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痛楚，自胸口傳來。
    伊凜低頭，看著從心髒處穿過的鎖鏈。
    正常的情況是，在鎖鏈拔出來的瞬間，他將因大出血而暴斃。
    伊凜默默地朝穀天晴豎了一個中指。
    他戴上懸戒，圓潤揮手間，一個迸濺著火星的圈圈，出現在伊凜麵前。
    ……
    同一時間。
    城內。
    蜜莉恩如同一輛馬力全開的小坦克，騎著獨角獸，在街道上飛奔。
    忽然，
    蜜莉恩瞳孔一縮，呆毛一抖，無形的長劍架在身前。
    “鐺——”
    冗長的金屬撞擊聲響徹於耳，蜜莉恩整個人從馬背上被鎖鏈擊落，嬌軀倒飛，血染戰甲，被釘在了牆上。
    蜜莉恩張口吐出了一大口血，她震驚地看著那一根穿透了銀甲的鎖鏈，她剛才明明已經擋下，可為什麽……
    劇烈的疼痛，漫延全身。
    全身的神經，似乎都在哭嚎。
    如果伊凜在此，定會長歎一聲。
    連蜜莉恩都躲不開，他被串在了鎖鏈上，也沒什麽好丟人的。
    放棄吧，趕緊的，該咋咋的。
    同時。
    在城市裏的各處。
    高速移動的身影，
    隱藏在迷霧中的波爾大總督，
    被炸了一波身受重傷的神父，
    氣勢洶洶麵帶猙獰準備手撕瑟茜婭的紅發，
    無一例外，他們都先後被同樣的鎖鏈，自不同的角度，穿胸而過。唯一相同的情況是，沒有人能夠躲開這一捅。
    有的是來不及反抗，有的是反抗了也沒用，包括伊凜在內，上述七人，都被串了起來。
    位於烏克鎮裏各處的七個人，在被鎖鏈穿透後，一股無法抵抗的拉扯力傳來，將他們朝同一個地方拉去。
    哪怕是鐵錚錚的鐵血漢子紅發，在此時也不禁悶哼一聲，麵露痛色。
    如果尋常人無法理解被一根鎖鏈穿透心髒、並用力拉扯是什麽感覺，其實可以類比一下被一根繩子扯著蛋，前方有一匹馬拖著繩子撒腿狂奔……大概是跟這種痛楚差不多。
    伊凜咬著牙，忍著胸前的劇痛，一腳踏入傳送門內。
    下一刻，
    他出現在麵色震驚的塞伯拉斯與格裏芬前。
    她們也進入了烏克鎮內。
    她們在旁觀著城鎮裏發生的一切。
    那根鎖鏈，隨著伊凜身後傳送門的關閉，竟沒有被切斷。頭頂上方空無一物的虛空，一陣淡淡的漣漪蕩出，鎖鏈從漣漪中詭異伸出，仍倔強地與伊凜相連。
    “果然。”
    伊凜麵無表情，拖著沉重的鎖鏈，一步、一步、一步，來到塞伯拉斯麵前。
    “我會回來的。”
    伊凜一把掀開了塞伯拉斯的眼罩，他猛地靠近塞伯拉斯那蒼白的麵容，兩人的距離隻有幾公分。塞伯拉斯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伊凜呼吸中傳出的溫熱、與口吻中的冰涼。
    伊凜看著那顆綠油油的人造魔眼。
    他明明是在盯著那顆眼睛，可伊凜的眼神，卻仿佛偷過那顆眼球，與冥冥中的某人，產生了對視。
    伊凜說完，
    在塞伯拉斯震驚的目光中，猛地伸出兩根手指，插進塞伯拉斯的眼眶內。
    “嗤！”
    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伊凜用兩根手指，活活將那顆人造魔眼從塞伯拉斯眼眶裏掏出。
    伊凜將人造魔眼收入了儲物空間裏。
    原本伊凜是想霸氣點，捏碎就完了。可仔細一想，這種高級的魔術與煉金技術糅合的產物，就這麽毀了，似乎也有點浪費。
    塞伯拉斯那顆人造魔眼被伊凜活活掏出，她無力地軟倒在地上，捂著汩汩流血、空洞的眼眶，默然不語。
    片刻後，
    塞伯拉斯低下頭，一眼流淚，一眼流血，哭泣道：“對不起……對不起。”
    伊凜深深吸了一口氣，因持續失血與疼痛，他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如果我沒有看錯，格裏芬背後的「崩壞魔術」，是借助這顆魔眼定位，才能發動的。當這顆魔眼和世界的連接斷開後，巴瑟梅羅就無法對格裏芬發動「肉體崩壞」了。”
    一旁，伊凜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格裏芬驚呆了。
    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伊凜的話，和塞伯拉斯的反應，和她所接到的命令，有點出入。
    “我背後的崩壞魔術？”
    格裏芬呢喃自語。
    等會。
    在震驚的同時，格裏芬忽然覺得有億點點不對勁。
    她背後的魔術刻印，可是隱私地方。
    他是什麽時候偷偷看見的？？？
    塞伯拉斯沉默哭泣。
    伊凜指著兩人：“你們的命，是我的了。”
    下一秒，
    伊凜猛地被鎖鏈拖到半空。
    同一刹，被黑色鎖鏈鎖住的七人，同時被拉進了湖泊中洶湧的漩渦中心。
    向深淵，
    沉淪！
    ……
    ……
    人類對於“未知”的探索過程，總是驚人的相似。
    由“已知”的、能觀測到的現象，推導出超越目前水平的理論。
    再用無數的數據與試驗，去證實它。
    就像許多年前，有一位偉人，被蘋果砸了腦子，靈光一閃，想出了“萬有引力”。
    古時有人看見日出日落，推測世界可能是平麵，被一個鍋蓋蓋著。
    後來，又有人通過種種現象，推測出地球是圓的。
    人類總是對自己肉眼所見的“真相”，深信不疑。
    可事實呢？
    由古至今，人類無意中發現，在看似正常的世界中，隱藏著不為人知的一麵。
    隱藏在世界的另一麵，藏著種種神秘。
    不同的國家或地區，對這些神秘的現象，有著不同的解釋，產生了諸多版本。
    「迷陣」，
    「幻境」，
    「異常」，
    「裏側」，
    「副本」，
    「神隱」，
    「灰霧」，
    「暗麵」……
    隨著科學興起，神秘隱匿，這些現象，漸漸消失在人類的視野中。
    在魔術師的圈子裏，對這種怪異的現象，有著獨到的見解。
    ——「特異點」。
    伊凜曾在其中一本魔術師見聞雜談裏，見過類似的理論。
    特異點在魔術師的理論裏，指的是一段曾經存在、或根本不存在於目前人類曆史中，被某種力量、單獨從漫長的時間軸中，抽離出來的一部分，形成了一個近乎密閉的“容器”。
    這個特殊的、容納了一段時間、一些人、一段曆史的“容器”，被稱為「特異點」。
    伊凜當初在讀到這一段內容時。
    覺得很有意思。
    從使徒的角度來看，這魔術師所說的「特異點」，不就跟使徒的試煉世界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當時，伊凜甚至產生了一個荒謬的念頭。
    會不會是其實在四座塔降臨之前，類似於“使徒”這種存在，就已經有了，而且還反複地穿梭於各個試煉裏，最終在曆史上，留下了種種語焉不詳的傳說？又或者是，這十年來世界所發生的變化，曾經在人類的曆史上，也曾經發生過？
    這是伊凜在閱讀魔術師典籍時，所產生的猜想。
    但沒有任何證據。
    伊凜也無法用任何方式得到證實。
    可現在……
    證據來了。
    ……
    包括伊凜在內，共七人，他們被那七道無情的鐵索，拖入深淵。
    他們在漩渦中旋轉、漂浮、沉淪。
    在其中，他們連簡單的眼神交匯，都難以做到。一陣陣天旋地轉、猶如暈船般的感覺，讓他們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他們越墜越深，在鎖鏈的拖動下，也不知下潛了多久。直到四周漆黑一片，再也看不到一點點光為止，似無盡頭。
    直到，
    在鎖鏈的末端，出現了一扇門。
    一扇漆黑的門！
    那是……門扉！
    被鎖鏈釘死，隨波逐流中的幾人，在看見了那扇既熟悉、可款式卻有些陌生的門扉時，臉色同時一變。
    包括伊凜。
    他突然明白了。
    恍然大悟。
    沉重的門扉，隨著幾人到來，緩緩打開。
    古老而腐朽的氣息，隨著那扇門的打開，傾瀉而出。
    聞起來，有點像食物發黴的味道。
    幾人沒來得及細品，“咻”地一下就被那扇如貝殼般微微張開了一條縫隙的門扉，吸了進去。
    而伊凜眼前，開始變紅，嗡嗡嗡的噪音，在耳邊響起。
    但其實，這聲音並不是來自耳邊，而是……來自他的大腦。
    就像是一陣陣噪音，在大腦深處回響，經久不息，連綿不絕。
    【警告！】
    【警告！】
    【警告！】
    當伊凜進入門扉後，眼前一片漆黑，空無一物。
    猩紅的光芒，匯聚成一行行刺眼的字體。
    【發現未知錯誤。】
    【修正中……】
    【修正失敗！】
    【檢測到使徒1010，以非法途徑，進入裏世界。】
    【修正失敗！】
    【該死！】
    【噢……原來如此。】
    伊凜：“？”
    這段來自塔的說明，畫風怪怪的。
    但不要緊。
    黑暗中，一行行文字在伊凜眼前刷出，伊凜目不暇接。
    【正在進行非常規超鏈接……】
    【鏈接中……】
    【鏈接中……】
    【鏈接中……】
    【請勿慌亂。】
    【請使徒1010，保持冷靜，樂觀向上，用心享受快樂。】
    “……？”
    【鏈接成功。】
    【正在加載“英靈座”。】
    【正在適配全新規則。】
    【請耐心等候。】
    【即將以“英靈”身份，前往“英靈座”。】
    嘩……
    伊凜眼前陡然一亮。
    由純粹的黑，變成純粹的白，伊凜眼前景色的變化，隻花了一眨眼的功夫。
    甚至，伊凜都沒來得及察覺，自己是否眨了眼睛，就來到了這裏。
    和以往的“加載”有些不同，這次沒有進入等待空間。
    他是藉由烏克鎮湖底的“門扉”，來到這裏。
    “果然啊。”
    伊凜早就有過類似的想法。
    第一次產生這種想法，還是從烏拉諾斯世界出來時。
    當時，伊凜得知了，烏拉諾斯世界，在毀滅前，那個世界的定位，和伊凜的主世界相同。
    那麽，問題來了。
    伊凜的主世界，是否會產生類似於“試煉”那樣的存在？
    但這個念頭，隻糾結了伊凜很短的時間。
    因為，完全沒有辦法驗證的猜想，糾結下去毫無意義。
    直到現在，伊凜終於得到了答案。
    “原來是可以的。”
    “這就是試煉。”
    “試煉本身，就是魔術師口中所說的「特異點」，一個個特異點，構成了我們的‘試煉’。”
    “而我們使徒，就是一群穿梭於其中，並獲益的存在。”
    “現在，你是在頭痛呢，還是在偷笑呢？希兒。”
    伊凜隔空喊話小希。
    雖然伊凜知道，小希是不會因為這種吐槽而答複。
    但伊凜相信，小希應該是知道的。
    正常情況下，人類的眼睛從黑暗突然去到光亮處，會有一段“光適應”過程。
    但現在沒有。
    伊凜沒有感覺到半點不適。
    在白茫茫的空間裏，在前方，有一張椅子。
    椅子是由石頭砌成，高高豎起的靠背、兩邊扶手均有裂痕，看起來還有點逼格。
    在椅子上，有一根棍子的圖案，似乎代表了什麽。
    “英靈座。”
    結合剛才浮現的怪異提示，以及瑟茜婭·馮·愛因茲貝倫留下的話，伊凜大致明白了自己身處什麽地方。
    “意思是，讓我坐上去？”
    伊凜走到座位前，敲了幾下。指尖有沉悶的觸感回饋而來。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這座位，能炸嗎？
    伊凜忍住了來一發的衝動，在未知的處境中，還是別瞎折騰了，萬一回不去就真的讓人很難受了。
    這時，不知怎的，伊凜腦子裏突然回蕩起，穀天晴在湖邊微笑說出的那句話。
    當時伊凜沒空留意。
    但，
    現在想起來，其實穀天晴說的那句話，和在海亭市中，是有些不一樣的。
    在海亭市裏，穀天晴說的是“是命運指引我來到這裏”。
    而在烏克鎮湖邊，他說的分明是“是命運指引我們來到這裏”。
    “呼——”
    伊凜無奈地舒了一口氣，坐了上去。
    在伊凜屁股接觸到英靈座的瞬間，他感覺自己腦子仿佛“轟”地一下，像是被什麽東西，強行擠開了。
    龐大的信息流，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湧進了伊凜的記憶中。
    聖杯戰爭……
    萬能的許願機……
    英靈……
    從者……
    職階……
    寶具……
    所有有關的知識，都在一秒……不，甚至還不到一秒的時間裏，統統進入了伊凜的記憶中，並以一種人類無法理解的方式，被理解、消化。
    就像是，將無限的信息壓縮成一瞬，而這一瞬，被某種力量，輕輕放進了伊凜的腦子裏，然後……boom，炸開了。
    換言之，當伊凜坐上那張英靈座時，所有有關“聖杯戰爭”的知識，都像是曆經了千萬次閱讀般，能夠被伊凜所接受。
    說起來有些複雜。
    但舉個例子的話，就很好理解了。
    那些知識，改變的並不是伊凜的“記憶”，而是“認知”。
    就好比一個人，在認知當中，“人和狗”是不能在一起的。可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將認知改變了之後，就完全不一樣了。他會覺得“人和狗”發生美妙的愛情故事是理所當然的事，甚至給出最真誠的祝福。
    汪兒，用你來舉例子真的抱歉了，但事實就是如此。
    “有意思。”
    伊凜在短暫的瞬間，理解了相關知識後，嘴角上揚，開始對接下來的“聖杯戰爭”，產生了興趣。
    在這時，重新接入了新規則的聖杯戰爭，讓伊凜眼前刷出了熟悉的溫馨提示。
    【歡迎來到英靈座！】
    【所以，你已經死了。】
    【可其實你又沒死。】
    【現在的你，是一位‘假設’已經死亡，並留下了種種事跡的‘英靈’。】
    【你在英靈座中，在枯寂的空間裏，等待組隊，等待排本，等了漫長的歲月。】
    【終於，】
    【在某天，事情來了。】
    【在你漫長的等待歲月裏，終於匹配成功。】
    【你很高興，很興奮，像極了一個孩子。】
    【去吧，在漫長的時間裏，留下種種傳說的英雄！】
    【請別辜負了英雄之名！】
    這時，
    英靈座上方，憑空出現了一個虛擬的“天平”。
    華麗的天平鑲金帶鑽，點點光芒灑落在伊凜頭上。
    那一瞬間，伊凜感覺自己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伊凜眼前一閃。
    當他回過神來時，
    他重新感覺到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伊凜此刻正位於一間金碧輝煌的宮殿裏。
    與伊凜一同出現的，還有其餘六人。
    包括伊凜在內，六人都換上了一些奇異服飾，看起來像是在舉行大型的cosplay秀。
    “嘖，你們就是本王的從者（servant）？”
    這時，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他們身前斜上方傳來。
    一位穿著性感小褂、袒露胸肌、頭戴王冠、留有一頭柔順金發的男人，用慵懶的姿勢，一隻腿彎曲，踏在寬敞的王座上，整個人以愜意斜躺的姿勢，躺在扶手邊。
    王座的款式十分老土，但從王座邊上的雕花與裝飾，可以看出做工不一般，起碼是花了心思的。
    “螻蟻們，回答本王的話，你們，就是本王的從者（servant）？”
    見伊凜幾人沒有回答，王座上的男人，斜眼瞟來，不可一世，目空一切，聲音多了幾分冰冷。
    那對金色的瞳孔，隱隱透著令人訝異得無法呼吸的光彩，同時注視著王座下的七位“外來者”。
    片刻後，
    王座上的男人，輕歎一聲，他搖搖頭，失望地閉上眼睛，用響徹宮殿的話，輕輕歎息：
    “好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