？你也為我想一想！我在外麵隔三差五被人問起過去的事，……你前妻的讀者都是屬王八的，咬住不放。我總不能老關閉微博評論。”

    “所有的錯，都是我的錯，跟你沒關係。我會跟公眾說明白，不是你的問題。”

    陳秋和特意召開了記者招待會，說明了當年的事情，“我愛的人結婚了，新郎不是我。那時候我想一生堅守愛情，哪怕是一個人的愛情。所以我打算單身一輩子。可是我的父母堅決不同意，他們擔心我孤苦，就讓我相親。何佳人是我見過的女人中，最安靜內向又不勢利的。我父母也滿意。但是我沒法給她愛情。離婚是我對不起前妻，但是跟李芳青沒有關係。我現在的妻子，是我在離婚後，才向她求婚的。我是對不起前妻，她的讀者們也恨我，但是有什麽衝我來。李芳青是無辜的。”

    這一段視頻在網上廣為流傳，有人感歎導演堅守愛情不容易，也有人說李芳青很有福氣，也有人因為陳秋和有擔當而選擇原諒了他。可是佳佳的讀者們還是不會原諒，“一句對不起，多麽輕。它承擔不起兩條人命。我們會看著你們，如果你們再做出不尊重她的事情，我們絕不放過。”

    李芳青度過了一次危機，但是，她依然心灰意冷。這一次，她悲哀地發現，她的粉絲們沒有幾個出來為她說話。這幾年，隨著她的年齡越來越大，粉絲的熱情下降她是知道的。從接機的人越來越少，到現在有的時候甚至一個都沒有，她就直觀地感覺到了，她這個女神已經開始被粉絲拋棄了。

    那些因她的容顏而愛她的人，不能接受她的衰老。

    雖然從微薄關注數上來看，她的粉絲似乎還不少，但是她自己很清楚，粉絲的活躍度大大下降了。她到底不年輕了。

    而那個女人，何佳人，死亡帶走了她的生命，卻留住了她的青春。在讀者心裏，她永遠年輕美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見過她衰老的樣子。

    “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李芳青坐在梳妝鏡前，一邊感慨，一邊把一根新長出來的白頭發拔掉，其實白發早就有了，這幾年一直在染發。而且臉部的肌肉早就開始鬆弛了，粉絲們讚譽的不老容顏，也是靠著打玻尿酸維持的。丈夫現在很少親吻自己的臉了，陳秋和無奈地說過，“你少打點玻尿酸吧，我寧願你自然點，哪怕是皮膚鬆弛了，我又不嫌棄你。你現在，……我感覺我看見的是個人工假臉。粉絲的追捧就那麽重要？比我這個丈夫還重要？”

    晚上，陳秋和回來，李芳青跟他說，“我打算退出娛樂圈了。”

    陳秋和沒有太意外，隻有一身的疲憊，“也好。家裏又不缺錢，你沒必要讓自己那麽辛苦。你總怕掉粉絲，可是，芳青，這是避免不了的。你多關心下家庭吧。”

    之後的日子，李芳青就想其他女人一樣，圍著老公和孩子轉。也不再經營她的微博，也不再出席什麽公開活動，不想讓大家看到自己變老的樣子。

    但是，丈夫對她熱情不再，孩子們對她尊敬但不親密，公婆依然當她不存在。而不再刻意打扮後，李芳青覺得自己衰老得太快了。

    而且，丈夫依然忙碌事業，在年輕女演員眼裏，顯然，丈夫還是個有魅力的男人。李芳青無事時，就看看娛樂新聞，每次看到丈夫身邊有年輕漂亮的女人，嫉妒就像毒蛇咬著她的心。

    又一次，丈夫在外地拍攝一部新電影。她一直聽助理說，丈夫很重視這部戲，連劇本的最終構思框架都是陳秋和自己敲定的。隻是李芳青不明白，丈夫為什麽要拍一部恐怖片。

    陳秋和解釋過，“我從沒有嚐試過恐怖題材。”

    可是李芳青還是覺得不舒服。拍攝期間，丈夫曾經回過家，那天晚上，陳秋和在夢中大喊，“不要死，不要流血！”

    李芳青被驚醒，看見丈夫被夢魘折磨，趕緊叫醒他，陳秋和在醒來後的一分鍾之內都是懵的，李芳青跟他說話，他都沒反應，隻是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

    李芳青問丈夫做了什麽夢，丈夫說“忘了”。

    於是，李芳青認為這個劇組一定有問題了，她把孩子送回爺爺奶奶家，到影視城去探班。在影視城的時候，李芳青從劇組人員那裏了解到，前段時間自己的丈夫總去找另外一個劇組的演員衛立說話。

    李芳青找到了衛立，“聽說何佳人臨死前，你曾經護送她去醫院是嗎？”對方沉默著。

    李芳青堅持要問，“衛立，我們好歹也在一個電影裏合作過。我想知道，我丈夫最近怎麽了？他好像總是做噩夢，麻煩你告訴我好嗎？我很擔心。拜托了。”

    “陳導演……”衛立大致地說起了前段時間的事情。

    原來，前段時間，陳秋和接下了一部恐怖片，裏麵講述了一個年輕男人，總是做噩夢，夢見一個女人摔倒，趟在血泊裏，醒來後卻想不起那個女人是誰。而且，他還老是覺得家裏鬧鬼。電影結尾，真相大白，年輕人的女友懷孕了，兩人準備奉子成婚，但是女友意外摔倒，一屍兩命。男人受不了打擊，出現了精神障礙，家人為了治病，讓心理醫生對他進行心理暗示，讓他封存了記憶，忘了這件事。但是意外的刺激，讓他潛意識裏想起來悲慘的往事，所以噩夢纏身，還出現幻覺。最後的結尾，年輕人再次去見心理醫生，封存記憶，希望以後不要再想起悲傷的事情。

    陳秋和拍片的時候，拍到女主母子雙亡就拍不下去。後來他去喝悶酒，碰到了另外一個劇組的衛立，就非要請衛立喝酒。喝到半醉的時候，陳秋和就問衛立當年的事情，“我幾年前知道了你幫過我前妻，但是我就是沒臉問你。當年的情形你跟我說說吧，我這幾年，也不好過。”

    衛立就大致說了說那個一夜沒合眼的晚上，發生的所有事情。

    陳秋和問他，“她那時候流了多少血？”

    “有兩盆子那麽多吧？床單都被血水泡著。”衛立並不想回憶，但是如果陳導演非要問的話，他願意告訴他，該讓這個男人知道前妻受了什麽樣的苦。

    “她有沒有喊過疼？”

    衛立搖頭，“沒有，她根本不記得顧自己，她隻是不斷地求我救救孩子。在救護車上，就不斷地求醫生，救孩子。母愛是偉大的，沒有親眼看見，是無論如何想象不到的。”

    陳秋和麵色灰敗，哭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下輩子不要再做我的孩子了，爸爸沒有保護你。下輩子也不配做你的爸爸……”

    衛立一看，這人是喝多了，“您節哀。”

    陳秋和對衛立說，“你是個好人，謝謝。”

    ……

    李芳青又私下裏問了丈夫的助理，助理說，“陳導演一開始遇到出意外那場戲就是拍不下去，後來跟衛立喝了頓酒，第二天就拍攝順利了，可是後來，他就老發脾氣，還常做噩夢。我覺得他精神狀況不好，就勸他，要不別拍了，讓他們找別人拍吧，可是陳導說不行，他還沒有拍不下去的戲，就要拍。我覺得他是拍戲的時候，想起來過去的事情了。”

    李芳青當天就坐飛機回家，回去後，躺在床上，不想動，氣得。

    陳導演新片上映，李芳青沒去看，但是上網的時候，看見影評說，雖然是恐怖片，但是也有溫情，感情很真實，女主臨終時對胎兒的母愛表現得很好，男主對女友的刻骨思念到精神恍惚也表現得淋漓盡致，陳秋和的導演功力越來越成熟了。

    李芳青從此後再也不關心丈夫的工作，而陳秋和在之後的十幾年來，一直在忙著拍戲，很少回家。就算偶爾回家，也因為常做噩夢，怕影響妻子休息，兩個人就開始在家裏分開睡不同的屋子。

    有一次，李芳青給丈夫收拾屋子，發現枕頭底下有一本佳佳的書，她這次沒有扔了，而是拿在手裏看，陳秋和進來看見了，有些尷尬，“無聊，看看孩子的書。”

    “你說句實話，你愛過她嗎？”李芳青好像很隨意地說著，陳秋和默然無語。如果是剛再婚的時候，他肯定馬上說，“怎麽會，我隻愛你一個。”可是現在，他說不出。

    “那你是以前就愛上了？還是她死後才愛上？”李芳青等了半天，沒有答案，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輕輕放下書，出去了，邊走邊說，“你以後不用藏了。我無所謂了。”

    李芳青後來癌症去世，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對丈夫說，“我到底還是輸了。她在你心裏永遠是年輕美麗的樣子，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