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該為誰而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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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被笪守典嚇到了的緣故,回到府上之後,董相林的酒已經醒得差不多了。
車夫老王還是堅持要離去,董相林也沒有再挽留,隻是安排管家給老王拿些銀錢。
這錢,老王沒有拿。
滿是愧疚的他說了一句,“少爺,這錢要是拿了,我就更不是人了。”
老王沒有去給董士賢道別,隻是衝著正廳的方向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董相林其實有些不太理解,既然老王都已經為了錢做出這樣的事來了,自己又未曾怪罪於他,這錢豈不是不拿白不拿?
像老王這種身份的人,應該不會在乎麵子什麽的吧?
他更是不懂,為何老王在拒絕的時候,眼神之中盡是哀求之色。
管家不知道老王何故要離開府上,在他眼中,老王是個盡職盡責的車夫,按理說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況且老王家中的情形他是知道一二的,原本他是想尋個機會把老王的兒子招到府上做事,再給其物色個丫頭當媳婦兒,可眼下,這老王卻突然離開了府上。
見自家少爺似乎並無什麽怒氣,猶豫了片刻,他開口問道:“少爺,這老王究竟是犯了何錯?”
董相林沒由來的想起了老王說的那番話,輕歎了口氣道:“錯未必是錯,隻能說人各有誌吧!”
“人各有誌?”管家聽得一頭霧水,“少爺,您的意思是老王他另謀高就了?可在這平南城,還有誰家的車夫能比得上咱們府上了?這等差事可是好些人擠破頭都想做的,畢竟給老爺駕車,那可是無上殊榮。”
“既然如此,張伯,那就暫且由你替代老王當車夫好了!”
董相林看了管家一眼,隨口說道。
“額……這……少爺,能為老爺和少爺驅車,老仆自是願意,隻是府上瑣事不少,我身為管家,事無巨細,皆要過問,隻怕分身乏術。少爺您且放心,新的車夫老仆盡快安排,絕不會誤了老爺和少爺用車的。”
心中盤算著是不是老王對少爺說了些什麽,管家微微低頭,輕瞟了董相林一眼。
“這等小事張伯隻管安排就是了,方才我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您為府上忙裏忙外的,怎麽能讓您去當一個車夫呢?”
“至於老王為何要走,你也無需再問,對了,過幾日派人拿些財物送到老王家,他畢竟也在府上做了這麽多年了,可別人讓人說咱們城主府虧待了人家。”
說完,董相林轉身離去。
“是!”
管家張伯看著董相林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書房內,董士賢手捧一本書在讀,開門聲響起,董相林走了進來。
董士賢合上了書卷,將之放在書案上,抬頭看向已走近的董相林問道:“相林,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這是你與青青大婚後第一次正式回家省親,還是多住上幾日的好。”
董相林眼睛掃過書案,上麵放著一本《左氏春秋》。
“青青留下了,過些日子再接她回來!眼下爹爹煩事頗多,我就不在嶽丈府上住下了,所以吃過飯就回來了!”
“嗯!”
董士賢點了點頭,問道:“喝酒了?”
“能不喝嘛~”董相林笑道,“咱這也是新姑爺上門,嶽丈大人和我一白這個便宜姐夫還不得好好陪上一番嘛~這頓酒可真是沒少喝。”
“喝多了隻管回家就是了,怎麽還跑去外麵醒酒去了?爹爹又不會怪你!”
說完,將書案上的茶壺輕輕一推,“渴了吧?”
董相林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地一飲而盡,抬袖擦了擦嘴,左右看了幾眼,壓低嗓音說道:“爹爹,你當我不想回家麽?是因為那笪守典突然出現在馬車裏,孩兒沒辦法,因而才讓來福先回府上向您一稟報聲。”
“笪守典?他怎麽會突然找上你?”董士賢驚道,“他沒把你怎麽樣吧?”
董相林搖了搖頭,將二人在馬車內的對話與董士賢講述了一番。
聽到笪守典是為了防止董相林逃走而盯梢,董士賢笑了笑,“他們是小看你,也小看我了。”
董相林點點頭道:“我才不會丟下爹娘而走的,他們那是小人之心!”
董相林順便又說起了許明義對他說的話。
聽完之後,董士賢問道:“相林,你是怎麽想的?”
“嶽丈大人說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隻不過他並不知曉咱們已經見過王上,所以這鎮南軍咱們根本沒必要去接手,隻怕用不了多久,王上就會親自執掌鎮南軍了。”
董士賢點點頭道:“不錯,你能忍住沒透露出王上的消息,很不錯。那麽你再想想看,你嶽丈的想法是什麽?”
“我嶽丈的想法?他能有什麽想法?孩兒覺得他的話句句在理,並無什麽不妥之處啊?”
董相林疑惑道。
“你呀,還是太年輕啊~”
董士賢輕笑著搖了搖頭,“相林,就算是王上沒有出現在咱們府上,為父也不會接手鎮南軍的,哪怕隻是暫時代為掌管,知道為什麽麽?”
“為什麽啊?”
董相林搖了搖頭,“爹爹,您是城主,這平南城職權最高之人,況且這鎮南軍的將軍的職位就比您低,眼下鎮南軍算得上群龍無首,為了平南城的安穩,您暫為代掌也是無可厚非之事,大不了王上任命了新的將軍,咱們把軍權再交出去就是了,這也沒什麽的吧?”
“這麽想的話,你可就大錯特錯了,相林,你知道對於王上而言,爹爹這個城主最大的作用是什麽麽?”
董士賢問道。
“還能有什麽?不就是鎮守一城,治理萬民麽?”
董相林答道。
“治理萬民倒是不假,但鎮守一事,卻是一城守將之責。”
“可守將不也得聽城主的嗎?”
董相林疑惑道。
“有些事都是早些年的事了,說給你聽聽也是無妨,原本各城守將的直屬上司乃各州兵馬統帥,而各州兵馬統帥是由王朝兵部指派,目的就是削弱各州諸侯王的王權。而在當時,各城並無城主一職,一城最高的行政長官名曰郡守,郡守隸屬各州諸侯王,各州諸侯王有處置及任命郡守的權利,卻無任命各城守將之權。至於各城的守將,各州諸侯王有舉薦之權,最終任命,則需要王朝的兵部同意方可。”
“之所以如此安排,不用我說你也能想明白的吧?”
董相林點了點頭,“是為了防止各州諸侯王做大,皇權受到威脅,就如同現在這般!”
“是這個道理!後來並肩王袁世信與國師迫使先帝退位,各州諸侯王伺機拿下了自己州的兵權,才出現了如今這般局麵,而後王上為了節製各城城主,改郡守為城主,命其職權在守將之上,也是此理了。”
“這下你明白為何為父不願意接手鎮南軍了吧?這平南城說到底還是姓範的,無論將來兩位殿下誰最終坐穩巴州,為父這個城主也不能給人落下一個居心叵測的把柄。”
說到這,董士賢冷哼了一聲,“想不到他許明義都與我結為親家了,還會這般算計於我!”
“爹爹,您的意思是嶽丈他是故意要害您的?”董相林疑惑道,“不能是這樣的吧,他與您共事這麽多年,又是我的嶽丈,怎麽會?”
“沒什麽不會的,麵對權力的誘惑,他什麽事做不出來?你別忘了,他是副城主,若是為父出了事,這城主之位極大可能就落在了他的頭上。其實這些年來他有什麽心思為父一清二楚,隻不過為父我行事端正,他找不到什麽把柄罷了。”
說到這,董士賢長歎一聲,“唉~本以為他能將青青嫁到咱們府上是了了那份心思,沒想到啊,他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算計進去了,當真是枉為人父。可惜啊,他沒想到的是,我本想待我完成王上交待給我的任務之後就辭去城主之職,然後推薦他為城主的。如今看來,哼!”
聽父親這般說道,董相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好,忽然他想到笪守典告訴他的那個震驚的消息,忙開口說道:“爹爹你有所不知,雲上城已經被荊州人給打下來了,而二殿下也死在了雲上城!”
“什麽?”董士賢驚得站起身來,“此消息可靠麽?這消息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是笪守典說的,應該是真的!”
董士賢左右來回踱了幾步道:“想不到那江陵王竟然真的打了過來,看來這天下是真的要大亂了!”
說完,他歎了口氣,微微搖頭道:“身為世子又如何?自立為王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落了個身死道消的下場?他範立業終究是次子,有道是長幼有序,若他當時肯低頭服軟,與王上握手言和,那荊州哪裏還有什麽可乘之機了?隻是可惜一平了,唉……”
董相林是知道,在父親眼裏,那位二殿下本就沒有資格去爭這王位的,之所以如今父親不情願支持那位突然出現在家中的王上,是因為那位王上親口告訴他們父子二人,呂一平會死。
然後呂一平就真的死了。
董士賢曾問過笪守典,為何王季會成為他們的人,笪守典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如今的你,知道這些還有什麽意義麽?”
“爹爹,那如今我們該怎麽辦?”
董相林問道。
“還能怎麽辦?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畢竟這巴州還姓範,我身為平南城之主,自然是謹遵王命就是了。”
“爹爹,孩兒突然有個想法……”
董相林看向董士賢。
“什麽想法?”
“爹爹,為何您不能當一個真正的一城之主呢?”董相林壓低嗓音,“反正荊州都打過來了,將來這巴州還能否姓範還說不準呢,隻要您護得平南城安穩,誰來當王又如何呢?”
“混賬!你怎麽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書都讀狗身上去了麽?”
聽董相林如此說道,董士賢勃然大怒,一甩衣袖,指著董相林的臉罵道:“大丈夫立於天地,當謹記忠義二字,恪守三綱五常,若人人如此,這天下豈不是混亂一片了?”
“可……這天下本來就已經亂了啊,況且按照爹爹的說法,王上還有江陵王他們不也是沒有恪守君臣之禮麽?我們為何還要為他們這樣的人效忠?”
聽董相林還敢還嘴辯解,董士賢還要繼續訓斥,剛開口卻又停了下來。
因為董相林說的似乎也有道理。
沉默了片刻,他臉上怒氣盡消,然後擺了擺手說道:“不管你說的對與否,爹爹我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的,況且你以為爹爹真的能做得到麽?你別忘了,他們都是一群什麽樣的人。”
“要是我們身邊也有高手就好了!”董相林知道,縱是他心中有萬般想法,也敵不過武林高手的一把劍。
“好了,相林,你也別多想了,明日安排人把你嶽丈還有你柳叔叔都請到府上,對了,把吳仲也叫來吧,爹爹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董士賢重新坐回椅子上,滿臉盡是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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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西涼城。
一男以及一位男裝打扮的女子來到了龍門客棧。
正在櫃台後打算盤的闞畫子一抬頭,便看出了其中一位是女扮男裝,嘴角微微上揚,他扯著嗓子喊道:“靜兒,來貴客了,快將最好的位置收拾出來!”
喊話的功夫,他人已走出櫃台,上前行禮道:“草民楊樹見過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