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還能是誰？”伊凜微微一笑，走上前。
    淩依依。
    伊凜心中默默念出了女孩的名字。
    “坐。”
    女孩淺淺一笑，身體往邊上挪了挪，拍了拍身邊長椅，示意伊凜坐下。
    伊凜也沒有拒絕，與女孩並排坐在一起。
    但兩人的肩膀，卻保持了大約二十公分的距離。
    伊凜坐下後，便靜靜地望著前方，沒有說話。
    “你……怎麽又騙院長和我性格合不來了？”
    淩依依語氣帶了幾分埋怨。
    “嗬嗬。”
    伊凜笑了笑，沒有解釋太多。
    “你這家夥……”見伊凜沒有解釋，淩依依也沒有多問。
    伊凜閉上眼。
    享受片刻間難得的寧靜。
    寧靜如水。
    仿佛在她身邊，所有的煩惱，所有的痛，所有的記憶，都會被她周圍的寧靜所淡化，一切都變得無關緊要。
    隻要她在，就好。
    一切都好。
    “你……”
    淩依依忽然轉過頭，“凝視”著伊凜：“你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伊凜手指微微一顫，雖然明知淩依依目不能視，但不知為何，麵對她的眼睛，伊凜總一種被看穿了心事的錯覺，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哪裏不一樣？”
    淩依依歪著腦袋，一縷柔順的劉海滑落：“嗯……我也說不上來，感覺，你身上的味道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味道？
    伊凜臉色微微一變。
    他知道，淩依依在多年前患上了“視神經萎縮”後，視覺減退，最終徹底失明。
    但與此同時，她的嗅覺與聽覺，卻遠比常人敏銳得多，這味道……
    該不會是他身上還殘留著血腥味？
    伊凜今早出門前，可是狠狠地搓了一輪。
    應該不會留下血腥味才是。
    “你感冒了。”伊凜語氣篤定。
    “呸，你才感冒。”淩依依輕啐一口，卻也沒在此事糾結太久，柔聲問道：“你應該已經‘複測’完了吧？成績怎麽樣？打算報考哪一所大學……離這裏……遠嗎？”
    “嗯，還好，暫時還沒打算。”
    “你最近，沒什麽事吧？”
    伊凜笑道：“沒有啊，一切正常。”
    “是嗎？”淩依依低下頭。
    “嗯。”伊凜語氣肯定。
    “你……”淩依依忽然小聲問了一句：“你該不會交女朋友了吧？”
    伊凜聞言，猛地一愣。
    淩依依咯咯一笑，繼續說道：“你身上有香水味。”
    “！”
    伊凜連忙挽起衣服，仔細聞了兩下。
    “沒……”
    他剛想否認，但下一刻，卻啞然失笑，這才明白淩依依是在試探他。
    “所以我才說，我和你性格合不來啊。”
    淩依依語氣間多了幾分訝異：“你居然真的交女朋友了？長得漂亮嗎？”
    “呃，真不是。不過的確認識了一個朋友，嗯，挺不錯的朋友。”
    “是嗎？”淩依依微微一笑：“有空帶給我認識一下？再怎麽說，咱們也認識了這些年了，不是嗎？總得讓我幫你把把關吧？”
    “我都說了不是女朋友了……”伊凜辯駁道。
    “嘻嘻……”淩依依忽然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兩眼彎彎，像兩道月牙兒。
    “好吧，我信你了。”
    伊凜無奈地聳聳肩：“行吧，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好。”
    淩依依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重新戴上了耳機，閉上雙眼，靜靜地笑著。
    伊凜表情平靜，往前走出了一段距離。
    忽然，伊凜轉過身，隔著一片絢爛的陽光，凝視著院子角落那靜謐的身影。
    這一眼，像是穿越時空。
    將記憶中的身影，與不遠處那恬靜的影子悄然重疊。
    “……”
    很快，伊凜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雙眸時，伊凜眼神中再也沒有絲毫波動，平靜似水。
    伊凜來到淩無言身邊。
    “她叫淩依依，保護她，不惜一切代價。但，不要讓她知道你的存在。”
    淩……？
    淩無言點點頭。
    他在瞬間，似乎明白了所有。
    以及……他之所以能活下來的意義。
    ……
    ……
    自從那一天無意中使出念動力後。
    伊凜回到家後，便開始測試自己如今“念動力”的極限。
    伊凜很清楚，無論是力量、敏捷還是精神，這三種主屬性，都存在著“極限”。
    而這個所謂的極限，似乎是“人類”這種生命的極限所在。
    但古往今來，總有著許多人類科學無法解釋的“超人類”存在。
    在伊凜看來，古往今來在曆史上留下了濃重筆墨的“超人類”，無非就是在某方麵突破了“極限”，抵達了一個全新的境界，成為超越普通人的存在。
    抵達……超凡。
    而這所謂的“極限”，在使徒圈中，被稱為“鎖”。
    屬性量化之後，公認的“鎖”就是10點。
    無論是使徒還是普通人，都存在著“鎖”。
    隻有解開了“鎖”，才能突破人類的極限，成就超凡。
    一旦抵達超凡，所展現出來的能力，便遠超普通人的想象。
    在鬼霧山試煉中，無論是織田舞最後所展現出來的力量，還是溫曼妮“鬼化”前所展現出來的速度，雖說可怕，但還不至於恐怖到無法理解的地步。
    她們所抵達的，便是人類的“極限”。
    有跡可循，有理可依。
    但伊凜在那個試煉中，卻輕而易舉將精神屬性加到了10點以上，展現出可怕的念動力，舉手投足，山崩地裂，難怪溫曼妮會大呼“作弊”。
    那種狀態下的伊凜，的確與“作弊”沒什麽區別。
    經曆了鬼霧山試煉後，沒有了鬼氣buff加持下，伊凜的屬性值雖說恢複了正常。
    但精神鎖卻是意外地鬆動，竟然伊凜重新掌控了“念動力”這種異能。
    本該突破精神鎖後才能掌握的能力，如今卻提前施展出來。
    雖說有點不可思議，但無論如何，總歸不是什麽壞事。
    伊凜坐在沙發上，心念一動，咖啡杯浮空而起。
    然後他又伸出“觸須”，努力地撕開一包速溶咖啡，想要倒進杯子中。
    嘶——
    咖啡粉末全灑在了地上。
    “果然還是沒那麽容易嗎？”
    ……
    ……
    轉眼便過了十天。
    在伊凜屋內。
    許多件衣服無聲無息漂浮在房間中，然後就像是有無數隻無形的手，在半空中快速地折疊，然後一件件有條不紊地疊在一起。
    伊凜睜開眼睛，額頭上布滿了一層細細的汗。
    “13秒。”
    伊凜默默算了算時間。
    然後再督了一眼靈能值的消耗。
    這十天裏，從夷武縣回來之後，伊凜便沒再踏出過房門一步，全心全意鍛煉“念動力”。
    隻是頗為遺憾的是，比起鬼霧山試煉中伊凜所展現出來的威力，此刻的“念動力”頂多隻能算是“家庭和諧版本”，殺傷力有限。
    無論是精細度、威力、持久力，都遠遠不如鬼霧山試煉中所展現出來的威能。
    用念動力舉起物體的重量，頂多也就是血茉莉的重量。
    而念動力覆蓋距離，也僅僅隻有21米。
    念力觸手數量上，伊凜目前最多能同時穩定控製9個物體。
    而且還不能太重。
    “看來還是精神屬性太低的緣故。”
    伊凜笑了笑，走進衛生間洗了個澡。
    邊洗……邊總結。
    無論是什麽能力，都必須掌握到如臂使指的程度，才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念動力……或是“技能”……都是如此。
    伊凜從不過分依賴某種能力，在他看來，使徒的能力與技能，都隻是工具。
    真正能讓使徒步步變強的，唯有屬性而已。
    在前一世，伊凜早已能熟練掌握念動力。
    如今伊凜所練習的，不過是讓這“弱化版念動力”，更加與自身目前的屬性所匹配罷了。
    更多花樣，暫時還無法使用。
    ——略有遺憾。
    伊凜洗完澡，習慣性換了一身便於活動的衛衣，將備用的行李以及一些壓縮食物，統統收入儲物空間中。
    一階使徒的儲物空間，也不過是一立方米大小，這堆生活用品塞進去後，讓儲物空間顯得擁擠了許多。
    這一大早，莫莉便已打了十幾個奪命追魂call，瘋狂催促。
    調查隊所有成員早已在景安酒店門口，隨時都可以出發。
    除了伊凜。
    ……
    “你！遲！到！了！”
    莫莉瞪著慢悠悠走過來的伊凜，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道。
    伊凜表情平靜地看了看時間。
    08:59。
    啪。
    09:00。
    “剛剛好。”伊凜微微一笑。
    “哼。”這時，在莫莉身邊，一位穿著短袖，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大約50多歲，一臉正派的中年人，冷哼一聲，望著伊凜，麵色有幾分不愉快。
    “小莉，這就是你所說的實習研究員？居然讓我們那麽多人等著他一個？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這是從哪裏塞進調查隊的關係戶？你該不會以為，這個調查隊是什麽人都能進的吧？”
    莫莉皺了皺眉，她一聽，心裏也有些不爽，但還是解釋道：“他不是關係戶，是我的一個朋友，剛從青城高中畢業，對‘塔學’有一定了解，所以……”
    “了解？”中年眼鏡男聞言，勃然大怒：“僅僅是了解就讓他參加塔的調查？這又不是過家家！我們這次可是專業的調查觀測行動！小莉，雖然上麵指定你當這次調查隊的負責人，但如果因為其他‘非專業人士’導致了調查進度的落後，或出了什麽岔子，我一定會如實打報告上去！”
    莫莉不耐煩地說道：“伊凜以實習研究員的身份加入調查隊，已經經過上麵同意，你就算反對，也沒有用。”
    “好了好了……”這時另外一個表情和善，大約30多歲，發際線稍高的高大男人，走過來勸解道：“這不是也來了嗎？本來集合時間也是上午九點整，這小夥也沒遲到，沒遲到，一人少一句就好了……”
    伊凜一直默默地聽著幾人的爭論，並沒有多說什麽。
    實習研究員？
    伊凜微微眯著眼睛。
    他原本從趙玉龍那裏收到的指示是……保護調查隊。
    但沒想到竟然是以這種掩人耳目的身份。
    調查隊包括伊凜在內，共有七人。
    莫莉雖然年輕，但或許是因為莫人敵的緣故，她直接被任命為調查隊的負責人。
    也就是隊長。
    這調查隊之間，看起來氣氛也不怎麽和諧。
    專業學術研究人似乎都有一個臭毛病，同行相輕，誰都覺得老子天下第一。
    加上莫莉年紀與資曆尚淺，有些人對莫莉頗有微詞，也是可以理解。
    與調查隊同行的，還有一隊特異組外勤小隊。
    五人小隊編製。
    這隻是一個常規的戶外調查，所以這隊外勤人員，並沒有配備太多誇張的重武器，隻是常規裝備，輕裝上陣。
    伊凜到了景安酒店門口後，除了一開始那個眼鏡男外，研究隊其他人也沒有多說什麽，但內心裏怎麽想，也隻有每個人自己才清楚。
    八月上午九點的太陽，不算毒辣，但也有幾分刺眼。
    景安酒店門口停了一輛磁懸浮大巴車，後來伊凜聽說，這輛大巴經過了軍用改裝，達到了軍用級的防彈級別，一般的實彈根本打不穿這輛大巴的裝甲。
    “你該不會生氣了吧？”
    趁著其他人往大巴上裝載行李與各種精密測量儀器，莫莉悄悄跑到伊凜身邊，壓低聲音問道。
    “生氣，我幹嘛要生氣？”
    伊凜聞言，不由一怔。
    “剛才懟你的那個人，叫居修遠，是研究‘塔學’的權威專家，同時也是機械動力學、量子力學博士，在某些方麵，比我更加專業，雖然脾氣不太好，但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有點較真。”
    莫莉簡短地為伊凜介紹調查隊的每個人，大致提了一下每個人擅長的領域。
    伊凜對那亂七八糟的學科聽得有些頭痛，也沒有細問，便隨便應付了幾句。
    莫莉見伊凜真的沒有在生氣，便放下心來，開始指揮設備的裝載。
    伊凜有些納悶。
    這丫頭，該不會是擔心自己，一個不高興就暴起殺人吧？
    嗯，我有那麽殘暴嗎？
    （白小依：“？”）
    （聶紅袖：“？”）
    就在調查隊人員忙於裝載時，其中一位外勤人員悄悄摸了上來，往伊凜手裏塞了一個微型通訊器。
    “領隊，我是這隊外勤的小隊長，王兵，領隊你叫我小王就好。”
    王兵看起來很年輕，20多歲，剃了利落的平頭，穿著一件黑色背心，腰間掛了一串輕便的裝備，瞅著人挺憨厚，笑起來竟然還有淺淺的酒窩。
    軍用級微型通訊器體積很小，比小指指甲蓋還要小一些，貼在耳道裏，從外麵基本上看不出來。
    伊凜悄悄貼好微型通訊器，王兵嗬嗬一笑：“領隊你也不用緊張，趙頭兒吩咐過，一般沒什麽大事發生的話，現場安全由我負責，但一旦出了什麽無法解決的事情，才會讓伊領隊出手。”
    起初王兵接到這條命令時，也是納悶得很。
    這看起來毛都沒長齊的小毛頭，竟然會是“特異組”的正式組員？
    無論怎麽看，王兵都看不出伊凜有什麽過人之處。
    但出於對命令的絕對服從，王兵並沒有表現出對伊凜的懷疑，表現得很自然。
    “或許，是某一位家族的年輕公子，到基層鍛煉來的吧？”
    王兵內心深處默默地猜測。
    就在調查隊即將出發時。
    青城某座大廈頂端。
    閃過一抹亮光。
    一閃而逝。
    ……
    死亡之塔，位於交延省、楚安省、西洲省三省交界。
    2111年11月11日那天，死亡之塔出現的瞬間，邊有超過兩億人口，憑空蒸發。
    而以死亡之塔為中心，方圓五十公裏，如今仍是一片無人居住的廢墟，終日被一層灰色濃霧所籠罩。
    這一圈無人居住的廢墟地帶，被稱為“無人區”。
    而青城位於西洲省內，距離無人區隻有一百多公裏路程。
    以磁懸浮大巴的速度，路況好的情況下，抵達無人區邊緣，20分鍾不到足矣。
    當然，這還是車速不敢飆太快的情況下。
    王兵作為職業軍人，對於駕駛這種交通工具，可謂是駕輕就熟，無需多言，直接充當起司機的角色。
    其他四名外勤人員，也分別坐在大巴的四角。
    磁懸浮大巴行駛過程中，四平八穩，幾乎感受不到半點顛簸。
    莫莉垂著腦袋，一上一下，微微晃動。
    伊凜一看，這丫頭昨晚也不知是不是又熬夜，這一會兒工夫，竟然就打起了瞌睡。
    見狀，伊凜沒有多說，隻是默默地驅動念動力，在莫莉下巴附近形成了一個無形的“枕頭”，將莫莉微微晃動的腦袋穩穩托住。
    順便當做鍛煉“念動力”了。
    除了打瞌睡的莫莉之外，之前在景安酒店門口怒懟伊凜的專家……居修遠，坐在後排，一路上神采飛揚，說著各種伊凜根本聽不懂的數據。
    而其他人竟也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發出一陣陣驚歎聲。
    伊凜一路上也沒多說半句話，安心當一個小透明。
    居修遠的目光時不時朝伊凜與莫莉這邊瞥來，目光隱隱有些不善。
    在他看來，伊凜不過是某位關係戶塞進來的“混子”，好鍍一層金回去提升履曆。
    對於這種完全沒有半點專業知識的混子，居修遠從來都不會給予什麽好臉色。
    吸溜。
    莫莉留著哈喇子醒來時，卻震驚地發現，她的哈喇子竟然在嘴角蜷縮成一小坨，漂浮在嘴邊。
    這一嚇，差點讓她把自己的哈喇子吸了回去。
    “你！”
    這一嚇，登時便讓莫莉清醒過來。
    伊凜微微一笑，悄無聲息地撤去了念動力。
    啪。
    一小坨口水砸在莫莉褲腿上。
    伊凜笑著做出了一個“噓”的噤聲手勢。
    莫莉咬咬牙，幸好她們兩人單獨遠離其他人而坐，前排有座椅阻擋，也看不到兩人的小動作。
    莫莉連忙擦幹嘴角，瞪了伊凜一眼，但有“外人”在此，莫莉也不好發作，便輕聲問道：“到了？”
    “嗯。”
    伊凜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死亡烙印。
    越接近那座塔，伊凜哪怕是閉著眼睛，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它”的存在。
    哪怕是閉著眼睛，在黑暗的意識中，在塔所在的方向，仿佛也出現了一層灰蒙蒙的霧，霧裏有一座恢弘的巨塔，衝天而起，沒入蒼穹。
    這是使徒與塔之間的感應。
    王兵停下了車，大聲道：“前麵就是無人區，因為視野太差，車子開不進去，所有人準備下車，步行進入無人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