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雲山一日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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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二人來到第三峰的峰頂樓閣,可這裏說是樓閣,卻更像一個作坊,打鐵作坊。
“這裏就是你三師侄的地方,他好像不在。”
“師兄,三山主是個鐵匠?”
“也可以這麽說,昭昭最喜鍛造神兵利器,無論是鍛打、熔煉、斧劈、刀刻,甚至是木匠活,他都是世間一流。”
說這話,後房裏走來一個人,此人裸露著上半身,皮膚黝黑,肌肉遒勁有力,滿臉的胡茬,雙眉緊緊擰在了一起。
“真是說昭昭,昭昭就到。快來見過你師叔。”
遒勁大漢掄起鐵錘般拳頭,抱拳一禮,朗聲說道:“師侄段昭,見過師叔。”
由於屋內門窗緊閉,此人的嗓門又極為洪亮,震得衛天的雙耳是嗡嗡作響。
“見過……三山主。三山主,真是……精力充沛啊。”衛天艱難的說出幾個字來。
對方聽了“精力充沛”四個字後,似乎更加有勁起來,哈哈大笑了幾聲,再次朗聲說道:“這是自然,俺們男兒郎,胳膊腰粗,聲音要大,不然娘們唧唧的,多難看那,啊哈哈哈哈。”
又是一陣狂笑,衛天瞬間感覺有些頭暈眼花,連站立有些勉強了,腦中那哈哈之聲縈繞不去,似乎連眼珠子都快要爆出來了。
隨後他才看到,錢康仁那老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屋外了,輕捋著胡須,仿佛什麽也沒聽到的樣子。
“死老頭,你陰我?”衛天心裏咒罵著對方,腳步踉蹌著也逃出屋去了。
錢康仁微微笑著,一臉得意,說道:“昭昭啊,上次交代你的那些物什都做好了嗎?”
三山主段昭,一邊拉起竹簾,推開窗戶,一邊說道:“還差一個小關節,有點麻煩,回頭給您送過去。”
錢老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反倒是段昭接著說道:“你們既然來了,俺就讓你們看一看,俺的最新發明。”
“這……我看還是不必……”錢老剛想要拒絕,可對方似乎並沒有聽進去的樣子,自顧自的說道:“最近啊,開始落樹葉了,俺看那些小娃子掃地挺費勁,整了一個好東西,俺叫它‘不落地刮大風玄鐵大掃把’,來來來,都來試試哈。”
說著,三山主就急忙在他那鋼鐵木屑堆砌起來的小山中尋找起來。
衛天眨巴著眼睛,疑惑的望向錢康仁的方向,發現對方的眼神開始閃躲,心中猛然咯噔了一下。
果不其然,衛天的手被錢康仁抓了起來,對方給了他一個禁聲的手勢,拉著他一步一步向後退了出去,就這麽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如蒙大赦一般,好不容易不辭而別了三山主的兩人,又朝著第四座山峰走去。
第四峰名為蒲牢峰,山主名叫華靈子,可二人到了那裏才發現,華靈子竟然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渾身上下纏著繃帶。
然而,錢康仁並沒有任何吃驚的樣子,隻是搖搖頭,歎息著說道:“老華他癡迷於丹道,可如今煉丹不比上古時期,成丹率低不說,丹藥品質也極為差勁,丹爐時不時還會爆炸……”
說到此處,那位原本昏迷著的人突然驚醒,咿咿呀呀叫喚起來,不過由於嘴也被紗布裹的嚴嚴實實,二人隻能聽到咿咿呀呀的呻吟之聲,可這些呻吟中,似乎充斥著強烈的不讚成,好像在說:“老夫的丹藥,天下第一!才不會差勁!”
這位繃帶人在床上躺成一個“大”字,可就是這樣,依舊不停的撲騰,眼看快要從床板上彈起來了。
錢康仁搖著頭,也沒說什麽勸阻的話,而是伸出手指迅捷的彈了彈他的腦門,“啪”的一聲,清脆而響亮,繃帶人又一次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這老華啊,就是這樣,平時不怎麽愛講話,人也很平和,你怎麽說他罵他都沒關係,可你一旦說他的丹藥不好,他就跟那快要爆炸的丹爐似的,恨不得把你煉成人丹。”
衛天聳了聳肩,給這位繃帶人投予了一些憐憫的目光,匆匆去往下一站。
第五峰狻猊峰,山主莫深並不在山中,聽弟子說下山去了,而錢康仁卻是知道,這人八成又是去賭了。
衛天一聽,竟然是位同好,不禁對這位未曾見麵的山主有了一點莫名的好感。
然後他又問道:“這位五山主,又精通何種法門?”
錢康仁眉頭微皺,有些猶豫的說道:“老莫他……比較擅長機關術。”
衛天很明銳的捕捉到了錢老的用詞,對別人,不是精通就是癡迷,而這位五山主,他卻用了“比較擅長”這四個字。
“他的機關術,有何問題?”
錢康仁沉默了片刻,從鼻子裏哼出一股氣來,才說道:“他那機關術就是個半吊子,學藝不精,整天就知道賭錢和騙人,要說起來,他這人最精通的,是騙術才對。”
賭錢和騙人,衛天渾然一激靈,這不是自己的長項嘛,這位五山主還真是同道中人,有機會還得會一會,交流交流經驗,大家各自取長補短、互通有無,也是極好的。
“你怎麽笑的這麽開心?”錢康仁斜撇著衛天,全然沒有想到此時的衛天心裏的那些小心思。
“啊哦……那個,我是想說,這位五山主還真是位妙人啊哈哈……”
“他其實算是老夫最花心思交的徒弟,可就是不成器,真是氣煞我也。”
衛天似乎想到了什麽,問道:“這麽說,師兄你也精通機關術?”
錢康仁捋著胡須微微一怔,定睛看著衛天說道:“沒想到師弟心思如此活絡,這也能猜到,不錯,老夫確實擅長機關術,不過師兄我擅長的領域有很多,有機會給你講上一講。”
衛天恭敬的點了點頭,忽然他又想起雲山大祭,那一番毫無作用,完全是滿足自己說話欲望的廢話演講,立馬連連搖頭。
立馬扯開了話題說道:“對了師兄,說起來,我母親擅長何種法門?”雖然是強行扯出來的話題,然而這個問題其實他自己早就想知道的。
錢康仁輕捋著胡須,眼神陷入了沉思,說道:“院長大人她……她什麽都會,可以說是萬事通,卻偏偏萬事都不想通。”
“有什麽想不通的?”衛天疑惑的問。
“不是想不通,是不想通,就是不願意通。”話至此處,錢康仁忽然生出一絲惱意,說道:“她啊,就是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裝作不知道的樣子,說白了,就是什麽都不想管,什麽都交給我這個老頭子來管,自己不知到哪裏去逍遙快活去了,還不知什麽時候生了個兒子,也扔回來讓我管,我多冤那我,我……”此後省略上萬字的嘮叨。
衛天閉口不言,屏息肅穆而聽,本來想問的其他問題也一概無法說出口了。
最後,錢康仁老人一直講到胡子都飛了起來,頭頂似乎都冒起了青煙,才消停下來。
此時,他們剛好走到第六峰——贔屭峰。
還沒等老人介紹,二人就聽到遠方似乎有人在吵鬧。
“李子當然要吃甜的,酸的有什麽好吃的。”一個男人聲音傳了過來。
“實在無理,想要吃甜的,吃糖糕就行了,為何要吃這李子,既然李子本身就有酸味,那就是要又酸又甜的李子才好吃。”此時又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與之針鋒相對。
“無理無理,甜李子三文錢一斤,酸李子一文錢一斤都不一定有人買,這就說明了,甜李子才是眾人所愛,那就應該吃甜李子。”
“人多就是對的了?那許多人都喜歡飲酒,明明知道飲酒傷身,卻將錯就錯。”
“飲酒哪裏會是錯的,酒中樂趣,豈能一言蔽之?”
“黍國前朝張將軍,營中飲酒誤事,痛失餘州城,榆國當朝李大學士之子,飲酒駕馬車,連撞數十人,聽說有一人飛出十丈開外,兩丈多高,人命可欺呼?”
從酸李子甜李子一直說到人命,這兩人真可稱為杠中之精了。
錢康仁望了望遠處那二人,臉色沒有絲毫變化,隻是拉著衛天,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衛天卻想到了雲山大祭那天,他似乎也見過這兩人,問道:“師兄,他們是……”
“噓!別說話。”錢康仁很謹慎的輕聲對衛天耳語了幾句:“他們是六峰的山主。”
衛天也低聲回應道:“六峰有兩位山主?”
錢康仁點了點頭,拉著衛天加快了腳步,走了好遠才噓出一口氣,說道:“他們夫妻倆都是六峰的山主,男的叫胡顏,女的叫欒雨,整天就在吵些有的沒的,一點小破事都能爭論一天。還好我們走得快,要是被他們瞧見了,指不定要讓我們也加入他們的辨理。”
“辨理?”衛天疑惑的眨巴著眼睛。
“辨析義理,思想策論,言語博弈,謂之辨理。”
衛天心想,這明明就是小兩口拌嘴,非要說什麽辨理,真是可笑。
嘴上卻說道:“那跟佛家的說禪辯經有何不同?”
“在我看來,沒什麽不同,廢話連篇,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非要講那麽多彎彎繞,要我說,他們都是些話癆,想講話沒處說而已。”
衛天翻了翻白眼,心想,說起話癆的本事,您老才是天下第一,真要嘮起來,您一定能講的和尚頭上長草,上人立即出島。
隨即,他又想到什麽,轉而問道:“既然這第六峰有兩位山主,那豈不是少一個山主?上次大祭,我見到所有山主,也隻有九位,並不是十個人。”
“不錯,第九峰確實無主,不過嘛……”錢康仁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不急不急,一會到了你就知道了。”
緊接著他們去了第七峰狴犴峰。
然而七山主並不在閣樓之中,反倒看到了一位小姑娘,小姑娘十五六歲的模樣,紮著雙馬尾,臉蛋紅撲撲的,著實有些可愛。
可衛天依稀記得,這位小姑娘似乎也在大祭上見到過。
“慧兒,你怎麽在這裏?”錢康仁見到小姑娘,語氣忽然變得極為溫柔和藹,眼睛都彎成一道縫了。
“爹爹,孩兒來找大熊玩,可他不知去哪裏了。”
“他還能去哪,肯定在山裏跟那些個妖獸在一起。”
“他怎麽能這樣,說好今天帶我一起去的,爹爹,你倒是管管他。”小姑娘忽然撒起嬌來,弄的錢康仁一陣手忙腳亂,訥訥不知如何言語。
“師兄。”此時衛天輕聲出言提醒了一下自己還在場。
錢康仁輕咳了一聲,站直了身子,裝作先前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嚴肅的說道:“那個,慧兒啊,來來來,見過你的師叔。”
“什麽師叔啊,這個小屁孩,看起來年紀比我都小呢。”
“休得胡言,為父怎麽平日裏怎麽教你的?人無禮則……?”
小姑娘忽然低下頭,喃喃說道:“人無禮則不立、事無禮則不成、國無禮則不寧。”
衛天沒有驚訝於小姑娘忽然變得乖巧起來,隻是驚訝於另一件事。
“師兄,這位莫非是……”
錢康仁轉而羞愧的笑了起來,紅著臉說道:“正是小女,錢杜慧,也是第八峰負屭峰的山主。”
衛天的表情,先是驚訝,隨即想到先前錢康仁說他老媽的那幾個字,便斜眼壞笑起來。
“好你個老錢,原來你才是那個生珠的老蚌、逢春的老樹。”這句話,衛天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眼神中的意味,任誰都看得懂了。