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春被三位小母妖轟出房門後。
    他趕緊跑回自己房裏，換上了一身騷包的新衣服。
    今天，他是司儀。
    也稱媒人。
    總之，他將主持今日婚宴。
    任務格外艱巨。
    劍南春想了想……
    他從床底下摸出了一個箱子。
    打開箱子，裏麵有一套熨得平平整整的素色長袍。
    這是當年他的裝逼戰衣。
    七百年了，在他悉心保養下，保管得特別好。
    劍南春小心翼翼地穿上白衣。
    將一頭白發梳到腦後，
    順便對著鏡子，仔細刮去臉上的胡渣。
    即便成了“地中海”，也很難掩飾他當年的絕代風華。
    “最後……”
    劍南春走到櫃子前，在櫃門上一拍。
    一柄破爛的雨傘自暗格處彈出。
    劍南春仔細摩挲著他的大寶劍千機。
    “老朋友啊……”
    劍南春懷緬片刻，手腕一抖，本命真元在劍身上流淌。
    轉眼間，劍南春手中的千機劍，容光煥發，修複如新。
    “我們再去…征戰江湖吧。”
    ……
    院子內。
    漫天玫瑰花雨落下，
    一人、一白衣、一位翩翩如玉……糟老頭，踏空而下。
    “艸，劍老頭不要命了是吧！”
    “你這是在氪命啊大哥！”
    “大哥別衝動啊！”
    “大哥糊塗！”
    院內張羅婚宴的眾人一看空中那意氣風發的身影，直呼糊塗。
    “哼，”
    在半空中，劍南春晃著紙傘，冷哼一聲：
    “我劍南春一生行事，何須向爾等解釋！”
    濃濃逼風撲麵，味道特濃,其他人也忍不住了。
    其餘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哈哈哈哈……劍兄豪邁！”
    “哢哢哢。”
    緊接著，牛油頭頂上兩根牛角暴漲,映射出熠熠寒光。隻見他的身體，如吹氣球般快速漲大，伴隨著骨骼的脆響，牛老頭轉眼從一米七五的瘦小身軀,暴漲成兩米牛頭人壯漢。
    “惟獨今日,我們絕不能丟了妖族太子臉麵！”
    當年的牛油，回來了！
    “說得好！”
    狗哥酷酷一笑，犬牙交錯，隻見他渾身燃起了熊熊火焰,在烈焰的燃燒下,狗哥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年輕姿態。
    在烈火中，狗哥環抱雙臂，嘴角一歪,眸光如電。
    “那玄某,再不能如此低調下去了。”
    角落裏，盤踞成坨的鼓燭,大笑一聲。
    空中光影斑斕,一條巍峨如雲的龍影，出現在老人院半空中。
    房內。
    花娘感應到外麵的妖氣縱橫，怔神片刻後，無奈搖頭：“也罷,今日怕是管不住他們了。”
    老人院中。
    轟！
    這裏閃一下。
    咻！
    這邊無邊劍氣亂長空。
    啪！
    哪裏又亮了一下。
    接二連三的光影，在一位位枯朽的老人身上亮起。
    他們微笑著,不約而同從輪椅上走下。
    他們各自的真身虛影，在天空中爭相輝映，妖氣衝天時，讓這個鋼鐵之城的上空，被層層妖影給包圍,呈一片群妖亂舞之像。
    而這一幕,被外頭的無人機攝影盡收眼底。
    所有在外圍警戒的武裝部隊,偷過屏幕看見這駭人的一幕時,都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傳說，世界上還活著來自古代的大妖及修士。
    他們動輒，風雲變幻,天地變色。
    他們動輒,移山填海，日月無光。
    原來，傳說是真的！
    就在那個上層的養老院內！
    這一刹，體內有著妖族血脈的混血居民，哪怕這一份血脈再如何淡薄，在遠古大妖們紛紛顯露真身時，都不約而同感覺到了來自血脈的悸動。
    那是一種來自上位者的絕對威壓。
    院子內。
    群妖亂舞。
    伊凜與師畫煙一左一右,攙扶著剛從昏迷狀態醒來的老辰。
    剛出病房門，伊凜便看見了這誇張的一幕。
    伊凜納悶,邊走便撓死皮。
    你們這是在幹嘛？
    ……
    回來了，都回來了。
    聶山河轉過頭，抹著眼淚。
    這久違的場景,讓他感慨萬分。
    辰北的蘇醒，更讓這場婚宴，增添了幾分喜慶。
    四喜臨門啊！
    “謝謝你,林一。”
    師畫煙攙扶著辰北，那眼眸裏盡是難以言喻的歡喜。
    她本以為辰北會在這種狀態下，結束一生。
    可在生命的最後，辰北不僅醒了過來，還能親眼見證伊凜與夏如雪，步入婚姻的殿堂。
    此生無憾了！
    辰北剛醒，便一口氣喝了一大碗水。
    “老夫想喝一口……”幾年沒動過嗓子的辰北，說話時跟拉風箱似地，呼呼啞啞。他顫抖著手指朝身後房間的床底下指著：“老夫床底下，藏了幾瓶數百年陳釀……”
    伊凜笑著拍了拍辰北肩膀：“不急，你放心，昨晚劍師兄已經取了兩瓶，我喝過了。”
    辰北嘩地一下瞪大了眼睛。
    “那孽畜”
    ……
    辰北顫顫巍巍，沒來得及發飆。
    “咳咳，記得七百年前，我答應過你的，老辰。”伊凜伸出拳頭，懸在辰北麵前：“今晚一醉方休。”
    辰北的老拳輕輕和伊凜拳頭一碰：“一醉方休！”
    “現在……”老辰幹咳兩聲，用力錘著伊凜胸口：“這輩子，趕緊把你老婆娶回來！”
    伊凜點點頭。
    辰北醒來後不久，便看見伊凜穿著新郎裝。
    他當時張嘴第一句話便是：“如果你即將娶的老婆不是夏如雪，老夫即便豁出性命，也得活活打死你。”
    看來這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天時地利人和占盡。
    伊凜推脫不得。
    在一群老妖怪老不死的簇擁下，伊凜身為新郎官，去接新娘。
    光天化日下，群妖亂舞，鋼鐵之城全城震動。
    林雪集團由上到下，都在想辦法壓下輿論。
    可惜，從上層圓盤老人院方向傳來的光景，太過駭人，天上群妖異象令人膽寒，這波很難壓得住。
    可現在，一眾老妖怪、老不死早已顧不得驚世駭俗，今日是“老友”的大喜之日，自然是越熱鬧越好。
    “要想開門！紅包拿來！”
    渺渺、菊兒、楚楚三位“丫鬟”，齊齊擋在門前，麵前擺著一個籃子。
    其餘老頭麵麵相覷，這年頭還敢管窮鬼要錢的？
    伊凜撓撓頭，暗中發力。
    “哢。”
    三位丫鬟身後的門主動開了。
    “衝啊！”
    “搶新娘！”
    “一哥快上！”
    “速速禮成！”
    “快進到吃席、鬧洞房！”
    現場一片混亂。
    幸虧一眾老妖還是有底線的。
    不然這養老院就得翻新重修了。
    伊凜閃身入內。
    如火般紅豔的大床上，夏如雪安靜地坐著。
    紅色的嫁衣，將她的身材包裹得凹凸有致。她頭上披著紅蓋頭，將她的白發和容貌遮得嚴嚴實實的，多了幾分撓人心窩的神秘感。即便是對師妹的容貌很熟悉的伊凜，在此刻也不禁生出一種走上前掀開紅蓋頭的衝動。
    “少爺，你可別衝動啊！”
    白楚楚、渺渺、菊兒從一群老妖怪的包圍中掙紮而出，提醒道：“吉時未到！”
    劍南春輕咳兩聲：“老夫掐指一算，現在就是吉時！可上矣！”
    眾妖哄然大笑。
    內裏鬧做一團。
    辰北看著那亂哄哄的人頭妖頭蠢動，漸漸地眼角濕潤了。
    “人老了，便是見不得這些，一見啊，眼就入沙子。”
    辰北揉了揉眼睛。
    師畫煙在一旁攙扶著辰北，低頭輕笑：“是啊，我們都老了。”
    過了一會。
    辰北眼裏閃過一抹深深的釋然：“師妹。”
    “嗯？”
    “遲了嗎？”
    “師兄，不遲的。”
    “可是，老夫活不了多久了。”
    “即便隻有一天，或是一時辰，也足夠了。”
    “是啊，足夠了。”
    辰北與師畫煙二位垂垂老者，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對方的手，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
    白楚楚搖身一變，變成白虎。
    她將新娘馱出，繞著老人院飛奔。
    雲從龍，風從虎。
    老人院四周刮起了十級狂風。
    這讓人想到了一句話：
    “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離不開風暴圈來不及逃~”
    渺渺與菊兒二妖，一人提著一把紅紙傘，如仙如畫。
    劍南春按下遙控，功放拉到最大，放出了喜慶的音樂。
    迎新娘，
    見長輩，
    敬喜茶，
    層層禮儀下來，已是黃昏。
    接下來就是眾望所歸的“拜堂”環節。
    在所有人眼巴巴的簇擁下，新郎與新娘終於麵對麵站在了一起。
    “兄弟們！搖起來！”
    “呼！”
    “歐啦啦啦啦！”
    “此時不上更待何時！”
    現場沒有焰火，沒有燈光，沒有霓虹。
    那麽，
    他們將久違地爆發出他們的真正姿態，讓這裏變得萬紫千紅。
    妖氣衝天，劍光閃耀。
    千機劍下見千機，萬千花瓣落下，讓這裏成了一片花海。
    三生三世回眸處，情根深種盼白頭。
    “一拜天地！”
    天地變色。
    “二拜高堂！”
    花娘和辰北各站一邊，二人笑成了傻子。
    “夫妻交拜！”
    紅蓋頭下。
    夏如雪聲若蚊蚋：“師兄，我能提一個小小的要求麽？”
    伊凜正準備一頭叩下去，聞言，頓了頓：“趕緊啊。”
    “師兄能像當年那般，為師妹變好玩的法術麽？師妹想要一個……永世難忘的婚禮。”
    永世難忘？
    這倒有些為難伊凜了。
    他不太懂這些套路啊。
    於是，伊凜想了想，決定走樸實無華的正經路子。
    “來，師妹。”
    “還叫師妹？”
    “你不也叫‘師兄’？”
    “……叫習慣了。”
    “巧了，我也叫習慣了。”
    “也好，嘻嘻。但師妹還是想聽聽‘夫人’二字。”
    “你是想聽‘林夫人’、‘太夫人’或是‘伊夫人’？”
    “……我不管！你就叫‘夫人’吧！”
    夏如雪握了握拳頭。
    “夫人！”
    “誒~夫君！”
    紅蓋頭下，夏如雪雙眸悄悄笑成了月牙兒。
    伊凜牽著夏如雪那溫滑如玉的小手，飛上天空。
    二人旋轉著，越飛越高。
    伊凜屈指一彈，天地變色。
    萬裏晴空憑空凝結出一朵雲，雲裏飄下了雪。
    漫天飛雪在下落的過程中，似是有無數看不見的手精雕細琢，將那片片雪兒，雕琢成精致的花朵。
    無數的雪花紛紛落下，晶瑩剔透，美豔如真的花。
    夏如雪偷偷掀起了紅蓋頭，癡癡地看著師兄特意為她變的“小法術”。
    “夫君，我們該交換戒指了。”
    伊凜聞言，一愣：“啊？不是按大乾的習俗麽？”
    紅蓋頭下，夏如雪扁扁嘴：“我就知道師兄沒有提前準備。”
    嘴上雖然抱怨，夏如雪卻將早已準備好的戒指交到伊凜手裏。
    伊凜看著那枚戒指，上麵刻著一個“蠻”字。
    這似乎是小蠻當年的納戒。
    夏如雪晃了晃她手裏的戒指。
    戒指上刻著“1010”。
    難怪前兩日劍南春假裝老年癡呆般，在伊凜耳邊翻來覆去地提醒，這個世界人妻的戒指是戴在右手中指上。
    和現代的習俗略有不同。
    大致是因為，古人認為，中指連接心脈。而一對新人將婚戒互相戴在對方中指上，意味著“心連心，永不離”。
    若是換做從前，伊凜會瞬間想到，自己的儲物空間又回來了。
    可是現在，
    這枚戒指的象征意義，遠遠大於了實際意義。
    他沒有去想自己的儲物空間裏還剩什麽，更沒有去想，自己取回了儲物空間後又能做什麽。
    他小心翼翼地、如捧珍玉般，將夏如雪的手握住，為她戴上了納戒。
    二人交換戒指。
    禮成。
    他們從今天開始，就是合法夫婦。
    天地為鑒，日月同證。
    ……
    下方。
    一群老妖怪眼神其實不差。
    他們敲鑼打鼓地起哄：
    “親一口！”
    “親一口！”
    “親一口！”
    “親一口！”
    伊凜翻了翻白眼。
    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都變老了。
    你們這群老家夥。
    人家大乾王朝的婚禮壓根就沒這流程好不好。
    四周雪花飄落。
    天空中妖氣縱橫、劍光璀璨。
    “好像缺了點什麽。”
    伊凜琢磨片刻，心念一動，有了。
    對了。
    缺了煙花。
    他高舉十指彈動，這一刻的新郎，優雅得像一位舉世聞名的鋼琴師。
    一道道璀璨流光，在空中重組。
    一個玄奧繁雜的陣法光紋，快速勾勒，出現在鋼鐵之城的上空。
    十二輪光芒璀璨的圓環，呈時鍾分布，伴隨著伊凜彈動十指的節奏，出現在高空。
    一刹間，夜空中像是憑空生出了十二輪太陽，光芒耀眼，令人不敢直視。
    “這是‘十二天大湮滅輪環’。”
    伊凜看著夏如雪忍不住偷偷掀起紅蓋頭的舉動，憋著笑，將師妹的紅蓋頭掀開。
    紅唇似火，白發勝雪，笑靨如花。
    這一刻，夏如雪的容顏，似烙印在伊凜的記憶深處，將他的一切顧忌與擔憂，抹消得無影無蹤。
    願時間長留，停在這一刻。
    三生三世，夏雪如花。
    “這也是，我為你放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