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高格中了一槍。
    可他臉上的詭笑，不減反增。
    曾高格嘿嘿笑著，將手指循著血淋淋的彈孔，挖了進去。
    他將那顆子彈掏了出來。
    可那顆子彈本就是靈能值構築成的，血淋淋的子彈，出現在曾高格手上後不久，便化作光塵消散無蹤。
    “有意思。”曾高格嘴角勾起一抹怪異的弧度：“真不愧是我們神使重點關照的人物。”
    言下之意，伊凜的存在，似乎早就被曙光教重點關注了。
    伊凜皺了皺眉。
    這個組織，哪怕是在另一條時間線裏，也足夠神秘。
    大地遍布災難時，他們的信徒行走於世。
    伊凜曾經一直都認為，曙光教是在災難正式擴散後，因為人類的絕望，尋求精神寄托，而自發組成的組織。
    現在看來，明顯不是那麽一回事。
    蜜莉恩看著曾高格開始愈合的傷口，表情一變。她同時想起伊凜的話，又忍不住問道：“尊敬的天啟公會會長，你這是什麽意思？”
    “哈哈哈”伊凜故意大笑出聲。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笑聲，一定很像一位囂張的反派。但他還是笑了，他不太肯定蜜莉恩是裝傻還是真傻，自己都說那麽明白了，對方還想不通，真是糾結。
    非逼自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說出來，看起來像一個壞人麽。
    伊凜搓了搓食指與拇指：“現在聽好了，自己在處於劣勢時，談判的要點，就是要主動提出好處，逼迫對方的底線。沒有好處，任何事情都談不下來。就好比，現在。”
    好處？
    蜜莉恩呆毛一抖，眼睛微微張開，她似乎沒想到，做人還能這樣。
    “你的十二騎士正在苦苦支撐，按照他們的防禦，我大約計算，應該還能在我的人攻擊下，支撐十分鍾。最多十分鍾，十分鍾內，十二騎士必敗，我倒很好奇，是你口中所說的寶物更重要，還是你的十二騎士更重要。”
    “不，”蜜莉恩執著地說道：“尊敬的天啟公會會長，你誤會了，吾親自動手，無需勞煩貴公會。隻希望貴公會別插手這件事。”
    她固執地認為，給不給好處，要看自己有沒有請伊凜動手。她自己親自動手抓曾高格，不用勞煩伊凜，也就是說，不用給什麽好處。
    “行吧。”
    伊凜翻了翻白眼，他發現，和這來自國外的女人講道理，有些講不通。很有可能是來自異域他鄉的蜜莉恩，價值觀與伊凜略有出入。又或者是，她從小長大的環境，讓她沒辦法理解，伊凜這種空手套白狼的事情，在使徒的圈子裏，是多麽常見的一種操作。
    “對了……”伊凜忽然說出了一個名字：“荷梅洛斯。”
    蜜莉恩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反倒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
    伊凜確認完畢。
    可以動手了。
    “呼”
    伊凜長長呼了一口氣。
    伽倻琴美、聶紅袖、白小依，在伊凜身後飄啊飄，身姿婀娜。
    曾高格與蜜莉恩同時瞪大了眼睛。
    伊凜背後的靈，他們是知道的。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伊凜一個人，居然同時擁有三位靈。這不會打起來嗎？蜜莉恩心感疑惑，她知道，擁有智慧的靈，必須要悉心照顧與培養，否則有噬主的可能性。
    “小舞。”
    伊凜看著身邊蠢蠢欲動的織田舞，道：“她交給你了。”
    織田舞：“時間？”
    伊凜：“最多五分鍾。”
    織田舞：“夠了。”
    伊凜：“我盡量。”
    兩人一問一答。
    伊凜問得奇怪，織田舞的回答也令人摸不著頭腦。
    可兩人，卻各自明白了各自的心思。他們也知道對方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織田舞微微一笑，一刹間，如春風拂麵，溫暖沁人心。
    她，有點小開心。
    織田舞提刀，殺向蜜莉恩。
    蜜莉恩臉色一變，她沒想到原本談得好好的，天啟公會說動手就動手。
    可其實啊，
    伊凜動手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磨蹭了一會，不過是因為蜜莉恩和記憶中的荷梅洛斯“神劍”有著五官上的相似。
    織田舞毅然開出了大招。雙刀出鞘，她的兩把刀，其中一把是附靈武器，另一把，卻是被寄生型裝備寄生的奇怪刀具。兩把刀一把殺氣騰騰，一把邪氣凜然，同時爆發出可怕的威能。
    隻見織田舞背後，戰敗武士靈無聲浮現，化作一身黑氣彌漫的鎧甲，包裹全身。而右手的邪刀，綠油油的豎瞳睜開，從刀柄肉瘤處，一根根觸須伸出，深深紮進了織田舞的手臂處。
    織田舞的右眼，眼白消失，徹底變成了潑墨般的純黑色。
    “鏘！”
    蜜莉恩目光一凝，呆毛顫抖不止。麵對來勢洶洶的織田舞，蜜莉恩知道自己很難在無視織田舞的攻擊下，繞開來直取曾高格，她也隻能無奈應戰，緊握在手甲中透明的武器，向前縱劈。
    淩厲的風壓，化作無堅不摧的利劍。一瞬間，伊凜的惡念空間，地麵被劈出了一道長達百米的溝壑，一直蔓延到遠方。
    溝壑邊緣鋒利如刀，兩邊的建築，簌簌崩塌。兩人打起來動靜十分可怕，形同人形挖掘機，所經之處，無一幸免。
    而在織田舞與蜜莉恩正式打出火氣時，曾高格卻一反常態，他看蜜莉恩被織田舞拖住了，掉頭就跑。
    “我說了能讓你走了嗎？”
    伊凜微微一笑，兩把左輪飄在身側，他指間戴好【學徒懸戒】，一圈圈光芒四射的紋路，在腕間蕩出，仿佛是戴上了幾個華麗的手鐲。
    “自在法·深紅鎖鏈！”
    pia吱！
    自伊凜掌心前，一束束橙紅色的能量束帶，將剛抬腿準備逃跑的曾高格從上到下捆得死死的。
    曾高格除了腦袋與手指外，其他地方都動彈不得，他臉上卻沒有任何憤怒的情緒。隻是躺在地上，哈喇子順著嘴角流下來，臉壓在地麵，這麽個角度看去，曾高格就像是趴在伊凜麵前，用嘴巴舔著地板。
    “說起來，我和你們曙光教有些過節。”
    伊凜一屁股坐在了“空氣”中，二郎腿翹起，十指在膝蓋上交叉，作出一個遊刃有餘的姿勢，微微笑著：“這些事情，說起來話長。但現在時間比較緊，我直接問重點好了。”
    “嘿嘿嘿嘿嘿”
    “你們既然能成立公會，說明你們背後的領導者，應該是一位使徒。我很難想象，一位使徒對一位不知名的神明崇拜的模樣。你口中所說的神使，到底是誰。”
    曾高格閉上眼，嘴裏奇怪地念念有詞。
    “是那個梨台市裏，舉行儀式的人？不奇怪，他擁有一種類似於群體催眠的能力，偏向於心靈類的強化，詭秘莫測，用來洗腦再合適不過了。是他嗎？”
    “……”
    “你們的據點在那裏，”伊凜見對方油鹽不進，攤開手掌，表情多了幾分無奈：“反正就兩點，你們老大是誰，你們總部在哪裏，麻溜點說出來，我放你離開。”
    曾高格仍在碎碎念。
    伊凜停下詢問後，側耳傾聽，終於聽清了曾高格在說些什麽。
    他翻來覆去，重複著同樣的幾句話。
    聽清後，伊凜臉色微微一變。
    這番話，伊凜曾在梨台市，那群主動獻身的信徒口中，頌唱過類似的版本。
    “他們毀滅眾生，”
    “我們拯救眾生，”
    “啊，”
    “偉大的虛空之主，破曉之光，被禁錮的神明，”
    “這個世界將迎來戰火與災厄，”
    “唯有我們，為這個世界帶來希望與曙光。”
    瞧，翻來覆去就是這些台詞，毫無新意。
    伊凜歎了一口氣，將這幾句台詞記下來後，伊凜明白，從曾高格口中應該問不出什麽了。除非伊凜能夠取代狂信徒內心深處的信仰，不然，要從狂信徒嘴裏問出點什麽，比殺了他們難多了。
    “還是得努力一下。”
    自在法·深紅雷鳴！
    靈能值在自在法的運轉模式下，圓潤轉換。一根由紅色雷電，構成的鞭子，出現在伊凜手中。
    “啪！說不說！”
    伊凜一鞭子抽下去。
    曾高格除了自愈能力強大外，似乎身體仍屬於“人類”的範疇。這一鞭子下去，嘖嘖，頓時曾高格被電得渾身抽搐，兩眼上翻，嘴巴裏也吐出了白色的泡沫。
    “啪！”
    伊凜又一鞭子下去。
    “說出來，就不抽了！”
    啪啪啪！
    伊凜左手的自在法用來捆綁，右手的自在法用來抽鞭子。這抽著抽著，伊凜發現這套連招用起來非常順手。他似乎又發現了“自在法”不同的打開方式。感謝你啊，法師！
    伊凜一邊用“深紅雷鳴”電鞭，輕鬆愉快地抽著曾高格，在嚴刑拷打的同時，他也在關注織田舞與蜜莉恩的戰況。同時，伊凜一心多用，思考曙光教將這麽一個嘍囉送過來的理由。
    曾高格除了特別耐揍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特別的能力。伊凜也沒打算給機會對方使出來。再說了，自愈的能力有什麽值得驕傲的？就拿伊凜自己來說，他剁掉自己一隻手，過了一會連皮帶骨都能重新長出來，擁有這種特殊血統，他傲嬌了嗎？這不是謙虛得很？
    真沒什麽特別的。
    把他送過來，曙光教是幾個意思？
    試探？
    還是說……伊凜看著與織田舞殺得有來有往的蜜莉恩，心裏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曙光教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讓我們公會，和騎士聯盟互拚？很有可能，因為，這呆毛是因為曙光教的人，才來到海亭市，這應該不僅僅是巧合那麽簡單。”
    “可是，這樣對他們，又有什麽好處？”
    在伊凜的想象中，這種由瘋狂、信仰、洗腦等關鍵詞組成的奇怪組織，應該不會在意所謂“世界第一”的虛名才是。
    在思索中，伊凜足足抽了三分鍾。
    三分鍾時間，眨眼即過。
    曾高格叨叨的速度，慢了下來。
    而另一邊。
    蜜莉恩與織田舞的對砍，已經隱隱能夠看出結果。
    織田舞，正落於下風。她已經大招盡出，可蜜莉恩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她還時不時往伊凜與曾高格這邊關注。伊凜還發現了，他每抽一下，蜜莉恩額頭上的呆毛就狠狠地抖一下，似乎她正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對伊凜手段殘忍的驚歎。
    “啪！”
    突然，伊凜這一鞭子抽下去，連他自己愣住了。
    曾高格……沒呼吸了。
    眼前浮現的擊殺提示，也證實了伊凜的推測。
    擁有強大自愈能力的曾高格，在接連不斷、口吐白沫、四肢痙攣中，被伊凜鞭笞了三分鍾後，竟然給活活抽死了。
    “死……死了？”
    伊凜哭笑不得，怎麽好好的一個擁有自愈能力的使徒，就這麽死了？
    好意外啊！
    就在曾高格死亡瞬間。
    從他的心髒處，一道光芒浮現，無聲無息，速度極快，朝伊凜飄了過來。
    “這是……？”
    以前的版本，使徒死亡掉落遺物盒，那是正常的。可伊凜也好久沒摸過遺物盒了，沒想到，殺死曾高格後，居然從他體內冒出了什麽東西。
    伊凜猶豫了半秒，還是將手伸向了那道光。
    那道光是藍色的，晶瑩剔透，看起來像是一滴水，在藍光深處，又隱隱飄著一縷金。總之給伊凜的感覺，那道光是一種恬靜中投著高貴的顏色。
    【獲得特殊伴生型道具“遙遠的理想鄉”！】
    伴生型道具？
    遙遠的理想鄉？
    伊凜忽然有種感覺，很有可能，橫跨大陸、遠渡而來的騎士聯盟一行人，他們在追尋的，就是這玩意。
    那道光，融入伊凜的胸口，盤踞在心髒附近。
    伊凜覺得心髒上好像被蓋了一個章。如果剖開胸膛看，伊凜會發現，自己的心髒表麵，多了一個長條形、末端尖銳的奇怪印記。
    “我好像不幹淨了。”
    伊凜瞪了瞪眼，神情複雜，摸著自己胸口。
    哪怕隔著皮膚，伊凜在摸到心尖位置，在感受到心髒搏動時。對應的，沒有經過他同意，就自主進入他身體的“伴生型道具”，它的屬性，浮現在伊凜眼前。
    ……
    【遙遠的理想鄉】
    【品級】伴生型
    【特殊】無法交易，隻有在宿主死亡時，道具必定掉落。
    【限製】受“湖之精靈”祝福者，方可發揮其真正威力。
    【效果】持續治愈，停止衰老，永恒的妖精庇護（不可用）
    【說明】用來承載潘德拉貢家族世世代代相傳的聖劍所用的“劍鞘”，古時潘德拉貢先祖誤入妖精鄉，羞澀的妖精賜於潘德拉貢家族永恒的祝福。可不知道為什麽，祝福的同時，劍鞘仿佛伴隨著詛咒，它不是遺失、就是在準備遺失的路上。
    ……
    “不好。”
    這件奇怪伴生型的道具屬性，有什麽用，暫且不管。
    伊凜在看見【特殊】那一欄，就感覺自己仿佛被坑了。
    他猛地轉頭，朝正與織田舞打鬥正酣的蜜莉恩方向望去。
    剛好。
    蜜莉恩渾身一震，仿佛察覺到什麽，渾身僵直，硬生生吃了織田舞一刀奧義。
    “奧義，十方俱滅！”
    織田舞全力輸出，十字型刀芒，不偏不倚地砍在蜜莉恩胸口。
    蜜莉恩被砍飛了數十米遠，讓傷痕累累的地表，再增添了一道人形溝壑。在溝壑盡頭，黑塵滾滾，蜜莉恩掙紮著爬起來。她胸前的戰甲，被活活撕開，裏麵血肉模糊。
    “哇”
    蜜莉恩大叫一聲，伊凜以為她是在哭，沒想到卻是大口噴出了血。她噴出血後，卻不顧身上的傷勢，用一種空洞迷茫的眼神，死死地注視著伊凜的方向。隔著上百米的距離，兩人眼神交匯。
    她頭上那根呆毛耷拉下來，隻聽見蜜莉恩用一種如同複讀機般的口吻，一遍遍地複述著五個字：
    “先祖的榮耀。”
    “先祖的榮耀。”
    “先祖的榮耀。”
    她拖著受傷的嬌軀，一步步走向伊凜的方向。
    那迷茫無助的表情，就像是丟失了心愛洋娃娃的熊孩子，準備往死裏哭鬧的那種。
    “這下麻煩了。”
    伊凜摸著自己的胸，看著仿佛壞掉的蜜莉恩，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