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送死，奧托首相說了，他們是為了偉大的黎德塔。”

    小男孩不滿地嚷起來。

    穿著黑色羊毛衫的女士沒有生氣，反而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翹起腳上平底的女製靴子，聲音有些愜意：“喬喬，你這個年紀不該去管政治，你知道的，學校裏都有很多同齡的女孩，你該試著和她們一起跳舞。”

    昵稱叫喬喬的小男孩反駁道：“我已經十歲了！而且帝國正在戰爭，我們哪有時間做這些無聊的事情！”

    “總會有時間去做的，你知道，愛情向來是最強大的東西。”

    “魔力才是最強大的，然後是刀劍、槍炮。”

    “等到喬喬你體會到愛情的美妙，就會知道了……”

    聽著對麵帶著冒犯自己職業的拌嘴，路易斯沒有什麽感覺，窗外湧進後方車廂的一大堆人群，很多都會變成戰場上的灰皮牲口，變成犧牲後的一個統計數據。

    灰蒙蒙的天色也像黎德塔士兵的近況，毫無辨識度的服裝、一成不變的僵硬麵龐，深入戰場沒有文藝作品的刺激浪漫，反而隻剩下一種灰蒙蒙的麻木，一切感情都在日複一日的殺戮中被消磨而去。

    對喬喬來說，恐怕奧托首相那樣的政治人物才稱得上耀眼，至於像他這樣的軍官，也不過是黎德塔近百萬軍事人員中的一部分，和這些灰皮牲口混在一起，再也辨別不出。

    列車開始前行，窗外的景物就變成了倒放的錄像帶，帶著奇異的催吐感。魔礦山挖出來的魔石被一袋袋倒進列車前部的法陣，車內亮起了恒溫、照明法陣的光芒，暖意很快從頭頂降下，沒過多久便轉成了一種難言的燥熱。身邊帶著眼鏡的老者脫下了裹著的大衣，對麵的女士也將自己身上的黑色羊毛衫脫下，露出裏麵一件淺灰色的襯衫，然後把熱得小臉通紅的小男孩的外套也扯了下去。

    隔上一段時間，車廂下部便會噴出一陣細微的氣流，將軌道附近的雪吹得揚起，小男孩好奇地看著這樣的場麵，眼中充滿著奇異。

    “那是魔石運轉留下的廢渣。”路易斯身邊的老者和藹地逗著小男孩：“可別好奇地去碰那些東西，身上沾到那些廢渣可不得了，小心身上長出另一個腦袋！”

    小男孩明顯被嚇了一跳，再去望著窗外的時候，明顯有了些忌諱，不再敢直接趴到窗戶上。

    路易斯小時候也聽過這樣的警告，低純度魔石留下的殘渣，要是接觸久了，能讓身體出現結晶化——相當於身體內塞入了大大小小的石塊，不斷擠壓身體的器官，給大腦接連不斷的疼痛，直到神經徹底壞死，那時便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當然，成為超凡者之後，這些忌諱便少去很多了。

    現在再看魔導列車排出帶著熱氣的粉塵，路易斯的印象便隻剩下它們會讓沿途的道路板結化，很難再長出普通的植物。

    他更在意的，則是隨著修煉的繼續，自己心態的變化。

    身體奔騰著洶湧的血能，似乎隨時都能越過某個不存在的界限，到達高階，但他卻隱隱覺得，自己似乎開始逐步失去了對很多事物的感覺。

    他不知道這是與邪神接觸的後遺症，還是修煉血族血能帶來的異樣，也談不上解決，這種完全找不見的東西，沒有下手的餘地。他隻覺著這種情緒的喪失，如同軌道邊摻雜了廢渣的土地，被侵蝕著向貧瘠板結的未來不斷前進，沒有盡頭。

    ……

    到威廉港後，路易斯很快順著人流出了月台，一個多月前的血契立刻便有了反應。

    那是伍茲的方向，是先前他在東線薩羅嘉的副手，顯然他已經到了北線的軍營，隻是不知道他有沒有招到合適的士兵。

    估計了一番距離，路易斯決定步行過去。

    和預想中近海的溫暖不同，威廉港反而帶來了北方的寒流，在大街小巷裏呼嘯而過，感受裏反而遠比薩羅嘉要寒冷得多。但威廉港是黎德塔北方的一個大港口，支撐著北部的貨物進口，街上倒是能見到不少穿著奇異的水手，他們唱著大海的歌曲，一個個攬著肩膀踏入路邊的酒館。

    也有簇擁著向著一處小巷走去的，帶著一絲好奇，他稍微改變了方向，遠遠綴在那群水手後麵。

    到目的地才發現那是紅燈區。

    帶著一種難為情，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撐著黑傘快步離開，不再追隨這種多餘的好奇心，血契的感應很快就將他導向了這裏的兵營。

    一番核驗之後，他在營部完成了報道，也見到了自己的上級，那是個有些肥壯的男子，大號的黑色軍服穿在他身上，竟然顯出了一種奇異的微縮感，讓人有種後勤部偷工減料的錯覺。而他頭上的頭發，更是一種少有焦黑色，像是鍋底的黑灰，配上他一雙碧藍色的小眼睛，就顯得很怪異了。

    路易斯覺著自己是有些臉盲的，三階之後體內受到改造才好了不少，但他有把握直接就記住眼前這位營長。

    “路易斯·斯卡雷特中尉？”這營長笑眯眯地看著他，眼睛被臉上的肉擠得幾乎看不見。

    路易斯一挺身，大聲應道：“是，林奇營長！”

    “不錯，很有精神！”林奇笑眯眯地看著手上的資料，將中尉的軍官證遞了過來：“限時報到的時間是1月8日前，這才2號路易斯連長你就來了，不錯，很不錯。”

    “魔獸的冬季侵入即將開始，早點報到也能早做準備，請營長指示！”

    說完，路易斯接過軍官證，等待著林奇的下一步指令。

    現在雷奧哈德成了查理三世，凜冬軍區裏凜冬係的人員大多也都被遠遠派到了北線抵禦魔獸，他這樣借著騎士團的交易上位的人，絕對是這其間比較刺眼的存在，他已經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

    林奇臉上卻沒有絲毫刁難的顏色，反而帶著一種讚賞。

    他拍拍路易斯的肩膀：“拿著軍官證去後勤處領一套中尉的製服吧，現在少尉的製服可配不上你了！雖然現在凜冬軍區不好過，但凜冬軍區是絕對不會埋沒好苗子的！”

    路易斯眨了眨眼，心中有些詫異，這樣的對待和他想象中的刁難差別大多了……但以他見過的爭鬥來看，再怎麽欣賞好苗子，也絕對不會欣賞政敵手下的人物。

    用他前世聽過的一句話概括：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

    難道，羅傑之前的操作並沒有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