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蜉蝣之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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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刻,一兵長前來報告,此戰我族傷亡百二十餘人,並已派出千數兵士,逐戶清理,三日之內,便可完全將帝鴻氏一族之人驅逐出未濱城。
    空萬庭點點頭,繼續對天錫長老道:“此番征戰雖是以突襲取勝,但帝鴻氏必定不甘就此失城,定會出兵反擊。若他日於帝鴻氏兩兵相交之時,是不計代價死守未濱城,還是族長和族中長老們有其他決議?”
    天錫長老不以為意地笑道:“將軍多慮了,以我族青火大營之威,那帝鴻氏必然不敢貿然出兵奪城。將軍隻需守好此城,等待族中安排人口遷徙至此即可。”
    話音還未落,天錫長老卻是上前一步,對著空萬庭附耳輕語道:“將軍,未濱城易攻難守,唯獨西南三十裏有一喚做‘函鷹澗’的隘口,實為天險,可作防守之倚仗。族長特別交代,將軍務必於函鷹澗嚴密布防,以防帝鴻氏的反攻。”
    空萬庭聽罷麵色依舊不改,回道:“如此便按族中決議而行。末將還要整頓軍務,就不奉陪天錫長老了!”說罷轉身離去。
    天錫長老聞言愣在了原地,心中雖是暗暗不悅,冷哼一聲便也不想再多留,走下城樓騎著快馬便長揚而去。
    待天錫長老返回若水之時,已是十多日之後的事情了。
    在此期間,族長空天勝已然向鄰近的另一氏族,地處北極之地與東極之地的昊英氏派出節使,相約於兩族交際之地的小城共商秘計。
    那個小城,正是騰渀氏一族的發源之地——祭魚城。
    空天勝此番決定,正是因由族中巫者日夜翻查典籍之時,尋到了一些關於青烏神鳥和扶桑之島的線索。空天勝雖知此番以多戰少攻打未濱城是必勝無疑的,但南極帝鴻氏一族實力強大卻讓他心中也有些擔憂,若能曉以利害關係與昊英氏一族結為聯盟,才可與帝鴻氏有互相製衡之力,唯有那般才算穩穩地占住了未濱城。
    空天勝更是打算親自前往祭魚城,以此彰顯他示好於昊英氏之意。
    翠溪河邊,無懷氏廢墟中。
    連山一行人已在這隔絕世事的村落中修養了近一月,空幽曇的傷勢已然好轉大半有餘。就眼下看來,昆侖神使雖並未發現他們的行蹤,但相柳的想法卻依舊是盡快返回鍾山。
    這日,相柳找到在翠溪河那日曾去過的水潭邊在釣魚的連山與蜉蝣。
    三人坐在河邊,相柳先提起了盡快返回鍾山之事。
    蜉蝣聞言卻一反常態,非常嚴肅地說道:“連山,相柳。我本是個無欲無求之人,今生隨波逐流去哪裏都好。隻是聽聞無懷氏一族的遭遇之後,我已定下心思,將前往帝鴻氏一族領地,去查探一番究竟。若今後還可再相見,隻盼再能有如今時一般的歡笑。”
    連山聞言倒是有些意外,不過,卻是少有地高興起來,說道:“反正待我回到鍾山以後,蓮也會整日要我練劍練劍...我便同你一齊去帝鴻氏看看好了,正好看看那些‘使徒’在搞些什麽花樣。”說罷,連山便折了根野草叼在嘴邊,還不忘說道:“總算是有些有趣的事了!”
    相柳聽了隻是不住地搖頭,暗忖道,這個臭小子就一點也不省心。隻不過相柳轉念一想,才發覺蜉蝣突然這般說,定是有其目的,若是連山此番盲目前往帝鴻氏並與昆侖神使為敵,其後果必定是無法想象的,此前多年的躲避也算是白躲了,他斷不能讓連山陷於危險之中。
    相柳行事素來謹慎,遂問道:“蜉蝣兄平日裏對諸般事都是不感興趣,怎的會聽了無懷氏一族的遭遇後便忽然像變了個人似的?”
    蜉蝣聽罷一時有些呆愣,對於相柳的疑問他本也不想再隱瞞什麽。蜉蝣自懷中摸出了一方手帕,那手帕看似有些年月了,卻是被他折的整整齊齊藏於懷中。
    蜉蝣隨即展開那方手帕示於二人眼前,連山與相柳細細盯著那手帕,相柳赫然發現,那手帕上所繡的圖案不正是自這水潭望去對岸那座青山?就連那山腳下的柳樹也繡在了手帕之上。
    連山驚訝道:“這是怎麽回事?”
    蜉蝣小心翼翼地折好那方手帕藏於懷中,抬頭望著那遠處的青山說道:“這手帕便是我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無論在哪,我一直珍惜收藏於懷中。自小,因我的關係,母親與我便被驅逐到一座荒山上居住...”
    蜉蝣緩緩地說起了兒時的往事。
    那時,蜉蝣與母親雖是因被族人驅逐,住到了那荒山之上的茅草屋,但總算是擺脫了族人日夜不斷的鄙夷與非議。
    最初那段時日,蜉蝣與母親日總是食不果腹,即便隻有少許的食物,母親亦是讓蜉蝣先吃飽,自己若是餓急了便隨意吃些草根果腹。時值冬日大雪,母子兩人也無炭火取暖,是母親溫暖的懷抱給了他全部的溫暖。
    後來春日漸臨,母親不但帶著蜉蝣在那荒山上開出一小塊耕田,種了些易活的紅薯,兩人更是漫山拾著野菜,母親還學著獵人的模樣做些陷阱,偶爾竟也能捕到些野兔野雞,每每那些時刻,都是母子二人笑容最燦爛的時光。
    蜉蝣至今都覺得那些與母親同在荒山上的日子是他人生最快樂的時光。母親不但教他做人之理,更告訴他不要怨恨族人。
    若是時光能駐足於那荒山之上,蜉蝣便也沒了此後伴隨一生的痛苦。
    怎奈此般好景不長,母親默默的忍耐並未換的族人對於蜉蝣的半點憐惜,反倒是責怪於她生下了蜉蝣這般的異類,隻因族中大巫占卜所示,蜉蝣將會是覆滅帝鴻氏一族的災禍之源。
    蜉蝣終是永遠忘不了那一日,母親突然帶回了許多豐盛的食物,母子二人歡笑著吃下了那些東西。
    母親更是緊緊地抱著他,給他講述了許多的故事,說到最後,母親取出一方手帕放入蜉蝣的懷中,並對蜉蝣講述了最後一個故事。
    母親指著手帕上繡著的青山綠柳告訴蜉蝣,那裏便是她的故鄉。若是將來蜉蝣長大了,定要去那裏看上一看。
    蜉蝣眨著眼睛,不解地問著,為何母親不去故鄉看那青山。
    母親輕輕地撫著蜉蝣的小臉,隻是回答說等到他長大的時候,自己已經老了,也就沒有力氣走回去了。
    年幼的蜉蝣卻是不依,他像小小男兒一般告訴母親,不管母親是否老去,隻要自己長大便會背著母親回到故鄉。
    母親聽罷眼角含淚,微笑著說真想見到蜉蝣長大的那一天...
    那夜,母親緊緊地懷抱著他睡去。隻是第二日醒來,年幼的蜉蝣便再未見過母親了。
    蜉蝣哽咽著說到此處,轉過身去,背對連山與相柳抹了抹臉上的淚。
    半晌,蜉蝣才轉過身來,繼續說道:“從前在孤島上,我便是看著母親的手帕才未在那般孤寂中瘋狂,更是時時想著手帕上的風景究竟所指何處。如今神明安排我來了這無懷氏的村落,我便知道了此處便是母親的故鄉。她生時,我不能帶她回來,這便是我不孝。而母親的族人盡毀於帝鴻氏一族,我便是拚上性命,也定要為他們討出一番公道。我自知前路危險重重,你們實不必於我同行。”
    連山上前一步,拍著蜉蝣的肩膀說道:“若真如你所說,我還非與你同行不可了!你要是真把我當做朋友,便不要再拒絕了!”
    蜉蝣眼中閃著淚,雙肩微微顫抖,問道:“連山,你不怕危險嗎?”
    連山揮手哈哈大笑道:“什麽是危險?我這麽多年苦練的劍術可不是練著玩的,早已是舉世無雙難逢敵手。再說了,你也知道我與那昆侖神使早有恩怨,此番前去一並了結了才好!”
    相柳自知此番連山已是執意前往,他若再勸亦是艱難,隻是蜉蝣的過往果真悲苦,也不怪連山生了相助之意,此後自己唯有更加小心,才能護連山的周全,還好白小露也在...
    隻是相柳聽了連山的自誇,卻不屑道:“你啊!隻知有趣不知危險!”三人相視大笑出聲。蜉蝣還不忘說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見相柳笑啊…”
    之後三人拎著魚,返回到那處暫住的廢墟,與其他人說起了方才的決定。
    白小露倒是無所謂的樣子,早在回到九州之時,她心中便做了無數的打算。
    隻是空有靈與空幽曇,她們自出生起便從未離開過騰渀氏一族的領地,尤其是空有靈心中的懼怕全然寫在臉上了。
    連山搭著蜉蝣的肩笑她道:“小烏鴉,你別總是一幅膽小的模樣。看到這個高大英俊的蜉蝣沒?他可以保護你哦!”
    雖是一句玩笑話,空有靈還是氣紅了臉,躲在空幽曇的背後也不說話。
    連山見此也就不再逗她。於是,幾人圍坐下來商議著,先前往帝鴻氏一族最近的城——未濱城,先打探一些帝鴻氏一族的消息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次日,連山幾人便向柳忠等無懷氏一族老頭們辭行,柳忠領著幾個無懷氏的老頭,前來與連山幾人告別。
    回望去,那站在無懷氏廢墟荒草中的老人們,更顯蒼涼與孤寂。
    臨別之時蜉蝣更是依依不舍地望著翠溪河對岸的那座青山,胸中的火焰不斷的燃燒著。
    昔時母親的音容笑貌永遠是那般甜蜜溫暖縈繞在心頭,蜉蝣終是滿目堅毅下定了最後決心一般,不再回頭西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