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考試挺嚴格，一整棟樓都封了，外麵還安排有專人值守，動靜不小，好在安排在周末，不然麻煩肯定不少。

    進考場的時候，陳喬山引起了全場人的關注，一個是因為他看起來太年輕了，二一個是穿著太隨意。

    參加高級證考試的人不是很多，隻安排了一個考點，就這人還沒坐滿。

    陳喬山知道，這也就是在海澱，估計西城區那邊參加考試的人數肯定得幾倍有餘。

    畢竟滬市的陸家嘴、燕京的金融街，可是國內最大的金融中心，裏麵聚集的金融人才肯定不少。

    陳喬山隨意打量了幾眼，整個考場，滿打滿算不到三十個人的樣子。

    看得出來，除了他自己，剩下這些考生都是金融界的精英人士，不管是穿著還是氣質，職場的成功人士還是很好分辨的。

    秋老虎的餘威還在，陳喬山穿得很簡單，灰色T恤配了條卡其色休閑短褲，在一群職業正裝裏不免顯得很是另類，引得一同參加考試的紛紛側目。

    陳喬山絲毫沒在意，又不是什麽正式場合，何必約束自己，自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

    ……

    考試很快就開始了，時長兩個半小時，如今還是筆試，跟高考英語考試差不多。

    不過跟高考比起來，這份試卷難度無疑大很多，而且題目也很怪異，一半考語言能力，一半是考核金融學理論。

    先是聽力，陳喬山做起來沒什麽難度，不過後麵就有些棘手了，他做起來也不是很輕鬆。

    好在這段日子的突擊還是有效果的，很是費了點功夫，還是順利地做了下去。

    弄得陳喬山很是有點懷疑，今年這份考卷跟往年比起來，是不是太簡單了點。

    他越做越放鬆，同時心裏也暗暗警覺，難道後麵的題目比較難不成？

    認證考試不需要寫作文，不過有實證分析題，這是最後一道壓軸題。

    陳喬山看到題目的時候，原本還有點揪著的心，突然就輕鬆下來了。

    他知道，這次考試是穩過了。

    考前，陳喬山就看過曆年的考題，這門考試難點就在實證題上，分數占比高，而且出題範圍廣，所以難度也最大。

    跟綜合考試不一樣，高級證考試隻給分數，優秀以上才發給認證，所謂優秀就是90分以上。

    滿分100分，所以考90分以下基本就白來了。

    最後這道實證分析題20分，意思很明白，你外語水平再好，還得通曉金融知識。

    碰到不懂行的實證分析題目，第一時間就被淘汰了，所以通過率很低。

    這次的實證分析題目很偏，是關於貿易結算中的信用證問題，難度不小。

    陳喬山卻眉開眼笑的，他對這個再熟悉不過了。

    信用證是國際貿易的主要結算方式，恰好，他以前就是搞外銷的，經常接觸。

    陳喬山心裏不禁有點小得意。

    信用證在一般隻涉及進出口貿易，今年這些考生接觸過國際金融的肯定不多，估計很多人根本就摸不著頭腦。

    話又說回來了，搞外貿的估計也沒人會來考這個高級證。

    專業英語高級認證含金量很高，對職業履曆是一個補充，考生主要是銀行業或者大型金融機構的員工。

    陳喬山不禁在心裏暗暗吐槽，今年的題目也夠奇葩的。

    參加考試的都是些金融界的精英人士，又不是外貿公司的業務員，誰會研究這個。

    即使是銀行內的，也隻會檢查信用證的背書，至於風險評估，肯定是嘛也不懂。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銀行對任何單據，以及對單據所載的或附加的一般或特殊條件，概不負責，所以即使是銀行職員，對信用證的了解也僅限於表麵上的。

    ……

    陳喬山也就在心裏腹誹看一陣，很快就把心思放下，琢磨起考題。

    看得出來，出題人是花了不少的心思，題目也是陷阱連陷阱，弄得他是連連搖頭。

    題目很簡單，加入WTO以後，國際貿易量猛增。

    國內貿易公司跟印度一家公司達成了一項出口協議，采用信用證假遠期結算，由開證人貼息，請考生結合印度的國際貿易信譽等級，分析裏麵存在的問題跟風險，以及給出相應的對策。

    陳喬山看完題目，心裏感覺很搞笑，這出題人也不知道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這是要把考生往死裏坑的節奏啊。

    國內搞出口貿易的企業，跟兩個國家交易最謹慎，一個是印度，一個是伊朗。

    伊朗經常被老美製裁，所以美元結算很麻煩。

    跟伊朗人做生意，經常是通過迪拜、新西蘭或者澳大利亞等第三方機構付款。

    不過伊朗人還是很講信用的，他們很注重合同，隻要嚴格按照合同辦，肯定會付款。

    大問題沒有，小問題也不少。

    資金的結算周期超長，讓人很是無奈，海運的時候還得額外買份戰爭險，交易過程很是新奇。

    提起跟伊朗的貿易，就不得不提國內一家比較奇葩的銀行，昆侖銀行。

    這是國內最特別的一家國際化銀行，專門跟世界上最敏感的地區進行外匯結算交易，以至於有段時間，國內的很多公司都拒絕接收由昆侖銀行打來的款子，以避免被某些國際反洗錢機構盯上。

    當然，昆侖銀行還有個很好的福利，電匯手續費超便宜，在國內跨行跨區域存取款免手續費，開戶無工本費，也不收信息費。

    ……

    跟伊朗人做生意得擔心錢是否幹淨，和印度卻是另外一種體驗。

    跟印度人做生意，需要耐心加小心，否則就要做好被坑的準備。

    搞外貿的都知道，新手短時間內是不能接單的。

    業界流行一句話，半年內出單是天才，一年內出單是人才，兩年內出單才是正常的，當然，這裏麵有誇大的成分。

    陳喬山剛進這個行業的時候，就偏偏不信邪。

    他隻用了兩個月時間，就接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外貿單子，可惜的是，這單生意是跟印度人談成的。

    陳喬山以為自己是個天才了，興衝衝跑去跟老板表功，誰能想到，第一時間就被否決的。

    他為此還挨了一頓訓，什麽年輕人要多學習，要踏踏實實積累經驗，多跟前輩請教什麽的。

    反正經此一役，陳喬山是受益匪淺。

    從此，他就知道了，跟印度人做生意，貿易結算最優是電匯，最次是信用證即期付款，除此之外的任何方式一概謝絕。

    哪怕生意黃了，也不能去冒險，這是國內出口商跟印度做生意的基本準則。

    從國際貿易信譽等級來看，印度好像沒什麽問題，隻比中國低兩個級別，比泰國還高一個等級，看樣子還是挺信譽的。

    不過沒有哪家貿易商會信這個，同樣的生意對象，外貿公司更願意選擇泰國人而不是印度人。

    國際貿易結算主要有信用證交易、電匯、托收等幾種方式。

    陳喬山以前入行的時候，公司規模不大，一般都是用電匯，即所謂的T/T，這種交易方式對賣家的安全性最高。

    其次是采用信用證交易，根據付款方式不同又分即期、遠期、假遠期三種。

    信用證即期的風險性最低，貨到5天內開證行必須打款。

    信用證遠期基本上就是分期付款，假遠期也是分期，不過買家還要承擔額外的利息以及匯率損失。

    印度人口眾多，國土麵積廣闊，市場前景很好，也是貿易大國。

    由於印度商人的信譽問題，嚴重印象了對印的出口貿易增長，有很多公司也為此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

    陳喬山以前在外貿圈摸爬滾打好些年，也算是個老手了，裏麵的問題自然是一清二楚。

    印度的國民生產總值不高，消費水平也有限。

    印度人做生意喜歡砍價，買東西重外表輕質量，當然，這也跟價格有關。

    印度人跟人做生意，第一件事就是問價，第二件事就是砍價，至於產品質量之類的，隻要檔次看起來過得去，他們一般是不怎麽計較的。

    久而久之，詢價和砍價就成了談生意的第一要務。

    跟印度人談生意，得先把售價提高30%以上，再讓他們砍回去，這樣生意比較容易談成，買賣雙方也都很滿意。

    不管怎麽看，這手段都跟某些電商搞促銷的手段很相似。

    當然，印度人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他們也知道比價。

    不過賠本的買賣沒人會做，為此，國內搞出口的，麵對印度人的詢價，就有了一條約定俗成的提價傳統。

    再一個，印度人的階層觀念嚴很重，這跟國內很不同，一家印度的貿易公司，隻有老板的話才管用。

    所以跟印度人談生意，不要把詢價的業務員太當回事。

    他們大多就是個詢價的，也有很多趁機騙點回扣，其實他們對生意一點影響力都沒有，很多不明真相送錢送物的公司，很有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最重要的一點，跟印度商人做生意，談成買賣很簡單，收款最麻煩。

    比如信用證交易，印度很多銀行出具的信用證國內是不收的。

    隻有極個別信譽良好的，跟國內的銀行有密押關係的印度銀行，或者由國際性大銀行開具的信用證才被接受。

    信用證結算隱藏著很多風險，除非是即付型的，否則風險倍增。

    即使是即期信用證交易，也存在被坑的可能。

    比如國內的出口商已經按合同發貨了，結果印度的進口商隨便找個理由不提貨，開證銀行自然也不會兌付。

    這時候，印度商人也不給你打退貨單，逼著你降價，你降是不降呢？

    要是降價，本來國內出口的就不是高附加值產品，根本就沒多少利潤，靠走量賺點微薄的利潤，降價肯定虧錢。

    不降，退貨的運費保險費加清關費用，還有10%到20%的關稅損失，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自從入世開始，在對印貿易中吃虧的公司不在少數，即使是十年後，這種情形依然存在。

    作為摸爬滾打好些年的行內人，陳喬山對此自然是一清二楚，應對方法也是了然於胸。

    ……

    最後這道關於信用證的實證分析題，對陳喬山自然一點難度都沒有，作答是得心應手。

    洋洋灑灑的一篇分析報告，答得有理有據，各種問題條分縷析，估計就是找個專家過來也未必能比他解答的清楚明了。

    答完題，他又仔細檢查一遍，這才神清氣爽地提前交了卷。

    陳喬山自然又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一屋子人這會兒正絞盡腦汁想對策呢，結果他又跑出來拉仇恨，難免受到很多人的怒視。

    出了考場，不僅嚴小沁在，孫光明和王琳也在門口等著。

    時間也十一點了，眾人也沒多耽擱，直接去食堂吃飯。

    下午考的是《保險與證券業務》，陳喬山突擊的時間不長，說實話心裏也沒多大把握。

    好在難度也不是很大，做起來雖然吃力，卻還勉強能應付。

    最關鍵的是，試卷的壓軸題竟然是南方證券的問題，這不禁讓陳喬山是目瞪口呆。

    陳喬山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他的原因，闞誌東會在昨天正式提出辭職。

    也正是由於闞誌東的突然辭職，引發了南方證券內部隱藏的問題，挪用客戶保證金的事才被捅了出來，而完全暴露出來，已經很久以後的事了。

    試卷的考題變了！

    陳喬山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一切都是巧合嗎？

    他上輩子沒參加過這次認證考試，自然不知道考題。

    可他能百分百確定，要不是因為他，南方證券肯定不會出現在試卷上麵。

    陳喬山忍不住想到了上午的考試，他甚至懷疑，對印出口信用證結算的實證題，莫非也是因為他的出現，才出現在考卷上的？

    想到這，他心裏也說不清楚是種什麽感覺。

    陳喬山知道，因為他，曆史已經發生了改變。

    如果說前段時間跟德隆係的糾紛，是他主動引發，而考題的變化，就卻不在他的預料中。

    陳喬山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不過他知道，未來肯定會多了很多變數，他也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

    想到這，他一時也有些遲疑，竟在考場上開起了小差，直愣愣盯著前麵發呆。

    陳喬山的異樣舉動，很快就引起了監考老師的注意。

    監考老師盯了他好一會，沒發現他有什麽特別的舉動，也不禁有點奇怪，忍不住巡視了一圈。

    陳喬山到底還是回過了神，強製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了考卷上。

    最後這道壓軸題，要求考生對南方證券挪用保證金的問題給出判斷，依照給出的數據，估算出保證金的挪用規模，並結合南方證券的案列，對券商保證金製度的完善，給出合理的建議。

    陳喬山心下暗歎，這題目明顯刁鑽，一半考的是財會知識，一半考的是經濟管理。

    如果是半個月前的他，隻能給出一半的正確答案，對於如何計算挪用保證金的公式，他無論如何是記不住的。

    不過現在，完全不用擔心，他曾在北大圖書館待了三天，別的什麽都沒幹，就是為了計算南方證券挪用保證金的規模。

    陳喬山很是無語，雖然題目中給的數據已經改過，不過也就是簡單的加減，再簡單不過了。

    至於建議，自然是有的，照搬以前證監會的整改措施，不僅政治正確，而且危險性還小。

    他很快完成了作答，再次提前交卷了，不出意外，又引來很多很不友善的目光。

    ……

    陳喬山走出考場，一群鴿子剛好從天上飛過，伴隨著悠揚的鴿哨聲劃破天際。

    驀地，他的腦子一陣清明。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蘭因絮果，必有來因。

    陳喬山知道，這次考試肯定是沒問題了，不過還是有很多問題沒有想清楚。

    凡事必有因果，他的因果在什麽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