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鍾。
    兩分鍾。
    十分鍾。
    空中的直升機速速離開，不敢逗留。
    而在空蕩蕩的停機坪上，二人相擁，久久無言。
    伊凜途中，嚐試抵抗了一下，卻沒推開。
    於是，伊凜放棄了掙紮……
    夏如雪抱著伊凜，像是用盡了三生三世的力氣。
    “林一，林一，林一，林一，林一，林一……”
    夏如雪低著頭，嘴裏反複地念叨著這個名字。
    她咬字很清晰，很用力。
    怕丟了似地。
    “我叫伊凜。”
    夏如雪抬起頭，眨眨眼，紅著眼眶含著淚。
    她笑得很開心，笑容燦爛如花：“師兄，你這輩子叫‘一林’麽？”
    “不，是我本來的名字。”伊凜在夏如雪手心，一筆一劃，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他撓撓頭，問：“話說久別重逢，你也不用抱那麽久吧？”
    “這輩子，我再也不會放開師兄了！”
    夏如雪語氣堅定，她抱得更用力了。
    伊凜略怔，與師妹四目相投，隨後啞口無言。
    片刻後，伊凜輕輕揉著夏如雪的頭發：“七百二十三年？”
    “是的，七百二十三年。”
    “跟師兄說說吧。”
    “師兄想聽什麽？”
    “這一次，我想聽你的故事。”
    “那就從……‘夏小蠻’如何成為‘夏如雪’開始吧。”
    夏如雪揉了揉眼睛。
    終於，
    你回來了。
    她的眼裏，滿滿的都是苦盡甘來的歡喜。
    再無如怨似訴的哀愁。
    ……
    ……
    兩人坐在樹蔭下。
    肩膀挨著肩膀。
    夏如雪用一種輕柔的口吻，敘說著數百年前的往事。
    包括她上輩子如何成為“夏如雪”。
    以及“太一補天”後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
    太一補天，在七百年前，成為了一個傳說。
    太一被稱為“補天英雄”。
    隨著閻浮洲的毀滅，獵妖司失去了總部支持，沒有人提供“賞金”之後，在短時間內，順理成章地分崩離析。
    而妖族太一補天、加上主戰派首領“暴食”被“補天英雄”一拳打死，妖族與人族, 迎來了長達數百年的和平。
    鼓燭、旱魃二位妖族首領, 與當時隱隱成為了“玄門第一人”的夏如雪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
    條約內容可簡單概括為如下兩點：
    一、以旱魃、鼓燭為首的北俱蘆洲妖族, 立誓從條約簽訂之後，不能隨意獵殺人族，並協助約束都市派妖族, 以此達成兩族共和；
    二、剩餘的玄門中人，協助妖族在人族中定居, 並提供一定的幫助。
    太一補天的數十年後。
    因為靈氣枯竭, 俗世裏已很難有人修煉成功。
    玄門高深功法失傳, 真正的煉氣士，隻剩下了一眾“老古董”。
    隨著靈氣枯竭大勢不可逆轉, 玄門衰退，剩餘三大玄門先後解散。
    魔羅殿徹底消失於眾人視野。
    煉氣士真成了虛無縹緲的傳說。
    玄門名存實亡。
    而夏如雪建立了“林雪集團”，業務涉及“農業”、“船運”、“娛樂”、“能源”、“醫療”等諸多產業。
    因“妖族太一”的犧牲, 世間經曆了長達兩百年的和平歲月。
    但好景不長久。
    太一補天時, 那一場災難, 卻是給這個世界留下了隱患。
    靈氣枯竭, 影響的不僅修士圈，俗世界也受到了一定的衝擊。
    兩百年後, 人族的科技、生活高速發展。
    但隨之而來的，是能源枯竭、人口壓力、食物緊缺、大國爭端。
    在太一補天後兩百五十年左右。
    戰爭爆發了。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背後推動，除北俱蘆洲這渺無人煙之地外, 三大洲的各國，爆發了一場世界大戰。
    這一場世界大戰, 讓世界滿目瘡痍。
    天劍門詭道人，精通卜卦之術, 提前推算出這場災難。
    林雪集團帶著眾妖，提前在北俱蘆洲建立基地, 避開了這一場戰爭。
    戰爭持續了整整十年。
    十年的戰爭，讓世界變得支離破碎，人口暴減百分之七十。
    在這種艱難的情況下，林雪集團重新出世，在滿目瘡痍的世界上，建起了一座座鋼鐵之城。
    同時，世界的格局也不再以“國家”這種單位為載體, 而是以一個個在戰後興起的“集團”作為勢力的分布核心。
    而目前，世界上最為強大的集團，便是“林雪集團”。
    “為了避免驚世駭俗，我現在在俗世的身份, 叫做林初雪。”夏如雪低著頭，麵色羞赧，她不敢跟伊凜對視，聲若蚊蚋：“這個時代，如果一個人能活幾百年，那可是會被拉去切片兒的。”
    “……十分理解。”
    “我對外宣稱，林初雪是夏如雪的曾曾曾……曾孫女兒。”
    夏如雪看著師兄呆呆的表情，忍不住撲哧一笑，將一縷滑下的白發挽到耳後，道：“再怎麽說，你師妹我也是活了差不多一千年的‘老古董’了，若讓人發現，必須得上頭條。”
    伊凜覺得師妹變化很大。
    無論是說話時的口吻，或是對他的態度，有一種讓伊凜說不上的從容與灑脫。
    但在這份從容與灑脫中，不經意間又流露出一絲絲獨屬於少女的俏皮，如此複雜多變的人設，落在一個人的身上，令伊凜有些琢磨不透。
    這次重逢太過平淡。
    但這平淡，卻又讓伊凜覺得理所當然。
    伊凜渡了三生，夏如雪守了伊凜三世，這第三世，他們在這裏重逢。
    “這個農場……”
    伊凜問起這裏。
    “這裏是我林雪集團的秘密農業基地，話說回來，師兄，你難道不覺得這裏眼熟麽？”
    “眼熟是眼熟，但我有點不敢相信。”伊凜目光微凝：“這裏該不會是……”
    “是的，”夏如雪點點頭：“這裏，就是曾經的天劍門，懸空仙山。”
    ……
    靈氣枯竭，懸空仙山的洞天，無法維持。
    十星大陣破碎。
    懸空仙山也從空中，墜到海上。
    十座懸空島，失去了陣法維持，墜在仙山上。
    這也讓這座島嶼，因十座懸空島下墜的衝勢，形成了一個個盆地。
    這些盆地之間，憑空建起了一個個農作物大棚，林立的大棚間，又用一條條平坦小路相連。
    “讓師妹帶師兄你開車去兜兜風吧。”
    伊凜本想說自己飛起來更快。
    但夏如雪執拗地注視著師兄的眼眸：“讓務必讓師妹開車。”
    “……有勞師妹。”
    夏如雪笑眯眯挽著伊凜胳膊：“師兄客氣了。”
    她拉著伊凜到了附近一個停車場上。
    夏如雪用隨身id卡嘀地一下刷了一輛車，她親自充當司機，帶伊凜遛彎。
    伊凜不再拒絕，享受著難得的安寧。
    一座座農田在身後飛逝。
    夏如雪孜孜不倦地為伊凜介紹這些農作物。
    一小時後。
    女司機開得特別穩當。
    一路上，夏如雪眉飛色舞。
    夏如雪開車，將伊凜帶到了一片鐵絲網圍著的林地裏。
    裏麵百年古木叢生，鬱鬱蔥蔥的陰影擋下烈日。
    於林深處，有一棟殘破的廢墟。
    腐木枯朽，青苔斑駁，綠藤蔓延，這老屋遠遠看去，就跟鬼屋似地。
    伊凜透過鐵絲網的孔洞，看見了那廢舊老宅門前，佇立著一塊生鏽的鐵質路標。
    “林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