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你是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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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一百章了,幸好有你們,我的故事才會越走越遠!)

    魯王的身後事早已安排妥當,他咽氣之後,王府之內並沒有慌亂,葬禮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靈堂內,姬大牆與齊德隆披麻戴孝,分跪在魯王棺材兩側。

    而鄭清雪與盧綠波領著王府眾女在一側哭喪。

    姬大牆有武功在身,便是跪了這麽久,因有內力護體,仍不覺得累,他隻是在那獨自黯然傷神。

    見過魯王之後,他才知道,父親這二字的意義。

    隻是這父子溫情卻這般短暫。

    縱是膝下墊了好幾層墊子,齊德隆還是有些跪不住了,在那左搖右晃的,身體上的不適,讓他早已顧不上內心的憂傷,他微微轉頭,偷瞄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大哥。

    見姬大牆一點事都沒有的樣子,齊德隆在心中歎了口氣,看來自己這位大哥沒說假話,當真會武。

    搖搖晃晃的他又開始在心中胡思亂想起來。

    父王那封遺詔究竟是何意?是自己與魯王之位無緣了麽?

    陳貂寺打開魯王遺詔之後,本欲宣讀,掃了一眼之後看向了衛龍與鄭清雪二人。

    鄭清雪急切問道:“陳貂寺,王上遺詔中說了什麽?可是讓隆兒繼位?”

    陳貂寺微微搖了搖頭。

    鄭清雪身子一軟,堆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的,不會的,這王位一定是隆兒的。”

    衛龍對著陳貂寺說道:“陳貂寺,可否把遺詔給老夫一觀?”

    陳貂寺點了點頭,將魯王遺詔遞了過來。

    衛龍卻看出了似乎有些不太對,若是魯王這遺詔之中明確了傳位於誰,陳貂寺第一件事要做的應該是認新王為主,並將之護住,可陳貂寺卻什麽都未做。

    打開遺詔,衛龍快速掃了一遍,心中了然,對著有些失心瘋的鄭清雪說道:“鄭妃,你還是起來吧!”

    說完之後,歎了口氣道:“想不到王上卻是將這個難題拋給了老夫。”

    陳貂寺俯首低聲說道:“衛將軍是我青州肱骨,追隨過兩代先王,又是王室外戚,這青州上下,能擔得如此重任的也隻有老將軍了。”

    說完從懷中掏出另外一封書信以及虎符遞給衛龍說道:“這是昨日王上安排我轉交給老將軍的。”

    見得虎符,衛龍仰天長歎道:“老夫定當不負王上所托。”

    鄭清雪眼睛通紅,卻不是因為哭的,她爬過去拉住正趴在魯王身上痛哭的齊德隆說道:“隆兒,快,快,快將虎符搶過來,搶來這青州之主就是你了。”

    齊德隆雖說不大,人卻不傻,以他這瘦弱的身子,又怎麽能從氣勢威嚴的衛龍手中搶過虎符呢?自己不挨打才怪。

    此刻的他有些怨恨他娘,還信誓旦旦地說些什麽魯王之位一定是他的話。

    已經醒過來的盧綠波也伏在魯王屍首前細細哭著。

    衛龍低聲對姬大牆說道:“牆兒,你先別哭了,勸勸你娘親,別哭壞了身子。”

    到底是自己親生骨肉,見她這麽歇斯底裏地哭著,衛龍亦是有些心疼。

    姬大牆止住了哭聲,在那小聲勸慰盧綠波。

    鄭清雪看向衛龍,冷哼一聲說道:“好你個衛龍,竟然作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這遺詔是不是你昨日偷偷要挾王上寫下來的?還是你偷偷給換了?我不信王上沒有傳位給隆兒,昨日王上連他都沒見過,又如何會傳位於他?”

    說完鄭清雪像仇敵般盯著她手中指著的姬大牆。

    陳貂寺麵無表情說道:“王妃還請慎言,這遺詔是老奴昨日見王上親手所書,這虎符亦是王上親手交予老奴,讓老奴轉交於衛老將軍。”

    鄭清雪看著陳貂寺冷冷說道:“陳貂寺,誰知道你有沒有跟衛龍串通好了?”

    陳貂寺皺了皺眉說道:“王妃這是質疑我陳貂寺了?”

    鄭清雪也是豁出去了,站起身來指著陳貂寺罵道:“你一個閹人,六根不全,王上如何能將如此之大事托付於你?隻怕這些日子是你從中作梗,要不然王上也不會這麽快就殯天,我可是親眼所見,王上是吃了你喂的藥才氣絕的。”

    陳貂寺麵色陰騭,冷冷說道:“本貂寺在王府這麽多年,以守衛王上為己任,連王上都對本貂寺禮遇有加,喚本貂寺一聲陳伯,你不過是王上的一個妃子,也敢如此大放厥詞,當真以為本貂寺不敢動手打你麽?告訴你,本貂寺隻忠於青州的王,亦隻聽從於王命,老奴是閹人不假,可這顆忠心侮辱不得。”

    衛龍沉聲道:“鄭清雪,你夠了,王上剛剛殯天,你又在這裏鬧些什麽?”

    站在鄭清雪身側的齊德隆見陳貂寺麵色冰冷,嚇得不敢說話,隻是輕輕拉一拉鄭清雪的衣袖,示意她別再說話了。

    鄭清雪胸脯一鼓一鼓地說道:“好你個衛龍,這就開始逞威作福了?又能耐你派人把本宮抓起來,還有隆兒,你不是視他為眼中釘麽?連他一起抓起來好了。本宮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堵住我青州子民的嘴。”

    衛龍皺了皺眉,懶得理會這胡言亂語的鄭清雪,轉頭看向齊德隆說道:“隆兒,你過來!”

    齊德隆看向衛龍,竟是躲在鄭清雪身後,不敢上前。

    衛龍歎了口氣,隨後又對姬大牆說道:“牆兒,你也過來,王上的遺詔在這,你與隆兒一起看下。”

    原本以為衛龍要抓自己的齊德隆聞言看了眼已經起身的姬大牆,從鄭清雪的身後走了出來。

    鄭清雪說道:“隆兒不怕,你過去看看,看仔細了,是不是你父王的筆跡,這遺詔到底是怎麽寫的?”

    冷靜下來的鄭清雪也明白過來,若是姬大牆繼位,衛龍不該如此才是,並且按照慣例,陳貂寺應該立刻認主新主,就算他陳貂寺不甘心,衛龍也不能坐視不管的。

    齊德隆咬了咬嘴唇,看向衛龍,卻迎上了姬大牆的目光。

    姬大牆嘴巴張了張,輕輕喚道:“弟弟,過來一起看啊!”

    “弟弟?”

    齊德隆覺得這個稱呼是這樣的陌生,可他又覺得有一絲絲異樣的感覺,就好像天塌了,有個人對他說道,“弟弟,別怕,有哥哥在。”

    魯王的離去,對於齊德隆而言,就是天塌了。

    他沒有應聲,也沒有開口叫上一聲“大哥”,卻挪動腳步,站在衛龍另一側,與姬大牆一同看著魯王遺詔。

    看完之後,姬大牆與齊德隆共同看向衛龍,姬大牆率先開口道:“衛老將軍,今後大牆該如何去做,還請多多指點。”

    齊德隆看了眼姬大牆,隨後說道:“衛將軍,德隆頑劣,此前衝撞了將軍,還望將軍海涵。”

    說完對著衛龍行了一禮。

    屋內之人,隻有齊德隆不知衛龍是姬大牆外公的身份,既然魯王在遺詔之中並未確定真正的繼承人是誰,那他齊德隆就是有機會成為這青州的王的。

    行禮之後他退回到鄭清雪身旁。

    按照禮製,鄭清雪縱使是王妃,也無權觀看魯王遺詔,所以她至今也不知曉魯王的遺詔究竟寫的是什麽。

    “隆兒,你父王遺詔究竟是怎麽寫的?”

    齊德隆看了眼幾近瘋狂的母親,方才母親那般言辭徹徹底底的得罪了衛龍,他歎了一口氣,想起了父王臨終前對母親說過的那句話。

    事已至此,他還能如何?總不能連這個一心為自己爭奪王位的母親也不要了,他齊德隆是混了些,卻也不傻。

    若是他再做出不認生母之事,那就真的將這王位拱手讓給他這位哥哥了。

    曾經他以為世子隻有他自己一人,王位唾手可得,才那般驕縱蠻橫,可當這位比自己還年長大半年的哥哥站在他麵前的時候,他所依仗的一切便都變得支離破碎。

    他竟然真的還有一個哥哥!

    齊德隆看向自己的母親,有些憤怒,為什麽不告訴他真相,為什麽從小就告訴他,自己將來是這青州的王。

    當理所應當與順理成章都變成二選一的時候,齊德隆隻想知道自己的母親為何不告訴自己一個真相。

    他苦笑了一下,喃喃道:“父王命衛將軍暫且接管我青州一切事務,我與齊大牆……”

    他看了姬大牆一眼,

    “我與他隨衛將軍共治青州,魯王之位,暫時空缺。”

    “大哥”二字,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鄭清雪一陣恍惚。

    原來如此,隻是他作出這種決定來不同樣是偏袒那個小雜種麽?

    他娘親的身份不清不楚,盧氏都因此而蒙了羞,這樣的女人生出來的兒子,憑什麽能與我的孩子爭奪這魯王之位?

    想到這裏鄭清雪眼中閃過一絲怨毒神色,死死盯著已經沒有氣息的魯王。

    衛龍似乎知道鄭清雪心中所想,冷哼一聲道:“本將軍先後追隨兩代魯王,一身赤膽忠心,何須你一個婦道人家來質疑?若非德兒自小因你寵溺,又豈會是如今這般頑劣模樣?如此不成體統,又如何堪得大任?王上留下如此遺詔亦是無奈之舉,當年若非你言語挑撥,牆兒又何須隻身一人在那山中度過十多年的時光?盧妃又豈會一人守著空閣,終日以淚洗麵?若是現在隆兒繼承大位,隻怕你也不會放過盧妃與牆兒的,鄭妃,說句不客氣的話,王上臨終之言你難道聽不出來麽?王上在乎的是齊氏百年基業,是齊氏血脈的延續,老夫深受王上信任,自是要護住牆兒與德兒,至於這魯王將來由誰來繼承,你就不必費心了。”

    衛龍說完對著陳貂寺說道:“陳貂寺,安排發喪吧!”

    鄭清雪有些站不穩,搖了搖頭,淒苦道:“十多年過去了,想不到你心中始終沒有我的位置,我鄭清雪比她盧綠波又差在哪裏了?”

    衛龍歎了口氣對著齊德隆說道:“德兒,先扶你母妃下去歇著吧,你也趁機歇息一會兒,以你這身子骨,待會兒隻怕是熬不住的。”

    齊德隆悄悄地揉了揉雙膝,自己已經快熬不住了,這都跪了多少個時辰了?除了吃飯,喝水,出恭,就一直這麽跪著。

    身為世子的他,第一覺得平常最常做得那幾件事如今是最舒服的幾件事。

    衛龍不愧是青州兵馬統帥,況且他又手執虎符,城內城外兩支人馬皆聽他調遣。

    魯王駕薨,舉州發喪,卻並無什麽波瀾。

    已改回齊姓的大牆世子身份已昭告眾臣,而魯王的遺詔同樣已昭告天下,卻在眾臣之中掀起軒然大波。

    有道是國不可一日無君,這青州王位又豈能一直這麽空著?

    便有人鬥膽問向衛龍,究竟何時可立新王?而兩位世子究竟誰能繼承大統?

    衛龍沒給眾臣答複,他隻說了一句,到時候就知道了。

    便有人心中懷疑,是不是衛龍要借此機會,取而代之。

    身為文官的衛龍之子衛虎一時間竟成了眾矢之的。

    可衛虎自己卻又什麽都不知曉,隻好以“我亦不知”答複眾臣。

    魯王留給衛龍另外一封書信便是托孤之言了。

    展信見到抬頭是“舅舅”這個稱呼的時候,周身無人的衛龍終於忍不住,老淚縱橫。

    這封托孤之言好似一封家書,魯王細數衛龍為他齊氏所做的一切,最後言辭懇切,請衛龍無論如何要保住齊氏基業,同時要看住齊大牆與齊德隆兄弟二人,將來無論是誰繼位,都不要出現兄弟反目,禍起蕭牆之事。

    這位因為自己姐姐而為齊氏奉獻一生的老人仰天長歎。

    難,難,難!

    若是之前,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輔佐齊大牆為魯王,而以大牆的性格,同樣不會做出弑殺親兄弟之事,隻是事情若是如此簡單就好了。

    衛龍自己心中明白,單憑齊大牆,是撐不起青州這片天的,這孩子就好像一片葉子,飄來飄去,突然飄到了魯王府,便是變成金葉子,他也隻是葉子。

    齊大牆沒有根基。

    在此之前,衛龍曾認為自己就是大牆的根基,是大牆的後盾,當大牆登上王位之後,大牆便不再是浮萍,而是一顆種子,在這魯王府中紮根。

    可如今,他卻不能隻顧著齊大牆了,齊德隆同樣需要他。

    魯王在留給衛龍的私信中給了一個期限,一年,隻有一年,青州的新王必須上位。

    魯王最後還有一個請求,他死前唯有一憾,大仇不得報!

    衛龍一拍桌子,這該殺的割鹿樓!

    連續幾個時辰的守靈,齊德隆終於熬不住了,他的雙膝再跪下去就站不起來了,可還有漫漫長夜需要他去守。

    他不僅膝蓋疼,他還怕守夜。

    用膳期間齊大牆便瞧出了齊德隆的不適,一隻手不斷地在按揉膝蓋,跪在棺材另一側的大牆,在神傷之餘還一直留心自己這位弟弟的狀況。

    在魯王氣絕之後,齊德隆沒有主動與齊大牆說過話,而齊大牆也不知該如何先開口,兄弟二人雙目僅有的幾次交匯,卻又都麵露尷尬之色而錯開。

    夜已深,靈柩前隻剩下守靈的兩兄弟。

    一陣風吹過,累得昏昏欲睡的齊德隆打了個冷戰,一下子清醒不少,雖說殿外有諸多守衛,可這空蕩蕩的大殿之上,白布飄飄,身邊又是棺材,齊德隆便覺得有些怕。

    擼起袖子,胳膊上已生起密密的雞皮疙瘩,齊德隆轉頭看了齊大牆一眼。

    覺察到旁邊的動靜,齊大牆也轉過頭來,見齊德隆看向他,便衝著自己這個弟弟輕輕笑了一下。

    爹爹走了,好在自己還有個弟弟。

    齊德隆愣了一下,隨即略帶羞澀地衝著齊大牆點了點頭。

    齊大牆見狀輕聲說道:“膝蓋很疼吧?”

    齊德隆點了點頭,隨即小聲問道:“你不疼麽?”

    齊大牆搖了搖頭。

    齊德隆輕歎一口氣。

    齊大牆四下看了看,見殿中隻有他兄弟二人,便壓低嗓子說道:“弟弟,你過來!”

    齊德隆神色一緊,驚道:“啊?你,你要做什麽?”

    齊大牆說道:“哥哥我會武功啊!”

    齊德隆哭喪著臉看向齊大牆道:“你,你會武功也不能打我啊!我可告訴你,殿外可是有人把守的,我,我可是會喊人的。”

    齊大牆一愣,知道自己這位胞弟誤會了,便繼續小聲說道:“想什麽呢,傻弟弟,你過來,大哥給你揉揉腿。”

    “當真?”

    齊德隆麵露不信之色。

    齊大牆一板臉道:“我騙你做什麽?快過來,要不然明日你站都站不起來了。”

    齊德隆將信將疑,齜牙咧嘴的慢慢挪到齊大牆身旁。

    齊大牆讓齊德隆躺在蒲團之上,平伸著腿,他雙掌輕按齊德隆膝蓋,齊德隆吃痛,嘴角不禁抽搐幾下,眉頭一皺,想罵一句,卻見齊大牆麵色認真,好似在運功。

    如今的他可是真真的落在齊大牆手中,心道一聲好漢不吃眼前虧,齊德隆咬著下嘴唇不斷倒吸著冷氣。

    齊大牆溫聲說道:“弟弟,你先忍一小會兒,我這按摩手法不太純熟,以前都是大師兄幫我按摩,你是不知道,當年在山上練功的時候,我這身上淤腫之處可多了,都是師兄給我按摩,師兄手法可好了,一點都不疼,你是不知道啊,有一次……”

    齊德隆漸漸覺得自己的膝蓋好像不那麽疼了,而自己這位哥哥還在那說著自己不知道的事。

    不知道齊大牆說了幾個“你是不知道啊”,齊德隆竟昏昏睡去。

    齊大牆見其酣睡,便停了手,安靜地跪坐在哪裏。

    齊德隆覺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中父王離他而去,他哭著,哭著,便有一隻手伸到他的眼前,輕輕說著,弟弟,起來!

    這聲音,很親切。

    齊德隆睜開了眼睛,是齊大牆在他耳邊輕喚。

    “弟弟,快起來吧,天快亮了,待會兒來人見到就不好了!”

    齊德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眼,驚訝地感覺到雙膝已經一點都不疼了。

    他看向齊大牆,輕聲問道:“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你幫我啊!”

    “哦,你是說這點小事啊!”

    齊大牆麵帶春風,輕聲說道“因為你是我的兄弟啊!”

    這兄弟二人不知,一直藏在殿中某處的陳貂寺,難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