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喬山跟著一眾領導走進教室，引來許多早就在教室坐定的學生好奇的張望。

    領導雖然不少，可第一排還剩不少位置，陳喬山也沒客氣，拉著嚴小沁坐到最邊上空著的位置上。

    兩人剛坐下，陳喬山就感覺有人在捅自己後背。

    他回頭一看，赫然發現李曉-琳正坐在後排。

    陳喬山問道：“幹嘛？”

    他的聲音有點大，引起周圍不少人的關注，嚴小沁也側頭看了過來。

    李曉-琳不樂意了，大庭廣眾的也不能說什麽，她隻得拿筆又狠狠地戳了一下。

    陳喬山很是無奈，隻得低下頭湊過去小聲問道：“你幹嘛？”

    李曉-琳趴在桌子上問道：“你怎麽來了？”

    李曉-琳這樣做隻是為了方便說話，可兩人的樣子讓外人看起來很是親密。

    陳喬山連忙把身子往回挪了挪，嚴小沁正在邊上盯著呢，攥著手分明一副準備動手的樣子，他可不想找不自在，連忙一把握住嚴小沁的手。

    “我來聽講座的！”

    陳喬山敷衍了一句，就回過頭去不再理會後邊的動靜。

    李曉-琳把前麵兩人的互動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在心裏腹誹著，這陳喬山也太不爺們了吧！

    正在這時，講座開始了。

    一個女主持人上台講了幾句，介紹了下今天的主講嘉賓跟與會領導，然後就邀請唐萬裏上台演講。

    陳喬山早就注意到唐萬裏的身影，他在一行領導裏很是引人注意。

    陳喬山這是第一次麵對德隆係的高層，心裏難免帶著點好奇。

    一陣熱烈的掌聲過後，唐萬新開始了他的北大演講，一開口，就是一口略帶川音的普通話。

    陳喬山有點好奇，德隆係崛起於北疆，看報道唐家都是北疆人，沒想到唐萬裏竟然是川蜀口音。

    他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唐家估計是早期的援疆家庭。

    唐家老家應該在川蜀，唐氏兄弟的童年或許是在老家度過的，這樣的情況很多，畢竟北疆生活條件比較艱苦。

    唐萬新的演講很精彩，不愧是當過老師的人，口才甚是了得，把德隆係的發展史吹得天花亂墜，連嚴小沁都聽得入神。

    陳喬山卻並不為所動，這種類型的演講後世見得多了，跟那些傳銷講座比起來還差得遠。

    陳喬山沒在意，原以為就這樣過去了，畢竟人家也是億萬富豪，有吹牛的資本。

    沒想到唐萬裏講完，張維迎又上了講台，讓人意外的是，這家夥竟然開始給德隆係大唱讚歌。

    “德隆係的發展史就是我國民營經濟的教科書……”

    “德隆係產融結合的策略，符合經濟發展的規律，是在現有政策下民營經濟體現成的樣板……”

    “德隆發展很成功，卻受到各項政策的製約，我們應當警醒，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

    陳喬山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想到，一場講座竟然成了如今的局麵，

    一個國內知名的經濟學家，竟然堂而皇之地在北大教室裏給一家企業搖旗呐喊，成何體統。

    陳喬山轉念想起了張副院長老師幾年後幹的事情，心情又漸漸平靜下來。

    矛於軾明目張膽地給泛亞站台，甚至公開喊出了“泛亞不需要銀監會監管，利國利民”的口號。

    隻怪泛亞不爭氣，騙局早早地敗露，四百多億轉瞬灰飛煙滅，隻是可惜了多少家庭傾家蕩產，而原本的搖旗呐喊者毫發無損，換一家平台繼續吆喝。

    陳喬山一時間很是感慨，可惜國內的民眾光吃虧不長記性。

    前有泛亞，後有快鹿，郎鹹平之流的經濟學家前赴後繼地組團忽悠，賺得盆滿缽溢，最終的損失卻要百姓承擔。

    “從德隆係的發展曆程不難看出，任何妨礙民營企業發展的政策，都違反了經濟公平的原則，都是對市場經濟的野蠻幹預，是不符合經濟學規律的。”

    陳喬山感覺很荒唐，德隆係的發家史野蠻粗暴，靠操縱股市起家，唐萬新為此還贏得“天下第一莊”的美譽。

    這不是什麽秘密，隨便一個老股民都能說出個一二三，更別提國內的經濟學家，可張維迎就敢當著北大師生的麵睜眼說瞎話。

    陳喬山心裏很不滿，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直接站起身準備離開。

    他的動靜有點大，胳膊肘碰了下椅背的五合板，頓時響起一聲巨大的悶響，一屋子人頓時被吸引了注意力，台上的演講也暫時中斷了。

    坐在中間的一個領導模樣的人站起來訓斥道：“幹什麽？不會小心點嗎，不要影響別的同學聽講座。”

    陳喬山本來就滿肚子怨氣，被人一訓，哪還忍得了，直接回道：“這種睜眼說瞎話的演講有必要聽嗎？”

    他的聲音不算小，話音剛落，整個階梯教室的氣氛陡然一變，這可是當麵跟領導懟上了。

    張維迎的臉色鐵青一片，他的本意是讓陳喬山過來受點教訓，沒想到這小子竟敢當場發難，他忍不住問道：“怎麽了，你不同意我的觀點？”

    陳喬山哂笑道：“張教授，請問產融結合的發展模式真的合乎經濟規律嗎？如果德隆係不能負擔高額的融資負擔，資金鏈出現問題怎麽辦？還有，德隆係的發家史真如你所說的那麽清白嗎？”

    整個教室的氣氛變得有點詭異，學生硬懟教授，這可是難得一見的情景。

    五百人的大教室頓時變得躁動起來，後排甚至隱隱還傳來幾聲起哄聲，不過馬上就安靜下來，一屋子人都期待著台上教授的回應。

    張維迎臉色凝重了幾分，不過卻依然保持著學者的風度，冷靜地反問道：“你懂得什麽是產融結合模式嗎？”

    張維迎一直把陳喬山當成一個普通新生，以為他不知道從哪道聽途說一些消息，就年輕氣盛在網上開炮，可惜他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陳喬山心裏冷笑，張口回應道：“產融結合起源於JP摩根時代，最初是通過金融資本對產業資本進行滲透與控製，如今是指實業企業進入金融領域的多元化戰略。”

    他頓了頓，並沒有給張維迎開口的機會，接著發問道：“張教授，產融結合的誕生需要實體產業的經營協同效應，而發展壯大則需要產業穩定性的金融協同效應。”

    “我想請問一下，如果德隆係實業經營的規模與穩定性不足以支持融資負擔，這種不對等的模式是否能夠維持穩定？”

    張維迎眉頭跳動了一下，稍一思索，抓住話頭問道：“你有什麽證據質疑德隆係產融規模不對等？”

    陳喬山等的就是這句話，馬上開口問道：

    “眾所周知，匯源是我國目前最大的果汁龍頭企業，占全國25%以上的市場份額，未來盈利前景可以預期，卻被屯河股份以2億元的價格賤賣，張教授，您不覺得這裏麵有蹊蹺嗎？這是不是就是為了金融放棄實業？”

    “難道剝離優質資產是穩健的產業模式？難道搞內幕交易就是所謂的民營企業的發展樣板？作為著名的經濟學家，你這樣說不覺得虧心嗎？”

    張維迎隻覺得胸部異常煩悶，心髒隱隱作痛。

    他這才發現，自己犯了個極大的錯誤，根本就不該把陳喬山喊過來，這完全是自找麻煩。

    陳喬山可不管那許多，他這段時間在網上被罵得慘了，心底也積攢著許多鬱氣，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索性發泄個痛快。

    “張教授，您作為國內知名的經濟學家，德隆係老三股常年維持高位，該漲不漲，遇跌不跌，您覺得這符合經濟規律嗎？”

    “還有，屯河股份2億元賤賣上市公司資產，股價卻不動分毫，您覺得這符合經濟學原理嗎，這就是您所說的產融結合的民營企業典範嗎？”

    陳喬山兩個問題又接連脫口而出，他死死地盯著站在講台上的張維迎，絲毫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他實在是恨死了這種所謂的著名經濟學家，為了私底下的利益，肆意妄為，卻不知害得多少普通家庭傾家蕩產。

    張維迎直接被問蒙了，他怎麽也沒想到陳喬山竟然準備這麽多問題。

    張維迎心裏清楚德隆係有問題，可他並不在意，全國有問題的企業多了，不缺德隆係一家，而且德隆係家大業大，一時半會肯定不會出問題，幫著吹捧下能有什麽問題？

    可他萬萬沒想到會被陳喬山抓住話柄，當眾一頓窮追猛打，這讓他很是下不來台，心裏也有了點悔意，隻感覺心髒跳動得異常厲害，胸口悶脹，一時間竟然楞在當場。

    眾人平時哪見過這個，都被驚得目瞪口呆，整個教室異常安靜，都默默地關注著論戰雙方的動靜。

    來聽講座的大部分是光華或者經濟學院的，還有少部分國關的人，都是慕名而來。

    德隆係剛剛獲得國內產業規模第一的名頭，來的又是德隆集團的董事長，人們大都以為唐萬裏是德隆係的掌門人，所以是蜂擁而來，卻沒想到麵對的會是這麽個場景。

    作為經濟專業的學生，分析案例很少涉及當前企業，也很少有人了解過德隆係，頂天知道唐萬裏兄弟上了胡潤富豪榜，德隆係是國內最大的民營經濟體。

    在座的學生雖然不知道德隆係的虛實，不過眼前的情勢還是看得明白的。

    張維迎教授可不是無名之輩，他是國內著名的經濟學家，校長助理兼光華常務副院長，竟然被一個學生駁得無言以對，這就有點出人意料了。

    “這位同學，你有證據嗎？這樣無端詆毀德隆集團，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陳喬山正盯著台上的張維迎，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斷，側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唐萬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心裏一樂，沒想到打狗倒把狗主人扯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