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祂不喜歡這震耳欲聾的呼聲，祂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不是供人取樂的猴子。

    祂不悅地問道：“還等什麽？”

    哢——

    盧克用力把盾牌下端從地裏拔出來，他站起來，轉身麵向林婉。林婉能看出他眼底的掙紮，她輕輕歎了口氣，也過轉身來。

    林婉看著盧克的眼睛，語氣平淡地說道：“我不清楚你們這個時代的生活是怎樣的，但應該很混亂。畢竟天上不是這個神就是那個神的，祂們之間還愛互相打來打去，動不動就毀滅星星，很多生命什麽都不知道就死掉了，眼一睜一閉就是永恒。有的孩子上一秒還趴在媽媽懷裏問媽媽什麽是愛，下一秒就被不知誰隨手放的一把火燒成了灰。”

    在林婉清冷的聲音裏，競技場漸漸安靜下來，觀眾們困惑地看著她。

    “生活在這樣的世界，有信仰是好事，因為信仰讓人相信死亡不是生命的終結，讓人擁有麵對死亡和繼續生活的勇氣，甚至於直接的庇護。”

    這便是信仰的意義嗎？

    觀眾們感到一絲迷茫。

    林婉也扭頭看向灰衣，她輕聲道：“隨著時間的發展，沒有滅亡的生命不斷進化，生命自身掌握的知識與力量越來越強大，逐漸能夠抗衡他們過去所無法抵抗的災難，諸如地震、海嘯、隕石撞擊......生命漸漸發現自己不再需要神的庇護，於是信仰開始瓦解。”

    觀眾們微微皺起眉毛，他們逐漸發現林婉似乎在講述信仰的起源與發展，並為他們描繪了一副未來的藍圖，可這藍圖中的景象......

    “這個過程越來越快，以致於往日高高在上的神祗不得不親自下場阻止：建立森嚴的架構，製定嚴苛的教條，盲目而貪婪地擴張......自此以後，神成了生命所需要克服的最大的災難，於是信仰走向終結。”

    聽到這裏，觀眾席上爆發一陣騷亂。

    “蠱惑人心！”

    “夠了！”

    “不要再說了！”

    “......”

    有些觀眾激動地站起來朝林婉丟各種雜物，他們都是虔誠的信徒，不允許別人在他們麵前描繪這種猶如世界末日的景象。不過也有些觀眾若有所思地望著林婉。

    林婉將目光挪回盧克臉上，她絲毫不受觀眾席上呼聲的幹擾，她心平氣和地說道：“原始信仰從誕生走向終結經曆了一段漫長且艱難的時間，幾十億年以後，生命開始捕捉神祗研究神的本質，以期幫助整個族群跨上更高的台階。”

    “這對現在的你而言可能難以想象，但你可以先從一個簡單的道理學起。”林婉停頓了一秒，“如果信仰背棄了你，你就不必再信仰。”

    盧克呆呆地看著林婉，他的眼神變得迷茫，腦海裏響起他自己的聲音：如果信仰背棄了我，我便不必再信仰......

    “盧克！”

    盧克陡然驚醒，他扭頭瞧見灰衣憤怒的神情，心中頓感惶然。

    灰衣怒斥道：“快殺了她！”

    盧克咬牙道：“是！”

    他從不懷疑自己能否戰勝林婉，他確信自己的戰鬥技藝比林婉的更精湛，因為這是他用幾千年時間在屍山血海中磨煉出來的。

    林婉兀地問道：“你還沒好？”

    盧克微微一怔。

    這時，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讓我把這玩意兒拔出來！唉，大意了！想不到我也有被人插的時候，而且還插得這麽深，真是爽死我了！”

    盧克猛然扭頭望向地上被插成串的唐千機，他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怎麽沒死？”

    唐煊大喜道：“你還活著？”

    “我是神誒！”唐千機感慨道，“神格沒碎，哪那麽容易死？”

    祂也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要死了，不過就在最後一刻，祂的神格用一股暖流把祂救活了。其實塔克琉斯的能力雖然神奇，但同為神祗，祂也不能真把其他神削成凡人。

    林婉略帶無奈地說道：“幸好你及時爬起來了，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之前從唐千機身旁走過的時候，唐千機伸手輕輕絆了一下她，她感受到了便留了個心眼。

    之後她趁人不注意就偷偷用眼角餘光瞥唐千機，驚喜地發現唐千機不僅沒死，還用口型對她說拖時間。

    於是她就發表了一篇關於信仰的演講，那些話全部來自於一篇流傳在戮神司內部的文采卓越的年中總結報告，其中沒有一句話是她自己想的。

    唐千機坐起身，右手伸到背後，皺著眉毛把貫穿祂心髒的長槍一點點拔了出來。

    長槍離開身體的那一瞬間，祂倒吸一口涼氣：“嘶——真他媽的疼！我以我的神格發誓，從今往後，隻有我插別人，誰也不能插我！”

    幾句話的功夫，祂不僅拔出了長槍，還站了起來。雖然祂的心髒處仍然有一個肉眼可見的空洞，但看起來好像對祂沒什麽影響。

    盧克頓時如臨大敵地舉起了盾牌。

    “林婉拖住這個反骨仔。”唐千機神采奕奕地說道，“唐煊、麥倫，你們跟我去把對麵那三個蠢蛋宰掉。”

    局勢再次發生巨大變化。

    唐煊三人繞過盧克逼向灰衣和他的隊友。灰衣沒有武器，祂的兩個隊友裏還有一個肩膀中了箭，隻剩一個人狀態完好。

    嗖——

    屋漏偏逢連夜雨，麥倫這一箭又中了。本就肩膀受傷的那人膝蓋上又中了一箭，直接倒下抱著腿哀嚎起來。

    “嘖嘖嘖，是不是感覺風水輪流轉？”唐千機直勾勾地盯著灰衣，眼神像大灰狼看小綿羊，祂笑眯眯地說道：“難怪你抓機會的能力那麽強，原來也是個神，征服與劫掠之主是吧？從來沒聽說過，大概是因為你死在今天了，所以沒機會讓後來的我知道你的名號。”

    灰衣感到十分緊張。

    祂現在是凡人之軀，沒有武器，人數劣勢，而且對方也是一名神祗。

    祂大聲喊道：“盧克！”

    盧克聞聲想去支援灰衣，但卻被林婉攔住了，林婉冷冷地看著他問道：“你想去哪？”

    盧克咬牙道：“不想死就讓開！”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我雖然活得不如你久，戰鬥經驗不如你豐富，但我的訓練方法比你科學。”林婉平靜地說道，“最重要的是——我有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